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嫌棄我媽,就有多像她
寄語:此文是從年糕媽那裡複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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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去世前幾年,我和我媽一起逛街。
我媽專在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邊轉,一邊又好氣又好笑指指點點:
「你外婆現在就愛穿這種花花綠綠的衣服,給她買素凈大方的,買了那麼多,她根本不穿。」
那時候我是一個亦舒女郎教導下的端莊少女,覺得黑白灰加米色是人間正道,對老年人這種品味覺得匪夷所思,也一本正經地覺得:外婆不穿,你就別買了,讓她自己買喜歡的不行么?
後來,端莊少女大學畢業了,嫁人了,出國了,生娃了,終於也接地氣了。
開始天天操心柴米油鹽屎尿屁。我媽義不容辭遠渡重洋來幫我。
第一次做月子時,我仗著年紀小,理直氣壯不懂事,讓她白天晚上連軸轉。
後來她開玩笑跟我說,那一個月,累到覺得螞蟻在脊椎上面爬。
每天降壓藥翻倍吃,就怕自己倒下。「我倒下了,你們怎麼辦?」
我媽回國後,半歲的老大吵著要外婆,我精疲力盡沒有時間傷感。
直到哄睡的時候,脫口而出的歌,不是ipod里什麼胎教神曲莫扎特,而是《軍港之夜》。
一首隻有我媽那輩人才掛在嘴上的歌。
那天我一邊哭一邊抱著娃轉圈哄,用我媽的手勢,唱我媽唱的歌。
原來科學育兒都是紙上的,從小聽到大的歌才是心裡的。
生老二時候,我媽再來,明顯沒有三年前勇猛了。
我早知道了人間疾苦,也不肯再叫她那麼勞累。
她回國後,我沒事就上淘寶,一個一個快遞往家裡送。
跟她視頻連線的時候,總見她穿一些小碎花娃娃領的奇裝異服。
我很生氣:「給你買了那麼多新衣服,你怎麼不穿?」
她也很訝異:「你覺得不好看么?我覺得很好看啊!你買的衣服不適合我,你以後不要買了。」
我沒話講,但轉頭在床上刷手機,總忍不住又淘寶買一大堆有的沒的給她。
現在兩個孩子大了,有時候跟她們說著說著話,忽然自己會愣住。
這個口氣,這個神態,是那麼那麼熟悉。
好像有人隔了歲月,把我媽的表情話語都印在了我臉上。
有一個台灣朋友,講過這麼一個故事。
她媽媽是台灣本省人,不會說國語,只會講閩南語。
她媽媽對她要求很嚴格,動不動要念她。
沒做好功課或者考試沒考好,那就慘到家,她媽媽會用最難聽最難聽的話辱罵她。
她長大了,上了很好的大學,做了很好的工作,嫁了個很好的先生,生了孩子,離家很遠很遠,過著很圓滿的人生。
她從小到大,堅持不說閩南話,只講國語。
但有一天,她在教孩子功課的時候,孩子忽然問她:「媽媽,你講的是什麼東西?」
她這才意識到,她剛才講了閩南話。
她剛才對孩子生氣了,一生氣,記憶里那個自己的媽媽就出來了。
原來她罵人只會用閩南話。
所以一個女人,無論離家多遠,無論她下過多少決心要跟她媽媽不一樣,年歲大起來,總會有一個時刻突然發現,自己的媽媽一直在那裡。
這個台灣朋友說,一開始她很害怕,怕自己變成像她媽媽那樣的女人,滿身怨氣,只會指責別人。
她離開家那麼遠,就是想把自己和這些隔離開來,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活成了自己的媽媽。
非常失望,也非常害怕。
但之後,她反省自己為什麼會凶孩子,最後想到自己那些天多麼累,壓力多麼大。
她忽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她家兄弟姐妹五個,爸爸外面跑船,都靠她媽媽一個人帶大。
她說:「我突然好想回去抱抱我媽媽,原來她一直那麼累,那麼不高興。」
所謂原生家庭,其實就是這樣吧。
小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是家族裡的異類。
我們受過更好的教育,看更大的世界,有更文明的價值觀。
但兜兜轉轉,到了中年,忽然一下子多少理解了自己的父母。
小時候我們眼中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大人,其實也是疲憊難堪的中年人。
看到這一點時,我們終於也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
所謂養兒方知父母恩,所謂懂事,都是這個意思吧。
但也有不像的地方。
比如我媽三天兩頭微信上叫我:
「家裡有屬龍的一定轉發,趨吉避凶」「都是美國的陰謀,這些東西千萬不要吃!」
我是斷然不肯從命的。迷信也講基本法的好嗎?
你說這到底是佛教、中醫還是西醫,我們都可以好好掰扯掰扯。
女兒的書並不全都是白念的。
比如我那個台灣朋友。
她對兒子說:「媽媽如果脾氣不好,嚇到你,你跟我講,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想改的。」
她開始經常跟自己媽媽用閩南語講電話。
這個方言在她心裡終於不再是禁忌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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