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詩壇精評三十家之胡僧篇

殘荷按：胡僧，律絕古體詞無體不為，尤長於律及古體。取材廣泛，矚目現實，善於反思。有評家論曰：讀之總如身入鐵屋。甚是。以是略欠脫化、自然。

胡僧

1漁歌子

濺水月光染我衣，銀河落入小清溪。星墜餌，柳垂絲，惹來艴幎三隻。

殘荷按：

濺水月光染我衣。該詞作時，胡僧才12歲。星墜餌，柳垂絲，惹來錦鯉二三隻，取象造景之奇幻，確實很見天分。不過不知道為何，胡僧後來卻走上了另一條道路，更見沉鬱，但想像力卻不及少年。

2卷一統共有十來首，皆胡僧早年作品，氣息率直，然可看出少年胡僧所留意矚目處。如：休言已白頭，雄心仍在否？楊柳才發枝，路旁多棄兒。壯士一軀輕鴻毛，但得名酒與寶刀！恨平生，作了他鄉客。簫管紛繁新楚曲，春秋掩映老吳鉤。方話男兒鐵血，不意明朝花落，寂寥後園風。長城尤在祖龍死，三戶未亡阿房滅。人情變幻皆蒼狗，世事浮沉亦沐猴。竊比幼安空健筆，自同老謝負寬懷。可以說青年胡僧的創作題材亦不脫以上領域，只是有所深化而已。這期間欲入鷗盟欲忘機、長房戲罷隨雲去較可看。惟一城寥落草堆中更似形容村落而非城市之語。

3胡僧一名頗值得分析，內蘊寥落迷茫蒼茫意。大概在他命此名之前，他已與作漁歌子的少年胡僧訣別了。又，胡僧詩好用老字，情調可見一斑。

4棄兒

楊柳才發枝，路旁多棄兒。敝囊裹舊襖，可憐如玉肌。形容未足月，一啼甚哀之。老嫗不忍看，看者心淒淒。不知誰家女，我為長太息。料得籬落處，有人淚濕衣。

殘荷按：

棄兒 楊柳才發枝，路旁多棄兒。題目好，渲染不足。

5遊龍門

苔掩懸石翠欲凝，風塵洗盡老胡僧。相期輾轉三千路，自笑沉迷一盞燈。凡事隨緣皆有味，斯人無奈最多情。鯉魚已過龍門去，回望伊河水不驚。

殘荷按：

凡事隨緣皆有味，此句好。

6絕句

擱足寒山沙，濯足清溪水。水流沙亦流，足背棲魚子。

殘荷按：

擱足寒山沙，此詩有真趣。

7長街

長街無背景，存在無烙記。街中千萬人，紛其生老死。各懷一玉匣，投贈於彼此。斯匣如太古，渾圓不可啓。斯匣如太古，暗黑不可視。但見主人替，往來無窮已。輾轉復輾轉，迢遞復迢遞。（一解）

我居在長街，我思在匣中。匣中何所有，或者謂時鐘。或者謂面孔，或者本來空。路人皆不問，衣冠故從容。投之復報之，往來兩匆匆。長街無背景，演出無始終。（二解）

長街我所居，玉匣思所託。我思如秋花，寂然開且落。我思如流星，一瞬光灼灼。何用斯匣為？棄之如敝屩。雖棄終相隨，風中影綽約。安得僊之人，賜我以玉鑰。（三解）

僊人不可見，追思亦不禁。匣中竟何有，或者竟本心。輾轉復輾轉，誰心在我襟？迢遞復迢遞，我心何處尋？路人皆不知，往來各駸駸。長街無背景，存在自消沉。（四解）

殘荷按：

長街四首，寫人失本心，然四解太過拖沓。投贈於彼此實亦不通。安得僊之人，賜我以玉鑰。寄望於仙人，固無怪乎結之消沉：長街無背景，存在自消沉。

8一月十八日夜自京抵漢，時近乖崖壽辰，詩以寄之

去去餘燕慨，行行憶楚狂。天心燃一燭，四海共微芒。呵壁身猶惑，觀瀾孰與將？知君不舒意，歌酒暫飛揚。

殘荷按：

一月十八日夜自京抵漢，時近乖崖壽辰，詩以寄之。此首沉鬱激揚。

9荊南竹枝詞

濯纓不用泛滄浪，枕上時聞藕葉香。東舍槌衣西舍應，一家門後一池塘。

玉指輕靈孰不誇，褪盡青衣見白芽。水上女兒登岸久，剝蓮亦是故生涯。

萬千星火不分明，上有蓮花笑意傾。最喜微涼七月夜，滿城出看放河燈。

墳頭碧草亦知春，生我劬勞泉下人。記得年年除夕晚，一燈薦暖到亡親。

殘荷按：

荊南竹枝詞，四首好。剝蓮亦是故生涯，亦余家舊事。

10投店屢爲流鶯所擾，戲爲一詩擬答之

不是清持學道家，風塵際會豈緣差。摩登伽女休相問，倦矣唯堪懺歲華。

殘荷按：

蘇無名謂胡僧與碰壁爭列，然此篇可以見出胡僧未能勘破，是以不及碰壁橫放。然碰壁筆墨不及城市，是胡僧勝出者。

11讀《一損集》集近人句贈噓堂

歌泣無端字字真（龔定盦），風光冷對苦吟身（林琴南）。一生負氣成今日（陳寅恪），四海蒼茫到異人（陳散原）。只借柏庭收寂照（沈乙庵），卻驚滄海遂揚塵（沈濤園）。宣南氣類今難問（鄭海藏），吹律先回黍穀春（丘倉海）。

用前韻再集近人句寄噓堂

暫拈詩筆寫天真（李亦元），散木蕭閑入夢身（夏穗卿）。久抱塵心傷黯淡（劉裴邨），又移盛世作畸人（陳散原）。夕陽紅煞鴉邊樹（易哭庵），柳色黃於陌上塵（樊樊山）。曾是華年磨滅地（鄭海藏），野花簇簇自當春（梁星海）。

殘荷按：

集近人句贈噓堂二首可見胡僧視野，其七律大抵不脫同光範圍。

12 德犬行

東家曰，主人也；西家曰，主人也。一犬二主安可爲？且坐從容較二者。東家赫赫列三台，西家亦貴遜一階。東家氣焰不可奪，西家亦盛次一著。載欣載奔東家門，搖頭舞尾東家恩。繞主三匝嬌喘溫，銜主褲腳望主臀。西家來至，睨之睇之；西家來說，咆之吠之。東家乃曰犬有德，西家亦曰犬有德。德犬無愧受褒譽，抱舔主人新賜骨。

忠犬行

忠犬忠兮主人主，天地難得此佳侶。忠犬雖在主難求，怪乎犬嘆世不古。「憶昔故主時，出入緊相隨。出則牽我繮，入則慰我飢。喜則灌我毛淋漓，怒則著力鞭箠施。濕寒笞痛不能辭，主人喜怒唯我知。主人逝後天變荒，今之世人何無良！不飼不灌不笞我，使我獨立胡為將？我固大家犬，寧作荒原狼？」老犬嘆罷聲暫吞，縵立遠視天際雲。觀者嘖嘖交口讚，有人尊彼民族魂。噫嘻，我不知尊彼之人竟何屬，差知我非犬民族。

殘荷按：

胡僧寫犬詩數篇，以德犬較佳。東家乃曰犬有德，西家亦曰犬有德。筆墨辛辣，胡僧深慕民主自由之思想，七律古體中時時見之。忠犬行流於率直。馴犬行二章亦老套。國朝文字三千卷，歷歷皆書犬咬犬。未見深化。又有「狗哲學」二題，皆指斥未深。《有霧》篇亦然。胡僧頗好說理，然皆不甚深。

13三月二十四日坐湖畔觀魚

我非魚，安知魚之樂？晏然獨坐湖一角。湖畔春草綠融融，爭先欲上岩石腳。爾時風定水無紋，恤~梭來增鮮活。鰱鱅鯽鯉紛成群，烏銀赤鍢O斑駁。細者纖纖未盈寸，瞠目搖頭口頻啄。長者雍容一尺餘，隨波上下如葉落。但向湖心不近岸，柳條垂絲釣弗著。日高水澄光燦燦，湖小亦足泛空闊。忽然萬千漣漪起，皆由長者尾一撥。似見有人來窺彼，倏爾遠逝惶惶若。潛入樹影深不見，唯見樹枝孕紅萼。我謂恤~何懼爲，我無漁筌亦無索。更不能身化爲獺，小賞於汝何為奪？各有幽趣各如命，造化待吾皆不薄。魚兮魚兮速歸來，恐汝遁處水渾濁。

殘荷按：

三月二十四日坐湖畔觀魚。忽然萬千漣漪起，皆由長者尾一撥。似見有人來窺彼，倏爾遠逝惶惶若。魚兮魚兮速歸來，恐汝遁處水渾濁。見出不安與驚懼。「胡僧此詩出，詩三百與光明頂和者甚眾」，大約皆自感如魚，深厭網罟也。

14繼鈞表弟於舊曆二月十八得一子，時去先外祖母歸山不過月余

外婆一世辛，老猶撫其孫。諸孫長大後，事祖分外親。我亦荷慈惠，所慚未報恩。去年歸省時，第一赴其村。外婆拄杖迎，不顧已九旬。衰邁未能廚，指揮烹雞豚。又催疾市魚，市回問幾斤。恐我奔波累，為我挾菜頻。恐我不消化，囑我細咽吞。又恐衣衫薄，握手試寒溫。嘉我好讀書，責我猶單身。「汝婚我已死」，言訖笑含嗔。復指表弟言：「小三已成婚。萬事伊遜汝，唯此堪慰人。今年接孫媳，明年抱重孫。我老引不動，搖窩手可伸。」聞此滿屋笑，盎然一家春。此境猶在眼，此笑尚微醺。倏忽外婆逝，新草已覆墳。人謂臨訣時，外婆微憾存。重孫未及抱，去意故逡巡。昨日表弟來書牘，新得佳兒靈秀毓。我知亦喜再叮囑，急報外婆墳頭菊。外婆聞此將何如？我思外婆淚盈目。是夜卻夢外婆笑，老老幼幼圍一屋。殘荷按：

殘荷按：此篇頗為選本所錄，然情雖感人，筆致稍滑，略少折峭之筆。不及賀新郎先外祖母病篤一篇有迂迴之致。

15白日夢十章用舊韻

慧劍曾將隳百城，良辰底事百憂生。香車寶馬經年憶，天女修羅兩界情。南海壯心歸默默，北窗幽夢例平平。仙人又報春消息，照水桃花逼眼明。

白日停驂太一前，玉笙銀管奏鈞天。雲中雞犬隨新主，洞裏丹霞換大年。月出見明滄海淚，酒闌誰種紫芝田。隔簾人語故難認，繚繞猶遮寶鼎煙。

紛紜漫話劫餘灰，劫火若潮何處來。杳渺西崑嵐綻電，嵯峨北極路深苔。五城窺秘閽人怒，重闕說仙名士呆。玉女投壺相對笑，安期緱氏但傳杯。

彈指流星太白西，真人酒罷醉菩提。春殘不見東君面，夜寂時聞北斗啼。旌節上元終檢點，夢醒下界尚沈迷。仙官唯待玉皇詔，白玉樓成倩孰題。

冷目微芒寐燭龍，花神冰露灑丁冬。忽傳羲駕出三島，旋理玉壺朝九重。鉛水漣漣隨夜盡，碧鶏震震唱時邕。銅人淚與蒼生淚，悲喜予將問所逢。

仙家閑事海揚塵，不似凡間有患身。鸞鶴交鳴棲玉樹，犧牲雜供饗炎神。黃泉落寞多新鬼，紫府逍遙有至人。王母高眠鎮難得，酣然一夢又千春。

我馬玄黃汗血流，路深不見使人憂。罡風漫捲征衣袖，寒雨尤侵玉揞^。久待難傳黃石賜，欲從未許赤松游。雙成勸與共車去，冠蓋儼然纓絡柔。

靈鷲峰頭遇老胡，劃江以錫百川輸。桃花流水來天極，瑤草瑞芝堆海隅。月下宣梵白衣冷，雲中招手赤龍呼。不知吟罷歸何處，唯見人間百戲圖。

去時回首望西昆，玉手親曾種慧根。別夢或遺千古怨，鄉心但與五雲奔。窮荒劫後訝歸鶴，沆瀣甘餘謝食豚。見慣疑猜終不語，桃花故事美人恩。

花謝花開亦奈何，光陰一曲舊時歌。詩情漸老人三十，長夜猶餘夢幾多。久臥高床迷幻境，慵聞上客說春和。個中真味詎能解，日下焚香祝夢魔。

殘荷按：

白日夢十章用舊韻皆沿襲晚清筆意。

16悲林昭

大幕沈於混沌始，僭日光蝕天之子。有人籲天天不語，嚙指血書唯速死。死者坦蕩生者庸，卅年無處覓碧泓。我悲君命感君志，不得以君為鬼雄。

殘荷按：

悲林昭。只見梗概，有骨無肉。

17長安煞氏行

一月煞氏在南越，北人以爲飯後說。二月煞氏渡香江，大人微哂何倉皇。三月煞氏飛海外，國人怒彼竟予罪。四月才報忽來京，都人不敢聞風聲。出門猶疑共車者，歸來藥水即噴灑。長街店所十九空，有輒面紗掛重重。有人忐忑翻醫書，有人十字拜耶穌。亦有奇人用奇策，煞氏可以奇貨居。或言城治頗得力，病房已滿無消息；或言先窺煞氏祕，他年論功我第一；或言防災葯難得，蒼朮銀花利千百；或言禍本源仇敵，群氓西望眼尤白。此言彼言若鳴禽，上帝無言百怪森。君不見天下紛紛好洗手，幾時一洗到人心。

殘荷按：

長安煞氏行，寫非典。雖有刻畫，題旨蕪雜。

18贈都中諸友

旅人驚以去，歌者奮其詩。後會知何所，橫流正此時。雲邊紅日曜，道畔綠陰披。努力加餐飯，明朝更勿疑。

殘荷按：

贈都中諸友，或以寫非典事。含蓄勝於前篇。

19不寐 用詞韻

雨聲啄啄應雷聲，闔眼風濤夢欲騰。萬事來胸如鬼戰，孤心立境少人行。老鐘自語清宵永，虛室相看一燭熒。不寐聊為開遣計，三千里外想危城。

殘荷按：

不寐 天意不予寐。胡僧雖慕空，兀兀執世念。

20菩薩蠻宿雨暫停，漫步屋後菜地

老芹經雨花尤野，花香醉煞田頭馬。蔥韮亦含苞，葉間微露驕。開襠農戶子，三兩追頑喜。頑也莫憨頑，小心瓜蔓纏。

菜苔抱籽腰肢曲，波濤一片油油綠。草帽好姑娘，架棚扶豆秧。豆秧才出稍，嫩葉回頭笑。小弟坐門墩，杯盤呼四鄰。

殘荷按：

頑也莫憨頑，小心瓜蔓纏。爛漫可愛。

21虞美人過蔬菜村探訪大舅，舅所居即吾故家也，遷去已十有四年。

寒門斷瓦春蕭瑟，燕子疑歸客。畫圖猶在舊磚墻，誰識圖中圖外兩微茫。十年風雨人如海，夢也何曾改。獨行更到小園東，看取欄前親種杜鵑紅。

殘荷按：沉鬱。

22小巷

夜氣薄於刃，夜雲沉於鎖。人似街燈寥，街似蛇蛻臥。髮廊門半掩，妖姬倚婀娜。偶過對一瞥，目光慵復裸。窗下亦不眠，音箱歌聲墮。斷續如舊識，哼之以爲和。鄰家一老嫗，佝背若寐坐。忽聞行人來，木然直視我。

殘荷按：

夜氣薄於刃。人似街燈寥，街似蛇蛻臥。偶過對一瞥，目光慵復裸。忽聞行人來，木然直視我。此篇與長街一首對看甚明了。一切皆失本心，眼中茫然無物。是城市異化人，還是詩人刻意迴避異化，大概兼有。概言之，城市題材非胡僧所擅。

23 菩薩蠻

蟲蟲跳起飛旋舞，媽媽輕拍西瓜肚。天上棒冰糖，娃娃酣夢長。媽媽哼小調，夢裏娃娃笑。哼個點蟲歌，娃娃生酒渦。（兒歌：點點蟲蟲飛，娃娃不要媽媽背；點點蟲蟲走，蟲蟲不咬娃娃的手。）

殘荷按：

蟲蟲跳起飛旋舞。難得的童心再現。

24蝶戀花

雨後江村還晚照，荒徑垂楊，濕共青青草。暈碧涵光煙樹渺，穿林燕子雙雙小。梔子臨風開正好，獨立花前，忘卻須臾老。滴翠閑庭音裊裊，清香更覺縈懷抱。

殘荷按：

雨後江村還晚照。此篇清雅自在。

25輓歌爲李思怡作

黑漆門開兮大光明，白米飯兮玉米羹，阿媽在門兮神氣清。黑漆門闔兮三嵗之眼睛。

黑漆門開兮大光明，紅蘋果兮黃橘橙，有人初見兮阿爸是名。黑漆門闔兮三嵗之眼睛。

黑漆門開兮大光明，豆奶甘兮雪糕冰，小哥哥兮歡唱聲。黑漆門闔兮三嵗之眼睛。

黑漆門開兮大光明，糖七彩兮餅千層，鄰居往來兮喜相迎。黑漆門闔兮三嵗之眼睛。

黑漆門開兮大光明，果凍杯兮可樂瓶，警察叔叔兮笑盈盈。黑漆門闔兮三嵗之眼睛。

三嵗之眼兮長閉，三嵗之哭兮漸逝，三嵗之血兮枯萎，三嵗之女兮見棄。

鉄屋兮如鑄，漆門兮磐固，堅墻兮不語，時鐘兮漫步。毧熊生塵兮寒月在戶。

（李思怡，女，2000年某月某日生於成都，無父親，無戶籍。2003年6月4日至２１日閒某日，因母親為警察抓走而餓死於家中。）

殘荷按：

輓歌爲李思怡作。設色對比鮮明，有詩經遺意。鉄屋兮如鑄，漆門兮磐固，堅墻兮不語。鐵屋，漆門，堅墻，皆各種勢力與束縛之象徵。

26方塔

古劍森其廓，下視霓虹影。如我亦獨立，身側人潮冷。

殘荷按：

古劍森其廓。自寫其像。

27一紙行

　　苦難向文字轉化為何失重？

　　一紙長一尺、寬七寸，綿如綢，薄於刃，搓之則皺彈之裂，浸之則散燃之燼。紙上無痕亦無紋，但有三百鉛字印。張之於道路，過者皆不顧；持之與人看，看者盡茫然。但云文字初無意，孰知此系空難死者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二姓名，一百一十二亡靈，一百一十二種或喜或悲之人生。使慈親見之，豈無哀淚傾？使妻兒見之，豈無嗁血聲？當時亦被化育恩，當時亦經愛戀情，當時亦懷拿雲志，當時亦曾九州島行。而今且無冢累累，惟見一百一十二人寂然歸一紙。紙上且無塞北雲、渤海水，惟見冷煙墨襯白蘆葦。嗚呼，百年生計一名姓，君莫問我稱不稱；

　　百人姓名一紙承，君莫問我勝不勝。我惟緊握此紙不敢遺餘力，惟恐輕風吹去更無跡。

殘荷按：此篇疾徐相生，力道恰好。

28兒歌行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小巷誰家兒女唱？聞之使我清淚滴。我亦曾此拍手歌，快語繞舌笑呵呵；我亦曾此疊銅幣，贏人一分即狂喜，喜即唱歌歌即此；朝持彈弓唱出門，相逗飛鳥到黃昏；夜挑燈籠唱下田，捧起泥鰍鰍尚眠。阿爺聞之久，飲時常晃首；阿媽聞之久，灶前亦動口。東家西家皆傳唱，宛然小曲滿村走。此曲餘音尚在梁，二十四年飛電光。昔日園田猶爾爾，老大落拓故慚惶。昨與舊交同冶遊，喝雉呼盧夜不休。千金一擲歌舞場，盈耳喧囂是浪謳。眾皆不醒我亦醉，二五二六漸不記。今日忽復聞此曲，彷彿雪炭置胸際。誰家子，

　　誰家女？近我前，聽我語：治世需從人心始，此即洗心冰壺水，爾宜同唱一百歲，更令親友共傳此。「八五六、八五七，八八八九九十一。」但得萬人同聲唱此曲，天下自是堯舜淳風俗。

殘荷按：但得萬人同聲唱此曲，天下自是堯舜淳風俗。可謂桃花源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