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貧困市」崇左的旅遊招商：無論小民宿還是大資本，有運營實力都會全方位扶持

提到崇左，可能部分業者不太熟悉。讓我們先來看下，崇左市委副書記何良軍是如何描述這座城市的。

「中越邊境的德天瀑布，即將晉陞5A級景區；左江花山岩畫，去年剛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世界最稀有猴類白頭葉猴，數量比大熊貓還少；弄崗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已經成了全國鳥類攝影愛好者的」朝聖地」……即便放眼全國，在1.73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能積聚如此豐富、多樣旅遊資源的地方，真的少之又少。」

這座地處中國廣西的邊境之城，儘管坐擁一眾優質資源，因受多重因素影響，旅遊產業發展一直相對滯後。這其中存在哪些問題？如何能儘快將資源盤活？地方出於什麼考慮大力引進民宿？計劃給予怎樣的政策便利和優惠補貼？……在剛過去的「2017中國崇左民宿大會」上，何良軍就此接受了TBO的專訪。

TBO：既然崇左的自然條件這麼好，為什麼這裡的旅遊產業一直處於相對滯後的狀態？您總結的原因是什麼？

何良軍：我們的優勢很明顯，資源非常豐富，且組合性相當好；滯後主要是在營銷層面。

包括崇左的山水、溶洞等各類喀斯特地貌，很多其實並不比桂林差；但要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從小學教育就開始深入人心。所以在雙方資源屬性類似的情況下，受制於營銷的不足，短期內我們可能沒法做到像桂林灕江那樣，在品牌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上這麼強勢。

TBO：為了解決營銷層面的劣勢，崇左嘗試過哪些解決辦法，包括之前和現在？

何良軍：去年以來，我們在旅遊的宣傳營銷方面的投入在持續加大，例如在南寧、桂林機場和入桂高鐵、動車上，我們做了大量投放；今年初，我們邀請了全國前120家旅行社前來考察線路，並著手實施遊客補貼計劃；包括桂籍的幹部回來，希望他們也能幫忙宣傳......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讓崇左旅遊的知名度和美譽度能夠儘快走出去；

以這次聯合借宿承辦的崇左民宿大會為例，因為民宿普遍擅長新媒體推廣，尤其這10家各自都有大量粉絲，所以會議最大的成果可能不僅是簽約，而是崇左得到了一次被整個業界聚焦的機會。我們希望能夠聯合更多業者的力量，在未來的3～5年時間，把崇左打造成全國知名、面向東盟的國際旅遊目的地。

TBO：除了最主要的營銷層面，作為地方政府，崇左認為還有哪些問題是需要去解決才能真正拉動旅遊發展的？在這個過程中，商業力量尤其是相關旅遊企業，可以輔助解決的是什麼？

何良軍：一個是基礎配套。

坦誠講，崇左經濟落後是客觀事實，我們貧困縣總量在廣西排第三，貧困程度比較深；另外因為靠近邊境，基本沒什麼工業布局，而旅遊資源基本處在一個未開發的狀態。所以目前整個區域除了幹線交通，從分支毛細血管到神經末梢的景點交通、餐飲、住宿等為主要旅遊要素的基礎配套還很弱。

之前有同事在景區做測算，匯總三大運營商的數據當天外地客流大概有2000-3000人，但幾乎沒人留下來過夜，因為周邊就沒住的地方；我們計劃明年在花山岩畫旁落地《左江花山音畫夜遊》的室外大型實景演出，儘管效果美輪美奐，但現在要緊的是，一個團隊2000-3000人，他們吃哪兒住哪兒？包括朋友調侃去崇左自駕要多帶桶油（因為連加油站布點都不足），有些住宿地點可能導航都導不到……

但從另一方面看，也不全是壞事。在這種原始狀態下，地方旅遊的規劃空間和可塑性就非常大，更利於全域旅遊頂層規劃的實施落地。這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們爭取用3～5年的時間把它補上。

另外一個是人才供給。

崇左既然把旅遊作為全市一個大戰略來做，那它著眼的不是培養多麼高大上的管理者，而是最基礎的從業人員。我們現在跟越南簽署了一份勞務合同，引進部分越南服務人員，這也算是異域特色；

另外，我們跟雲鋒基金的合作清單里，其中有一項就是成立旅遊學校。你到陽朔去可以看到，當年給《印象劉三姐》配套的張藝謀藝術學校，各地旅遊企業都是等著，每年臨近畢業都是供不應求，這說明整個行業的人才缺口太大。

TBO：如果希望吸引更多企業一起來建設崇左旅遊，有個問題需要先達成共識，也就是市場有多大的問題。您能否為TBO讀者簡單分析下，當前崇左主要的目標客群有哪些？

何良軍：崇左旅遊的客群定位，要從兩個不同的維度看：一個是從區域市場；一個是消費層次。

先談區域市場，整個北部灣經濟區總共2000萬人口，崇左到該區域幾個城市都屬於周邊游範疇：到南寧1小時；北海2小時；湛江、茂名3小時，所以崇左旅遊第一區域市場，是北部灣經濟區的消費人群；

第二區域是珠三角，這個區域不僅市場距離近，關鍵是旅遊消費能力很強，目前是我們的主要客源地；第三區域是華東，從兩年前開始，該區域客源佔比開始明顯提升；第四區域是東盟，因為機場航線不斷增加，現在從南寧飛往東盟十國已經很方便。

這四個區域市場構成了崇左旅遊主要的目標客群。當然，崇左還有一個明顯的特點是冬季溫暖如春，特別適合養老度假，這塊的增長空間其實非常大。所以下一步，我們也會加強包括華北、東北區域的營銷推介。

TBO：如果從消費層次這個角度來看，崇左打算怎樣滿足不同需求的消費者？

何良軍：從傳統觀光游往休閑度假過渡，國內旅遊目前處在非常艱難的轉型升級階段。2010年我在桂林工作，那時候桂林旅遊的人均消費只有700塊。儘管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回到崇左這張「白紙」看，觀光旅遊是一個目的地走向成熟的必經階段，也是地方旅遊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所以在旅遊產品的消費層次上，包括這次大力引進品牌民宿，雖然起步很高，但我們仍然會兼顧中、低層；而產品設計的根本出發點，還是著立足於需求端。

TBO：能否具體舉例說明？

何良軍：以大德天景區為例，按習總書記的指示，這裡要建成國際旅遊合作區，我們請到了世界著名的設計單位阿特金斯，但他們在做規劃設計時，我們強調要兩手抓：一是要捋清區域內各類旅遊資源，突出差異性與組合，以便讓資源的稟賦特性得到充分釋放；再就是要換位思考，真正照顧到不同客群的個性化需求。

比如針對某個家庭出遊；老年人可能喜歡安靜的環境，需要配備護理；孩子們更喜歡滑翔傘等趣味體驗；中年人可能喜歡釣魚、攝影；年輕人可能喜歡跑步、騎行……並非說我在設計時一定要做高端，核心還是從需求出發，去滿足不同年齡層次、文化教育程度、消費能力的人群。

要知道，消費者會用腳投票。如果設計方從始至終搞「閉門造車」，這樣「自說自話」的規劃設計，落地後的結果肯定不討好。

TBO：回到企業最關心的話題，作為地方政府，在旅遊業的招商引資上有沒有什麼偏好？更希望吸引哪些企業入駐？

何良軍：民宿大會上有家品牌民宿，之前想在桂林一個縣做小體量的民宿集群，預期總的投資規模不到2個億。當地管理者態度比較直白，「就這點體量談什麼？至少也得50億以上吧？」。所以崇左舉辦這次民宿大會，對真正具備運營能力的業者給予資金、政策、資源等全方位扶持，這樣的舉措應該足夠作出解釋。

但客觀講，儘管民宿的影響力很大，受限於規模，它對地方旅遊帶動效應畢竟有限。所以地方旅遊發展，一定還是要有大企業帶動，本質上這兩者並不矛盾。

TBO：如果不純粹看資金量，崇左怎樣考量綜合優勢，對企業做篩選？

何良軍：旅遊產業涉及範疇太廣，需要各種要素和業態。我們引企業進駐或者篩選合作對象，看中不僅僅是財力，更是背後調動資源的能力。很多企業是很有錢，但光靠資金解決不了問題。具體到旅遊業，這需要經驗和平台。

比如投資了巔峰置業的雲鋒基金，有整個阿里體系的協同，他調動資源的能力真的太強大；再說到借宿，從討論辦民宿大會到成功落地，很短的時間就做到了，包括下一步涉及到的現代農業開發，田園綜合體等，這些需要一攬子解決方案的項目，他們只要覺得這地方適合，就能整合相應的資源，快速實現方案落地。

TBO：辯證來看，很多大型集團在進駐後，從最初的規划到實際項目落地往往容易「走形」，崇左旅遊怎樣防範這種問題？

何良軍：實事求是講，目前崇左的旅遊發展「缺課」太多，地方心急、想要快速出成果很正常；但如果明知是彎路還要去走，讓這麼好的資源被破壞甚至踐踏，這顯然得不償失。所以儘管崇左旅遊剛剛起步，但我們不會「飢不擇食」。

剛才說過，我有在桂林工作的經歷，由於早前無序、非理性的發展，已經形成了固有的利益關係鏈。現在回過頭去轉型升級，再想把它打破是非常艱難的。以此為鑒，我們一開始有清晰的自我定位和前瞻的規劃設計。

TBO：儘管規划具備足夠高度和前瞻性，但因為決策者任期有限，後繼管理者因為理念不同容易「改弦更張」，如何確保頂層規劃的長期貫徹和可持續性？

何良軍：我們講「富規劃窮建設」，後續的建設可以分階段一步步來，但無論如何規劃要優先，而且要把它放在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樣才能保持五年乃至十年之後再回頭看，從起步後它一直在朝既定的特色方向在走，不做急性子，不亂踏步子。

在地方財政這麼緊張的情況下，我們還是著眼於未來，下重金投入全域旅遊規劃，從開始就進行「剛性」約束：下沉到縣鎮級別，包括污水處理、垃圾處理等會做出非常嚴格的各級規劃；明年開始各縣把保潔員經費作為硬性指出要列入政府預算……最好能上升到人大立法的高度，即便這一任管理者變動，接任者仍需按照既定規划去走。

歸根結底，我們是希望能統籌全局，差異化定位協同發展。本來崇左七個縣區的旅遊資源各有各有特色，如果缺乏足夠清晰、剛性的框架限制，放任自流很可能會造成重複建設，甚至引發惡性競爭。如何挖掘在地文化，保持住特色，這是我們和業者都需要思考的問題。

TBO：從管理到服務，崇左旅遊部門有怎樣的理念轉變和角色定位更新？

何良軍：別的地方變沒變我不敢妄言，但就崇左的現狀來看，我們在觀念上確實有了很明顯的更新。

過去政府招商引資更注重的是招，也就是對企業「進門」前那一段足夠上心，而一旦企業進駐後，很多地方前後的熱情度完全是「冰火兩重天」。我們現在著重強調引進來之後要跟進服務，通過過去一年的努力，基本打開了局面。

以這次簽約為例，我們充分考慮到民宿業者的難處：在其他地方，業者跟農民談地溝通很困難，從建設、裝修到運營的周期非常長；現在我們以官方身份進入，能鼓確保項目快速落地；如果業主不想持有重資產，那可以我建設你裝修，以租賃形式緩解他們的資金壓力。包括未來的申報、獎勵，我們每天都要和業者溝通聯繫。

企業是創造財富的主體，政府是管理和分配財富的主體，如果我們服務不到位，造成企業創造財富的能力下降，最後還這麼管理，拿什麼分配？崇左要樹立起一個形象——不管是民宿業主還是其他業態的經營者，政府跟他們組成推動地方發展的共同體，誰也缺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