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魚之樂?——我們如何知道人類在想什麼
狗的情感與認知 系列之(七) 下篇
文/ @南瓜落落
新年啦!先給大家拜個年,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闔家歡樂!
上篇中(南瓜落落: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們如何知道動物在想什麼)我們說到,動物和我們人類的思維往往有很大的差異,這時候我們就不能簡單地將人類的思維賦予動物身上,而需要通過實驗來排除那些不可能的假設,最終得知動物究竟在想什麼。但是話又說回來,對於人類自己是不是還需要這麼複雜呢?
古話說,身臨其境,設身處地,put yourself in someone』s shoes,也就是說,從很久以前人類就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但是嘗試站在別人的角度上去理解事物並非做不到的事情,反而值得推崇。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就要引入一個概念,叫做theory of mind。一個很高大上的名字,翻譯成中文聽上去更加高大上,叫做「心智理論」(也因此作者本人不是很喜歡這個翻譯,故而下文就直接用英文theory of mind),但其實意思很簡單,即「理解自己和他人心理狀態」的能力。換句話說就是,我們是否能意識到別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知覺、情緒、思考,並且很有可能和我們自己的心理活動不一樣?
雖然看上去是一種「這誰沒有嘛!」的能力,其實事實並非如此。發展心理學的研究就發現,四歲以下的孩子普遍是沒有這種能力的。有一個簡單的實驗可以說明這一點。
圖2講述了一個簡短的故事。圖A中,名為Sally的孩子把一個球放在了左邊的盒子里,圖B中Sally離開了這個桌子。圖C中名為Ann的實驗員趁著Sally不在把球移到了桌子右邊的盒子里,圖D中Sally回來想要玩她的球。問題是,Sally會在哪個盒子里找她的球?
四歲以下的幼兒往往會在這個問題上犯糊塗。他們只是單純跟著「球在左邊盒子,球被移到了右邊,所以應該在右邊找球」這條線,於是認為Sally應該在右邊的盒子里去找球。而大一點的孩子就已經明白,「球被移走的時候Sally並不在現場,所以她應該認為球還是在她放進去的那個盒子里」(Wellman, Cross, & Watson, 2001)。明白「我知道什麼」和「Sally知道什麼」之間的區別正是有沒有theory of mind的區別。
對一個認知神經研究者來說尤其有意思的是,人們似乎已經發現了theory of mind在人腦中的位置,正是在右腦的顳葉頂葉交界處。不僅僅是當人們試圖去理解他人的看法和意圖時,這塊區域會產生劇烈活動,更重要的是,創傷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在對左右半腦的研究中人們發現,「裂腦人」,即左右半腦連接通道被切斷的人,在之前描述的Sally找球的實驗中往往會做出和四歲以下小孩同樣的選擇,這說明他們並沒有理解「我知道的事情別人不一定知道」這個事實的能力。
另一個有關道德推理的實驗也給出了類似的結果。實驗描述了以下一個場景。
Grace打算給她的朋友做一杯咖啡。她往咖啡里加入了一些她認為是糖的白色粉末,殊不知這些粉末其實是毒藥。問:Grace將這杯咖啡端給朋友喝的行為道德嗎?
一般人通常會回答道德,因為Grace並不知道白色粉末是毒藥,她給朋友端咖啡的時候並沒有抱著想要傷害朋友的目的。而裂腦人則不同。他們的右腦顳頂交界處負責theory of mind的部分雖然做出了「道德」的判斷,但由於胼胝體受損,左右大腦的溝通被切斷,右腦分析出來的信息無法被傳遞到負責語言的左腦,因此他們回答這個問題時會做出「這個行為不道德」的判斷,但事後又會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畢竟右腦處理的信息雖然未被說出,卻依然存在),再試圖對自己的答案進行合理化的解釋。(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左右腦的知識請戳忙菇:諾貝爾獎工作並不一定是真理:1981年諾貝爾獎得主Roger Sperry)
說完了人類的實驗我們再回到動物。有人說,theory of mind是我們人類才有的一種能力,這正是將人類和其他動物區分開的重要特點。這一推斷是有進化上的理論依據的。進化心理學認為,「智力」不應該被視為一個單一的尺度,而是有很多不同的元素組成。相比起傳統概念中我們說一個人智力很高,或者一隻狗比較笨,實際上無論是人還是動物的智力都應該從不同尺度上來考量。一個社交恐懼的人有可能心算能力特別好,一隻一個月會走丟二十次的狗很可能擁有輕鬆理解主人每一個手勢的絕佳交流能力。
而從物種的層面來看,一個物種需要擁有怎樣的智力通常是由環境決定的。對於人類來說,解決複雜的社會問題是人類普遍面臨的重要挑戰,我們比起其他動物需要處理多得多的政治問題,家庭關係問題,和他人的爭端與合作帶來的問題等等等等。因此,社交方面的「智力」對我們來說顯得尤為重要,而theory of mind作為社交中必不可少的能力,被認為是人類特有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面對這樣的猜想,傲嬌的動物學家們當然表示,我不信,我要做了實驗才知道。他們首先想到的便是在人類的近親猩猩身上做實驗。這裡的邏輯是這樣的:猩猩是和人類最相似的動物。如果猩猩有theory of mind,那麼我們再去看看其他的哪些動物也有;如果連猩猩都沒有這樣的能力,那麼很大概率其他動物也不會有。
令人驚訝的是,在以往很多實驗中都表現出聰明才智的猩猩似乎並沒有理解人類意圖的能力。在一個實驗中,猩猩知道葡萄在兩個盒子中的一個里,但並不知道是哪一個盒子。這時實驗人員通過將目光看向有葡萄的那個盒子,或者手指指向有葡萄的盒子等等方式,來暗示猩猩哪個是正確的盒子,但猩猩似乎並不能領會實驗人員的意圖。有些比較「聰明」的猩猩在反覆試驗之後能夠意識到「那個人手指指向的盒子是有葡萄的」這樣的關係,但它們依然不能理解「人類對盒子做某件事情是想要提示我葡萄在那個盒子里」這件事,一旦實驗人員使用了新的提示方式,比如把原先的用手指改成站在盒子旁邊,猩猩判斷的正確率就又回到了50/50。而對於人類來說,僅僅14-18個月大的人類小孩就已經能夠判斷出實驗人員的意圖,從而輕易選出正確的盒子了(Behne, Carpenter, & Tomasello, 2005)。
有意思的是,猩猩做不到的事,和我們八竿子打不著親戚關係的汪卻顯示出了極大的天賦。在Coursera上《狗的情感與認知》的課程中,杜克大學的Brian Hare教授就提到了他用自家汪做的實驗。Hare教授的拉布拉多Oreo有個奇怪的愛好,在拋球撿球的遊戲里一定要一次玩兩個球,少了還會不高興。Hare教授發現,如果他在Oreo忙著撿第一個球時趕緊背著它拋出第二個球,Oreo撿到第一個球回到他身邊後會變得很困惑,主人手上的第二個球怎麼不見了。而如果這時Hare教授指向某個方向,或是看向某個方向,Oreo便會意識到,主人是在提示自己第二個球的位置,於是樂顛顛地朝著那個方向找球去了。當然這個觀察只是一系列更有說服力的實驗的起點,但後續的實驗都顯示,汪和人類之間的交流能力,或者更確切地說,讀懂人類的意圖的能力,即theory of mind方面,確實在包括猩猩在內的很多動物之上。
想了解更多關於汪的科普知識,請關注我們的《狗的情緒與認知》系列=w=。
參考文獻:
Behne, T., Carpenter, M., & Tomasello, M. (2005). One-year-olds comprehend the communicative intentions behind gestures in a hiding game. Developmental Science, 8(6), 492-499.
Wellman, H.M., Cross, D., & Watson, J. (2001). Meta-analysis of theory-of -mind development: The truth about false-belief. Child Development, 72, 655-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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