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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租客 · 阿雞的故事

2015年6月21日,第八號颱風在海南省登陸,代號鯨魚。

深圳受颱風影響下起了雨,當晚我早早拔掉各種插頭,滾進被窩。在颱風天燒過三塊網卡的我,早已不再驚慌,只是廁所的劣質塑料門脫落了,房東不肯換。我擔心,臨時吊在門上的那張竹席撐不到明天早上。

忘了是凌晨幾點,睡到夢都不想做的時候,電話響了,是阿雞打來的。

電話那頭他笑得有些喘:「在干屌?這麼快接電話,還沒睡嗎?嘿嘿嘿。」

我睡得有些迷糊,問他:「三更半夜,你是想怎樣?」

「沒,他媽的,被人趕出來了,沒地方去,過你那邊啊?」電話里阿雞的聲音有些抖,風聲很大,估計他被淋了一身。

阿雞說話總不老實,我將信將疑:「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們公司宿舍不是在樓頂嘛,鐵皮房來的,刮颱風,半夜城管來趕人,全被趕出來了,真的喔,騙你有飯吃咩?」阿雞一再強調。

我說:「你過來吧,到樓下給我電話,我下去接你。」

這時阿雞又笑了起來:「哈哈哈,騙你的,趕是被人趕了,不過他們開了房給我們住,我就想打個電話叫你起身屙尿哈,哈哈哈。」

我好氣又好笑地罵了句:「屌你個之別!」

我和阿雞的友誼,始建於幼年時期的一片碧綠的番薯地。就著夏日的涼風,踩著鬆軟的沙土,躲在番薯叢中拉屎,再從地里扒出幾根番薯,帶到小溪里洗洗,然後邊吃邊吐皮,勾肩搭背地遊盪在鄉間,就是我們歃血結盟的開始。

在那些躁動反叛,與世界激烈碰撞的少年時期,我曾與他一起參與過幾場群架,初中畢業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他輾轉各地打工,東莞、深圳、廣州以及一些三不管地帶,而我到了縣城上高中。

但有些朋友就是這樣,無論多久沒見,再重逢時,彼此間猥瑣地一笑,就可以瞬間回到極其要好的狀態。

大概在颱風過後一個月,阿雞跟我說他辭職了,打算搬過來,讓我過南山幫他搬東西。

南山區是深圳的腹地,阿雞雖然只是送快遞,但我覺得能在南山立住腳跟也非常的厲害。像我,就擠不進這樣的中心地帶。

我們約好了在地鐵站出口處碰面,還差幾個站時,阿雞就說他已經在門口等了。當我從門口出來的時候,卻左右沒看到人。我剛拿起手機準備打給他,卻聽到後面傳來「誒「的一聲,我一回頭,發現阿雞正蹲在後邊的牆頭上抽煙。

看架式他早就發現我了,我不拿電話,估計他還會讓我再找一會兒。他也不說話,只是笑,懶洋洋地吐著煙,一如多年前那個懶洋洋靠在校門口的少年。

阿雞帶著我去了他的租房,也是在天台加建的小鐵皮房。

打開租房的門,裡邊是一個偌大的單間,進門正對一個小廁所,一股似有似無的酸味遊離其中。走下兩個台階,就是空蕩蕩的地板,沒有床,一張張被塗得發黑的被子鋪在地板上,上邊蜷著四個熟睡的男人,一台看上去比我還老的格力空調單調地轉著,發出風箱般的聲響。

阿雞在門邊的鏡子前拍了拍臉,走過去輕輕踢了踢地上的同事,說:「走了哈。」地上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聲,轉個身,捲起被單繼續睡。

再次推開鐵皮門走出去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外邊的光線有些過於明亮,藍天白雲,以至於我有些睜不開眼。

作者圖 | 阿雞住的地方

我說:「阿雞,這環境可以啊,那麼高,整個南山都在你腳下。」阿雞笑著點了根煙,努了努下巴:「那肯定啦,你以為這地方誰都能住的嗎。嘿!」

「老叔,我跟你講,我那邊也不錯的哦,改天我帶你去釣魚你就知道,跨一腳就到惠州瀝林,又跨一腳!就到東莞塘廈。」

阿雞拿下嘴裡的煙問:「難道又是三不管?啊哈哈哈!」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也跟著大笑。

阿雞的加入,再加上我的同事阿水,我的三房一廳的天台租房,再一次住滿了。為了慶祝阿雞的解放,我們呼朋引伴,打算好好玩幾天。

那些曾在我的天台租房裡短暫修整的朋友們都過來了,不定期搞失蹤的阿福,以及他一米八二的表弟,趙會計、鴿子源等,一時間房子里住了六七個男青年,看上去像個傳銷窩點。

玩了幾天後,他們大都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人一多,花銷就大,而他們大都還沒找到工作,掙扎在溫飽線上,我也不好意思趕。

打牌、下象棋、跳棋、算二十四……入夜後,他們變著花樣消磨著時間,有時到了凌晨還在大吵大鬧,這時我就會在房間里吼幾句,他們會消停一會兒,但不久又會鬧起來。

我房間里的老空調管子太短,夜裡水滴會滴到別人家的窗戶上,有天我出門的時候,隔壁的阿姨說,白天有人上來敲過門,想跟我們說下,但我們家裡沒人。我聽到後拿了條毛巾掛到管子上,將水引到牆邊滲下去。我以為這個事就這麼過去了。

不曾想某天下班後,我拖著殘軀爬上十樓時,卻發現大門上被貼了一張A4紙,上面醒目地寫著:你們空調漏水!吵得樓下睡不著覺!我只說這一次,再不修好,後果自負!!!

末尾的三個感嘆號看得我莫名火起,剛好鄰居經過,看到紙張,笑了下我火更大了。

我問誰貼的,朋友們都說沒看到,出門時還沒有。我返回房裡檢查了下空調,確認不會漏水,便拿著紙條下了樓。我去拍九樓的門,拍了許久沒人應,於是又返回房間拿筆在原紙張下寫上:你好,我檢查過空調,已經修好,不會漏水,有什麼問題打我電話187******。不要貼紙條,很難看!

結果第二天回來的時候,紙條又貼在門上了。我讓朋友們先回房,自己拿著紙條下去找人,阿雞說跟我一起去。敲開了九樓的門,結果裡邊的人說不是他貼的,說可能是八樓貼的,也上來找過他。

我跟阿雞又去找八樓,八樓住著三四個快遞員,我好聲問:「這紙條是你們貼的嗎?」開門的漢子人高馬大,瞥了我一眼沒搭理我,裡邊一個人大聲道:「誰啊!麻痹的天天吵吵吵!」然後他從房裡走了出來,目測一百六七斤的樣子,大聲道:是我貼的又怎麼樣!

我還沒說話,阿雞點了根煙走過去:「嗨!這裡是深圳喔!文明一點好不好!」阿雞一字一頓地說,每說一個字就用食指戳一下對方的胸口。

阿雞一米六二,比對方矮了一截,我看著他痞痞的樣子,覺得又解氣又好笑。

對方可能沒想到阿雞這麼剛,罵罵咧咧起來,氣勢洶洶地在房裡竄來竄去。我拉著阿雞說:「上面不是寫了我電話嗎?為什麼還要貼紙條。

對方還是一口咬定是我們的空調漏水,阿雞過去拉他,說,來來來,你上來看,你上來看,看了再說!那人猛地甩開阿雞的手,大聲說:「等下看到是又怎麼樣!

阿雞也火了,吼道:「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那人氣洶洶地竄了上樓,一打開門,發現裡邊一大群男人都抬起頭望著他。

阿福蹭地站了起來:「什麼事啊?」

那人一隻腳踩進門,遲疑了下,又退了出去。說修好就算了,越說越小聲,回頭就往樓下跑。

我看著那人一陣風「嘭嘭嘭」地下樓,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用食指戳著阿雞的胸,學著他之前的口氣說:「咦咦咦,你剛才那招超級屌!」阿雞搖了搖脖子,抑揚頓挫地說:「哈,那種人就是沒吃過辣姜。」

「牛逼哦牛逼哦。」一群人跟著起鬨,都大笑起來。

過後才搞清楚,原來是四樓的住戶被水滴聲吵到了,在樓下看了空調的位置,上樓找了幾次八樓,八樓被惹得不耐煩,以為是我們十樓漏的,給我們貼了紙條,最後才發現是六樓的住戶漏的。

後來有次阿雞要發快遞,去八樓找他們,順便跟他們挑明了上次的誤會,對方也表示街坊鄰里,自己態度也不對,雙方才達成了和解。此後上下樓碰到,互相也會打個招呼。每次我見到那個男人,都會想起阿雞當時的樣子。

再往後,其他朋友因在附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都走了。阿雞住下來後,跟當初的矮軍一樣,很喜歡逗隔壁的小男孩,常見到他光著膀子把小男孩扛在脖子上,惹得小男孩嘎嘎發笑。

阿雞說不想進工廠,但找了很久又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有時乾脆就不出去找工作了,坐在電腦前打英雄聯盟,一打就是一天,午飯也不吃。

有時候,阿雞又會提前打電話給我,讓我別在公司吃,說買了菜。晚上我回來時,就是滿滿一桌菜。我問幹嘛?今天這麼有興緻。阿雞說初一或十五是過節,阿雞的這個習慣有些老派,常讓我想起幼年時和祖輩一起生活的日子。

這段時間,我做著一份淘寶運營助理的工作,主要負責刷單,就是每天打開QQ,等兩百多個QQ群彈完消息後,開始著手放單。一般人很難想像一個QQ軟體就可以拖到整部電腦跑不動,但我每天都要面對那些叮個不停地消息。

跟我們一起住的同事阿水,負責一款叫藍泡泡的洗馬桶的單品的運營,他是天台租客的新成員,之前在湖北做過幾年的理髮師,我們叫他洗剪吹之父。

我和阿水常在樓梯口抽煙,如果下班之前,我沒有罵上一句「X他媽的,又跑一單「。那麼這一天就宣告完美落地,因為萬一走眼,遇上騙子跑單,跑單的損失是自負的,那麼,我可能白乾一天。

這種工作談不上什麼沉澱,淘寶的規則一改,或店鋪一倒,我為之付出的青春就會像清晨的排泄物一樣,被卷進下水道。三千五的工資,剛好夠我活下去,可預見的年頭內,我存不下錢買房,也無法談一場像樣的戀愛,甚至我和我的家人都生不起一場病。

一周工作六天,周六晚上睡到周日中午,睜開眼吃個飯,又得想著明天上班了。據說經過幾次工業革命,生產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將人類從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來。都是騙人的,我有看動物世界,它們吃到一隻羊,可以晃悠個一周。

但起碼,我還有一份工作,而阿雞則一連兩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有幾次他跟家裡通電話,每次講完電話都會長嘆一口氣,扔掉手機,癱到椅子上,望著天花板吐煙圈。我問他怎麼啦,他說老家蓋房子,找錢。他讀初二的妹妹似乎也不聽話,在家裡鬧退學。

作者圖 | 阿雞坐在客廳吸煙

客廳的燈泡似乎壽元將盡,某天突然暗了一圈之後,就再也沒有亮回來,客廳看起來也更加冷清。

在天台租房的那段時間,是我和阿雞自中學一別後的第一次長聚。八年期間,我各處求學、廝混,阿雞做了三年的油站加油員,一年包裝廠坐拉工人,以及各種零碎散工。他指頭上的疤痕和額間的抬頭皺,昭示著我們都已不再是少年。

我不時清晰地回憶起,初一那年的第一次期中考試,年級前三十名里,我們班佔了七個,我排第一,阿雞排第七。我們曾一起站在台上,享受著台下雷鳴般的掌聲。

有天,阿雞很開心提了一袋水果回來,將皺巴巴的錢包砸到桌子上,說:「嘿!明日上班!」我問他是做什麼的,他說:「不知道,明天培訓上課。」

第二天晚上,我到家的時候,他又躺在了沙發上,懶懶地跟我說了句:「菜在電飯煲,還熱的。」我問他上班怎麼樣,他笑笑:「嘿,別說了。」

「什麼情況嘛?」

「都不想講,說是做黃金的,一進門就要扣身份證,說上去上課,進去就洗腦,可能就是阿曹那種。」

阿曹是我和阿雞共同的一個朋友,被外地警察抓到外省去了,罪名是詐騙,至今杳無音信。而在他出事之前,他向人介紹自己就說是做黃金的。

我說:「網上多找下啊,直接打電話過去問,一家家去面試,總會找到的。「

阿雞沉沉地嗯了聲,像是對我說,又像是無意識的自語。我覺得阿雞有些頹,拉他去跑步。

第一天,他跑了不到八百米,就停下來了,沿著龍崗河晃晃悠悠地走到天黑。第二天任我著怎麼軟磨硬泡都不肯出來了。我一個人堅持了跑了幾天,後面他又慢慢跟著出來跑。

再後來,有時提水洗澡,他也會先在水桶旁做點看起來有些尷尬的體操,順便做上幾個俯卧撐,喘著粗氣說,這兩年,身體確實差了好多。

年末的時候,阿雞終於找到了一份寫字樓里的工作,穩定下來。

阿雞做銷售,說公司是賣葯的。上班不久後,阿雞便拿了三台樂視手機回來,說:「很輕鬆,只要在手機上聊天就可以了。

我問他公司里賣什麼葯,他嘿嘿一笑:「賣點給你啊?要不要?」

「什麼葯啊?」

「你先說要不要?」

「講啊!」

阿雞一拍掌,切回到他的客服話術中,說:「我問你,你那條事平時多長時間?」

「哪條事!」

「就那條事啊!」阿雞對我挑了挑眉。

我笑說:「這個不好說,看情況的吧。」

「我就問你有沒有三十分鐘?」

我支吾。

「有沒有嘛!三十分鐘以下就是早泄!」

「放屁!」我說。

阿雞嘴一咧,嘻嘻嘻地笑了,說:「就是賣壯陽葯的咯。」

「真的有效果嗎?」

「有什麼效果啊,就是靠騙咯,忽悠一個是一個。」

「正不正規的啊?吃死人怎麼辦?」我問阿雞。

阿雞搖搖頭:「那倒不會,葯是正經生產的,效果就很假咯,心理作用多少有一點咯。」

「這都行,賣多少錢啊?」

「兩千九百九十九,還有更貴的,四千九百九十九,往上還有更貴的呢!」

我咂舌說:「我X!那麼貴都有人買?傻逼吧。」

阿雞下巴一點:「你以為哦,大把人買,賣便宜了他還不要,以為是假的。」

我還是覺得有些誇張,問:「有沒有人吃了沒效果回來找的?」

「有啊,回來找就更好咯!便宜的沒效果,那就買更貴的咯,一個療程沒效果,那就再加療程咯,回頭客,更好!賺錢就靠他們。阿雞停了停,又說,其實葯都差不多的,包裝不同而已。」阿雞眉目間閃過一絲得意。

我想了想,在心理學的角度,確實也說得通。「那,買這些的都是有錢人吧?」我問。

阿雞嘖嘖聲搖了搖頭:「不一定的,有些人確實那方面有問題,很窮借錢也借來買的,有些人發照片來一看就是耕田的,看他穿衣服啊個樣子啊,一看就是家裡的那種窮骨頭。」阿雞說著說著,突然轉過頭去,不笑了。

隔了一會兒,我又問他:「賣給這些人,心裡會不會不舒服?」

阿雞說:「想要錢,你有什麼辦法。」

深圳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每到傍晚,空中總揚著一層朦朧的塵埃,落下來附到窗檯倒扣的不鏽鋼盆子上,手一摸,便留下一道黃色的痕。

往後的半年,阿雞抽的煙越來越好,由八塊的好日子變成十一的金好日子,再由金好日子變成芙蓉王。他的工資也越來越高,到後邊加上提成,一個月可以拿到一萬多。半年來,阿雞胖了很多,有時我也會心動,考慮要不要入行。

再往後的一個晚上,我回到天台租房後發現阿雞有些不對勁。他焦躁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不斷地點煙。我沏了一壺茶,坐到凳子上,給他倒了杯,我知道,他自己會講的。

阿雞說:「好慌,好慌,今天嚇死我了你都不知道!老叔。」

「什麼情況?」我問他。「隔壁棟樓的同行被抓了,聽說客服都要判三年,哼,客服都要判三年。」阿雞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我勸他,差不多該撤了。阿雞說:「哎,真煩,我也不知道做不做好,老叔,你說我做不做好。」我又重複了遍:「怕出事,撤了吧。」

「但是撤了又不知道做什麼好喔?」阿雞攤著手看我,似乎想要我給他一點認同的力量。「慢慢來咯」我說。

「好煩,又想走又不想走,你說哪裡去找這麼好的工作啊?又不用吹風打水,拿手機聊聊天就可以了,我從來,我第一次做這麼輕鬆的工作!」

煙霧在天台租房裡瀰漫,隔了好一會兒,阿雞又說:「我也想走喔,但走了又不知道做什麼喔,過完年再打算咯。阿雞又癱回沙發上。三台手機,兩橫一豎,靜靜靠在邊上。

再一年後的這一天,阿雞已經離開了我的天台租房,在廣州找到了一份賣刷卡機的工作。

他常給我打電話,說他每天背個包在街上走,一家家店地進去問,遇上個好講的老闆,會邀他坐下來喝茶,遇到不好講的,有時也會被趕出來,還有一次,他進店裡給一個老闆推銷poss機,結果對方反向阿雞推薦產品,講直銷。

後來恰巧我有機會去廣州,找了趟阿雞。路上阿雞就不停地說想找點什麼來做一下,但具體做什麼又沒頭緒,只是說這麼打工也不是辦法。阿雞說他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很有信心,說跑了一陣子,學到了很多東西,原來做生意也不是那麼難的。

我問他,做pos機後賺了多少錢?

阿雞嘿嘿笑了下,那張臉被太陽曬得烏黑的臉,在燈光下有些泛紅,他說:「做了三個月,錢暫時還沒賺到,如果算上出去的車費和伙食的話,還貼了一千多。不過,慢慢來嘛。」

大概兩年多後,我從那個天台租房搬走了,天台租客們的故事開始散落各處。

臨別前,我們約好了最後再聚一次,去看海。

作者圖 | 一起去看海

大梅沙的風一掃所有陰鬱,讓這場離別變得浩瀚開朗。我們從白天玩到了晚上,我們在海邊通宵,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不著調的歌。

半夜裡,阿福說想下海游泳,大家躺在沙灘上不願搭理他,大半夜哪裡買泳褲。阿福說,怕卵,剝光了下啊!我看了看,沙灘里滿滿的人,我們五米之內的地方就有兩撥人坐在黑暗中。

阿雞挑釁道:「你說就厲害!你敢下去?你敢第一個下,我就敢做第二個。」

「來「,阿福拍了拍手裡的沙,站了起來。「來來來!」

「走啊!你下我也下。」我們互相慫恿著,一下都被挑動起來,蹲在沙灘上躍躍欲試。

我數一二三。

三還沒喊出來,阿雞、趙會計、鴿子源幾個手快的已經脫掉了內褲,跑了出去,眼前一個個白花花的屁股在晃動,我笑得在地上打滾,直笑得我手腳發軟,根本沒力氣脫褲子。

他們在海浪里對我招手,嘲笑,放肆的笑聲衝破夜空,引得周圍的人都往我們這邊看過來。就剩我和阿福還沒下去,阿福說:「等等我,一起下一起下,這次我來數!」

我笑到沒氣,蹭地脫掉褲子,沖了出去,實現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裸奔。清涼的風灌了過來,我撲進海浪里,轟一聲炸起一片水花。

我笑著回過頭,見阿福正手忙腳亂地脫褲子,內褲在他腳上絆了一下,他一頭栽到沙灘上。笑聲里,阿福連滾帶爬地朝我們奔來,救生員吹著口哨在後邊趕,阿福的身體在粼粼波光里晃動,我們早已笑得七仰八叉。

我突然很慶幸自己有這麼一群又野又瘋的朋友,內心莫名升起一股衝破文明,衝破冥冥中無形的牆的快感。

天亮後,我們整齊斯文地走出了沙灘。天台租客,各自散去。

(完)

everybody新年好,這是我今年的第一更,希望新的一年裡寫出更多故事獻給大家,然後這篇是天台租客系列的終章,首發公眾號 @真實故事計劃 雖然是連載,但每一篇都是單獨成篇,所以不用擔心太監哈~感謝阿敏以及編輯老師 @雷磊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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