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姥姥

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下午2點20分得到母親的通知，我火速趕到了解放軍307醫院。3點整趕到病房時，姥姥的身體已經冰涼了。也許因為當時適逢大雪，總有身處夢境之感，直到今天我再次踏入姥姥的房間時，再沒聽到收音器里的紅樓夢；再沒感覺到燙手的電暖氣；再沒看到床上令我熟悉的面龐，我才真正意識到：姥姥是真的離開了我。

這兩天我一直在反覆的回想和姥姥一起度過的時光。我覺得姥姥這輩子活得非常實在，每一天都按照思考問題、解決問題的方式度過。她生前最愛講做事的一種思維方法：笨鳥先飛。年輕氣盛的我總不願意接受「笨鳥」的稱呼，總認為自己是聰明鳥，先飛後飛又何妨？直到讀完了研究生，我才理解了其深層含義。原來「笨鳥先飛」的重點並不在「笨鳥」上，關鍵在於「先飛」。「先飛」者必定比「後飛」者搶先佔據有利因素，所以做事成功的概率勢必高於「後飛」者，至於「笨鳥」則不過是一種大智若愚的說辭。正是依託著笨鳥先飛的做事方式，姥姥才能成為北京大學核物理系的高材生；才能有幸受到錢三強先生的賞識進軍核工業；才能在核燃料無損檢測方面取得一個又一個令人震驚的國家專利；才能不經意間就獲得了國家三八紅旗手。誰曾設想，集結此殊榮於一身的勞動楷模竟是一位身高153公分，體重僅有80多斤的女性。現在回想起來，不得不佩服這位身體瘦弱卻充滿智慧的老人。

和姥姥一起生活的日子無時無刻不充滿神奇。記得幾年前姥姥剛學國畫時一門心思的研究梅花，我見姥姥對國畫情有獨鍾，就隨口來了句「兩隻黃鸝鳴翠柳」，沒想到她竟當成了任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臨摹起了八大山人的作品。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牆上的《太平鳥》新作，我才意識到原來四十歲學英語和八十歲學國畫的人絕非只存在於小說當中。

回顧姥姥的一生，可謂久經考驗。按照她老人家回憶錄的介紹，她本該是富貴小姐的身，卻趕上了丫鬟的命。童年時光正趕上抗戰，全家逃難的過程中差點丟了性命。撿回性命的姥姥發誓要改變命運，發憤圖強以優異的成績考取北京大學。四年的大學時光讓一個從小挨打挨餓的弱女子蛻變為新時代的知識女性，進而踏上了中國核工業的康庄大道。姥姥對於工作的熱情甚至超越了對子女的關愛，於是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她能攻克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關，在無損檢測領域取得了驕人的成績。終於趕上退休，本以為姥姥應該就此安享晚年，但老人家怎能是「閑得住」的人。讀書、看報、寫字、養花以及教育子女，姥姥把退休後的生活安排的井然有序。我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生活有任何空檔期，每時每刻都在完成著自己的使命。焚膏油以繼晷，恆兀兀以窮年，就是靠著這份簡單而樸實的執著成就了一位偉大的女科學家。

姥姥，您放心的走吧。您的子女都會以您為榜樣，相信您在天堂里定能看到我們全家其樂融融的景象。

逃難後的一家人，從右至左：

前排：姥姥的母親、侄子

後排：姥姥大哥、姥姥、大嫂、二哥

姥姥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