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家族——連載108】綠色氣體
話說可愛的舍勒發現了「火焰空氣」之後,在瑞典乃至歐洲已經很有名了。化學家伯格曼請求他研究一下瑞典的一種礦石:軟錳礦(現在我們知道就是二氧化錳),舍勒於是不辭辛勞的把眼光投到了這種黑色的鬆軟礦物上。和之前一樣,對待未知物質,首先要讓它嘗嘗酸的味道。
他發現這種礦物不溶於稀硫酸,也不溶於稀硝酸,但是卻溶於稀亞硫酸和稀亞硝酸。如果把它放到濃硫酸里加熱,也會溶解,並釋放出一種氣體,這種氣體對舍勒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就是「火焰空氣」——氧氣。
【黑乎乎的軟錳礦。】
軟錳礦在面對鹽酸的時候卻完全不一樣,舍勒的筆記本上這樣記錄:
「將一兩鹽酸加入半兩磨細的軟錳礦里,放置一小時,酸液出現深棕色,將一部分溶液倒入瓶中加熱,則有熱王水的氣味出現。一刻鐘後,王水的氣味消除了,溶液變成無色透明。」
「因為要徹底了解這種新奇的東西,我拿出一個曲頸甑裝上軟錳礦和鹽酸的混合物,用一個牛尿泡系在瓶頸,把曲頸甑放在熱砂中加熱。能看到牛尿泡擴張了,說明收集到了氣體。等到瓶里不再反應,我取下牛尿泡,從外面就能看到裡面有黃綠色,好像王水的樣子。這種氣體有特別的氣味,簡直讓人窒息,聞了之後感覺傷肺。」
【舍勒在用牛尿泡收集氣體。】
舍勒仔細端詳起這種新的氣體,這是一種綠色的氣體,氣味令人窒息。他又做了很多實驗,在實驗記錄本上留下了這些文字:
「只跟水少量化合,使水有微酸味;遇到可燃物質(氫氣),即變成鹽酸。」
「不能用木頭塞封裝,這種氣體可以使木頭變黃。」
「藍色試紙全部變白;所有植物的花——紅的、藍的、黃的——不久都變白;綠色植物亦然。變白後的植物無論用酸還是鹼,都無法復原。」
「在這種氣體中的昆蟲立刻就死去,火也立刻熄滅。」
「幾乎所有金屬都會跟這種氣體反應。尤其注意到,將黃金放到這種氣體的溶液中,再加入氨氣,可以化合生成雷酸金。」
我們不要忘了,舍勒終其一生都是「燃素理論」的篤信者,他對待「火焰空氣」是如此,見到「綠色氣體」還是如此,他竟然把它當成是「脫去燃素的鹽酸」。所以,我們可愛的舍勒只是一個優秀的實驗化學家,而無法成為拉瓦錫、戴維那樣的一代宗師。
【氯氣的水溶液叫做「氯水」。舍勒的記錄本中提到了很多化學反應,方程式你可以寫得出來嗎?】
燃素理論很快就被拉瓦錫推翻了,所有化學物質都要被重新解釋了。法國化學家貝托萊盯上了這種綠色氣體,他發現將這種綠色氣體溶解在水中之後,受到光照,就會釋放出氧氣,剩下鹽酸。他想當然的認為:綠色氣體=鹽酸+氧氣,乾脆叫它「氧化鹽酸」。
拉瓦錫在確認氧是一種元素以後,認為凡是酸都含有氧元素,氧就是「酸素」。那麼,鹽酸也不例外,其中也含有酸素。既然這種綠色氣體是「氧化鹽酸」,那就說明它含有更多的酸素,是更強的酸。
【拉瓦錫的好朋友:貝托萊。】
這是想當然的推理,然而之後的化學家們一直沒有從綠色氣體里分解出來氧氣。1809-1811年間,法國科學家蓋呂薩克讓「氧化鹽酸」通過紅熱的木炭,試圖將其中的氧還原出來,未果。他又試圖將乾的氯化銀跟硼酸酐和碳一起共熱,竟然得不到鹽酸。而如果有水存在,則馬上就會得到鹽酸,這似乎說明氯化銀中是不含氧元素的。
蓋呂薩克曾在筆記本上這樣寫到:「如果假設『氧化鹽酸』是一種元素,就能解釋這些現象。」後來他又放棄了之前的假設:「似乎把『氧化鹽酸』看成化合物可以解釋的更好」
【氣體三定律的提出人之一:蓋呂薩克。】
這個問題最終留給大帥哥戴維一錘定音,他研究了磷、錫跟「氧化鹽酸」的化合物,發現很多現象存在矛盾:「法國化學學派所持的見解,在細緻的考察之前,表面上看起來蠻漂亮並令人滿意,但從我們現在的知識來考察,它不過是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
他又拿出他的獨門暗器:電流,對著「氧化鹽酸」放電幾個小時,甚至導致了強烈的爆炸,「氧化鹽酸」仍然沒有什麼變化。他又用電流「考驗」磷、錫跟「氧化鹽酸」的化合物,也沒有氧分離出來。
「看來,『氧化鹽酸』根本就不是什麼酸。」他的腦里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可以認為,氫是鹽酸的一個基團,而所謂的『氧化鹽酸』只是鹽酸的一個酸化要素。」
就這樣,戴維又一舉擁有了兩個發現:
1,『氧化鹽酸』並不是什麼化合物,而是一種元素,他根據它的綠色,將它命名為「氯」(Chlorine)。戴維發現的新元素已經夠多了,沒必要沒有搶功,他仍然把發現「氯」元素的功勞歸於舍勒。
2,酸也是可以不含有「酸素」——氧的,鹽酸就是一個典型,這種類型的酸叫做「無氧酸」,類似的還有硫化氫、溴化氫,而我們熟悉的硫酸、硝酸等叫做「含氧酸」。
【戴維和法拉第在實驗室里。】
要問戴維一輩子最大的發現是什麼?有人會說他發現的鈉、鉀等新元素,有人會說他發明的煤氣燈,還有人會說是他威力無窮的電池組。戴維自己的答案:「我最大的發現是法拉第。」
1812年12月的一天,「戴維爵士」正在家裡養病,僕人把一大堆郵件整整齊齊放到沙發旁邊的茶几上。戴維隨手取出一隻最大的信封,裡面竟然是一本厚厚的書,足有368頁。硬封面上燙了金字《戴維爵士講演錄》。
奇怪!那個出版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借了我的名字出書?
再翻開內頁,原來這300多頁書竟是用漂亮的字體手工抄寫的,而且帶附了不少精美的插圖。戴維一下子墜入雲里霧中,莫名其妙了。
書中落下一張信箋:
尊敬的戴維爵士:
我是一個訂書學徒,很熱愛化學,有幸聽過您4次講演,整理了這本筆記,現送上。如能蒙您提攜,改變我目前的處境,將不勝感激云云。
邁克爾·法拉第。
戴維將信看了兩遍,想到自己也是苦出生,多虧了貴人相助才有了今天,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提起大鵝毛筆寫了一封回信:
先生:
承蒙寄來大作,讀後不勝愉快。它展示了你巨大的熱情,記憶力和專心致志的精神。最近我不得不離開倫敦,到一月底才能回來,到時我將在你方便的時候見您。我很樂意為你效勞,我希望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戴維
【作為戴維(左)助手的法拉第(右)正在努力的清洗儀器。】
很快,法拉第如願以償進入戴維的實驗室,成為戴維的助手,從刷洗儀器開始做起。他非常珍惜他的工作,總是把儀器洗刷的特別乾淨,一直到「水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才作罷,簡直到了「潔癖」的地步。
1820年,戴維開始指導他獨立開展研究,第一項課題就是「氯氣的化學性質」。他通過氯和乙烯、乙烷發生取代反應,得到了四氯乙烯和六氯乙烷,他還在氯水飽和溶液中發現了水合氯晶體(Cl2*8H2O)。
有一次,他想觀察氯氣加熱和冷卻之後的變化,他用了一個封閉的U型管,一端加熱水合氯晶體,另一端放到冷卻劑里冷卻。他發現冷卻端總是出現一些黃綠色的油狀物,他的潔癖讓他一陣敏感:「難道管子又沒有洗乾淨嗎?」他又仔細沖洗了其他U型管,不管沖洗的多乾淨,重複實驗以後,那些油狀物還是會出現。他終於忍無可忍,將U型管鋸開,管中一下子衝出一股黃綠色氣體,其中的油狀物也不見了。
他這時才明白:衝出的黃綠色氣體就是氯氣,原來管中的油狀物是液體形態的氯,是高壓下的氯氣冷卻之後的產物,法拉第的「潔癖」幫助他發現了液氯!
【在7.4個大氣壓下,氯氣液化成黃綠色的液體。】
在這之前,「氣體是一種永恆體」的論斷被科學界奉為真理。法拉第的發現讓人們意識到氣體、液體、固體都只是同種化學物質不同的「相」,是可以相互轉變的。
緊接著,法拉第又用同樣的方法液化了二氧化硫、硫化氫、笑氣、二氧化氯、磷化氫、氰氣、溴化氫、四氟硅烷、二氧化碳,開闢出一條液化氣體的道路。
法拉第還發現,有一些氣體,比如甲烷、氧氣、氫氣、氮氣、一氧化碳等等,在常溫下無論用多高的壓力都無法液化,他把這些氣體叫做「永久氣體」。這些問題就留待後面的低溫物理學家去解決了。
【法拉第獨自在實驗室。】
法拉第的勤奮讓他的成就和名望迅速超過了戴維,在我們現在的教科書里,可能找不到戴維,但是法拉第的名字一定能在很多地方見到。他的電磁感應定律直接導致了發電機的發明,造福了現代文明蔭澤下的所有人。牛頓和愛因斯坦固然偉大,甚至他們的理論對人類文明的影響更加深遠,但是在20-21世紀之交的現在,法拉第對當今世界的直接貢獻顯然更大,很難想像離開發電機的人類文明將如何運轉。
在工作以外,法拉第保持了質樸的人品,沒有像戴維那樣去搞一個「爵士」的名頭,而是低調的工作和從事社區服務。和戴維一樣,他也找到自己的一個傳人,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麥克斯韋。毫無疑問,在電磁學理論方面,麥克斯韋的成就登峰造極,無出其右。但必須承認,他是踩在法拉第的肩膀上。
【法拉第走上演講台,接過了戴維的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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