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涎語(美 王威)
真心不想寫驢肉火燒。一來,怕糾結在吃上,容易被冠以吃貨、飯桶、酒囊飯袋之類綽號;二來,此話題早有無數美食先行者留下墨跡華章,實在有點嚼別人剩饃之意;三來,如何寫呢?好像怎樣都無法盡情盡意準確地描繪出那種舌尖的感悟。------不過,最終還是向自己胃的感覺投降了,不寫不快嘛,要麼說吃貨都沒出息啦。
「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一說,被民間口口相傳了多少年。龍肉斷然是不可能吃到,一種不可能吃到的美味,你說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味蕾的神話嘛。然,與之比翼稱頌的驢肉卻是現實的,近年來似有風靡全國走向世界的趨勢。
儘管如此,我多年來還是沒敢放肆品嘗一二,啥緣故呢?
三十年前鄙人曾帶領攝製組拍攝過阿膠專題片,當來到那片存放驢皮的露天倉庫時,我被徹底震撼了。成千上萬張完整的驢皮堆在那裡,像座座小山丘,望著惶恐,心裡發麻,也著實困惑。哪裡來的這麼多驢?不是故事裡只有阿凡提騎著一頭小毛驢嗎?而既然驢皮脫下,驢肉呢?面對著灰黑相間的驢皮和熬制出來的半透明阿膠,始終也沒想明白子丑寅卯。定居美國後,又知道了民主黨的標誌就是一頭憨憨的毛驢,號稱「驢黨」。驢,在我腦子裡的印象就是藥用的、推磨的、馱物的、送小媳婦回娘家的,也是搖旗吶喊的政治的,卻絕非食用的。
不知哪年哪月,北京的家門口開了一家驢肉火燒小館,數年間反覆途徑不計其數,始終如恪守君子之約,瓜田李下目不斜視。是日,偶然的一個恍惚,咬牙跺腳地讓自己跌進這家小店,店家問「要驢肉還是驢雜?要不要燜子?」我胡亂應之「都要都要」,實則一腦袋漿糊,渾然不懂,驢肉火燒啥樣?什麼是燜子?咋個吃法?當扁扁的一個酥脆窄長燒餅夾著剁碎的驢肉往嘴裡送時,還真如潛泳般憋足氣咬下的第一口,然後瞪大驚呆的眼睛,旋即二師兄吃人蔘果般,三口兩口填進胃裡。天哪,這是啥東東?不帶這麼折磨人的,絕對美味啊!這地上的「龍肉」,蓋了冒了!驢皮阿膠「下腳料」,竟有如此絕妙滋味。
------此番來到滄州,說實話,除了尋覓古城的文化痕迹外,私心裡最大的慾望,就是做一次驢肉火燒的美食密探,這款美食的故鄉就是滄州市的河間,要用舌尖判斷一下正宗的驢肉火燒,能否通過咱口腹的苛刻驗證。更何況,誰敢說驢肉火燒就不是文化!
讓我懊悔至今的是,紐約的飛機遲了一天,我還在機艙里昏昏欲睡時,各國華文文豪們已在河間最負盛名的驢肉食府大飽口福了。
參觀完舉世聞名的鎮海犼,心裡默默念叨的還是驢驢驢。聞說滄州的朋友第二天早點時光要帶我到街頭,去專營驢肉火燒的連鎖店功夫驢,不禁暗自欣喜,頓覺兩眼冒出餓狼般貪婪的綠光,哇塞!
按住凈壇侍者般的興奮,次日,早起端坐,沐浴更衣,靜候佳音。終於,見到了正宗的驢肉火燒,恍若寶器開光一般,恭聖駕臨。端詳良久,捧起又放下,還真有點不忍破壞它的真身呢。翹首櫃檯,意欲探望一直不解的燜子是個啥。經店家和朋友講解,幡然大悟,條案上那一盆乳白色果凍似的膠狀物乃燜子是也,由濃濃的驢肉湯添加調料和澱粉凝固而成,配在驢肉火燒里,有一種特別爽滑鮮美的味道。這裡的燒餅比我家門口小店的大很多酥脆很多,加進的驢肉真材實料格外飽滿,也第一次知道了夾著鮮香爛嫩驢肉的火燒,還可以塞進小碟子里配的鹹菜絲和青辣椒絲,我試了一下,拍案稱絕,妙不可言。最好的美食,是文字無法描繪的,只能用陶醉和貪婪的表情來書寫。
美食,堪稱每個人都迷戀的人生享受,文人墨客尤好此道,大快朵頤,詩酒文章,絕無遮遮掩掩。美食里緊裹著綿延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夾著高超的技藝和濃郁的情懷。
據說北京人藝的一批國寶級老演員,即便在文革末期那種反常的社會環境里,也會不時結伴到殘存無幾的幾家老字號,從舌尖上尋找故舊的記憶和模糊的人性。
話劇《茶館》的老演員趙恕之子告訴我,當年他老爹有嚴重的肺部疾病,每天氣喘吁吁服藥不止,卻不能中斷光顧他鐘愛的鼓樓旁的那家老字號馬凱餐廳,一落座便興緻勃勃,哪怕端上一道非常普通的煎荷包蛋,也會嘖嘖連聲,一五一十把烹制的妙處點評得頭頭是道。
那年,京城文化學者章詒和,請台灣作家陳若曦大姐與我在南新倉大董烤鴨店餐聚,美食家章詒和把為何要選在這裡就餐,把她點的幾樣菜是如何吻合老北京傳統烹調特點和老味道,以最後貴族的風範和挑剔眼光娓娓道來。能獲得她的青睞,絕非等閑之物,那學問,大了去了。於是愈發堅定了我的認知:作家天生都是美食家!不識口腹學問,何以出得精彩大塊文章。金樽美酒,玉盤珍饈,舉杯邀明月、回眸花解語、對影成三人------,美食即文化即歷史即生活。
不諱言,我是個喜歡四方胡亂走動之人,也是個山南海北啥特色都想嘗試的人,自然胃裡倒進去過不少稀奇古怪的食材,像雲南的撒丕、廣東的龍虱、北部灣的沙蟲、甘孜的陳年藏香豬,延吉的肉燴、安徽的臭鱖魚、佛羅里達的鱷魚肉、新奧爾良的烏龜湯,巴黎的蝸牛、日本的納豆,大多是為了體驗,而最終能留下味覺,日後反覆思念的,寥寥可數。這驢肉火燒連著滄州,是著著實實抓住了我的胃和心,不騙你。
回到北京了,熬過了幾天饞蟲的折磨,還是跌跌撞撞一頭扎進那家號稱正宗河間驢肉火燒的小店,經歷滄州功夫驢的早餐,已讓我難以下咽冒牌的名吃,啃了幾口,竟覺與初次來此大相徑庭,糾結稍許,尋思著畢竟聊勝於無嘛,還是毫不含糊地大口吞了下去。
那位會說,你胡言亂語半天,到底怎麼評價?呵呵,唯有一個字「美」!咱不說「好」,也不說「香」,咱說「美」,難道能找到一個更到位的字評價嗎?不信你試試。我缺乏章詒和老師貴族式精緻考究的研習,也愧仿張飛李逵那江湖豪贊「好酒!好肉!」列位看官,就別在那兒摳文學字眼兒窮酸了,這不都在舌尖上嘛。搬一段京城市井俗話「缸比盆深,盆比碗深,碗比碟子深」,滄州是缸,行了吧!
打住,不能談驢肉火燒太多,此刻中央電視台恰播放滄州美食專題,我還要給裡面提到的羊骨頭張、羊腸湯、油老虎、清真八大碗留些篇幅,把古城的美食和文化一起細細咀嚼品位。對啦,滄州朋友切記,下次別忘記帶我去河間那家沒趕上的驢肉食府,此等大事,兒戲不得,即便說咱是文壇吃貨,姆們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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