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態課堂】錶盤上的藝術——琺琅表之我見

近年琺琅表大熱,除各大品牌紛紛推出琺琅鐘錶外,拍場上,各種古董琺琅表也是頻創新高,令人咋舌。那藏品無數的豪哥,又如何看待「琺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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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澍生(豪哥)

人稱豪哥。在外面混,得一「豪」字足矣。

(本文根據在「2015年《名表通》名表收藏家沙龍」上的發言整理)

今天在座的都是行家,我沒資格普及琺琅知識,所以只談一些常識以外的看法,當然只是個人觀點。

說琺琅是藝術品,我基本同意,因為在目鏡的檢視下,不管質量高低,每一片都難以重複。藝術品和產品(或奢侈品)的最大區別在於其不可複製性,多惡俗的藝術品都是唯一的,多藝術的奢侈品都是可以重複的。我這樣定義,是尊重事實,沒有褒貶之意。垃圾的藝術品也是唯一的,卻連偽劣產品都不如。

同時,琺琅又是很特殊的藝術品,認識不到其特殊性,對琺琅表的價值就會產生誤判。琺琅的特殊性在於,其成本構成遠不止我們最終看到的這片十至十幾平方厘米的成品,在這塊成品琺琅的背後,隱藏了若干甚至很多塊半途而廢或者非常接近成功的次品。

琺琅要做胎、打底、描繪(上釉)、焙燒、打磨……重複……再重複……過程繁複而脆弱,任何一個環節都很容易出現瑕疵,比如圖案走樣、冒泡、偏色、龜裂……稍有不慎就是廢品。對於複雜精細的畫面,很多時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但運氣差了點兒,還是功虧一簣。最後是否成功,更重要的,還與琺琅師對自己的要求和老闆打算賣多少錢有直接關係,現在市面賣的很多廉價琺琅表在我眼中其實只達到廢品的水平。一個偉大的琺琅師要完成一件偉大的作品,除了名氣,還要靠運氣。最後的成品就像皇帝的陵墓,一定有很多陪葬品。

我也遇到過極個別的琺琅師,當然是大師級的,有不同的製作風格。他們很少直接報廢,而是把一個過程作很多次細分,比如,分很多次描繪,每刷幾筆都低溫先定色。低溫焙燒的好處是沒有完全燒結,還可以塗刮修改。每一點瑕疵,就修改一次。直到最後自認完美才上大明火,高溫之後再不滿意,還是只能報廢。這樣做看上去不用出一堆廢品,但事實上所耗的時間精力並沒有少。對於琺琅,時間就是錢,對於大師,時間更是錢。

我們明白了廢品率(或難以預估的時間成本)是構成琺琅成本的重要因素,自然就可以排出不同題材琺琅的價格次序,有可能顛覆某些品牌對琺琅表的價值誤導,令一些被捧上藝術殿堂的作品重回凡間,當然,也會使一些備受冷落的作品重現光芒。

  • 花鳥蟲魚

最不值錢就是花花草草昆蟲金魚,但剛迷上琺琅的人卻比較容易發出驚嘆:多艷麗的花卉,多逼真的翠鳥,多可愛的甲殼,多生動的錦鯉……於是憑感覺出了大價錢。

花鳥琺琅只有精細與粗糙之分,基本沒有「像與不像」之別。花本身就沒有什麼固定形狀和顏色,你說這隻鳥很逼真,像誰呢?這樣就給了琺琅師很多取巧的空間,反正燒出來是啥樣就是啥樣,不容易報廢,甚至廢品也可以當成品。近來有些大八件的百花圖被炒上天價,連帶現代腕錶的花鳥琺琅也水漲船高,我只有苦笑。花的形態與顏色本來就沒有精確的對照物,那條線劃「錯」了,也是「對」的。到焙燒階段,由於溫度或時間,可能出現嚴重偏色,因為顏料是金屬氧化物,本來的色澤和熟成後的色澤會有差異,甚至很大不同。一旦鮮紅變成紫紅,翠綠變成墨綠,本是不可饒恕的失敗,卻反而變成意想不到的佳效,簡直求之不得,怎麼捨得當廢品扔掉呢?反正鮮花本來就是五彩繽紛的,紅牡丹燒成黑牡丹又何妨。

但有一個例外,百花圖也可以很值錢,就是鏡像對錶。一對錶,因為左右對稱有另一隻作嚴格參考,像與不像一目了然,真的要出很多廢品才能對得上號。所以為什麼有些百花圖拍出了天價,就是因為自己有一隻左的,拍賣目錄驚現一隻右的,你就只能死命去追。而奪你所愛的人也不傻,簡介上說這(可能)是雙胞胎,那他就不妨先拿下,再尋孿生的另一隻,大家想到一塊去了拍賣行的陰謀就成功了。

  • 自然風光

這類題材還包括動物,這裡說的動物是指哺乳類動物,因為禽類只有姿態而沒有神態。但貓狗馬羊虎豹熊貓就要形神兼備了,難度相應提高。自然風光的畫面複雜恢宏,筆觸較多,要畫出精氣神確實要花一番狠功。所以比花鳥蟲魚困難,非一般自稱琺琅師的人可為之。不過,當我們欣賞這一類琺琅時,只會跟常識中的日常映象產生粗略的聯想,腦海里並沒有具體一物一地的嚴格對應,還是比較容易矇混過關。既然沒有細節的苛求,琺琅師就捨不得出太多廢品或耗費太多時間了。

  • 世界名畫

最值錢(但非最難)的是臨摹世界名畫,不管是人物還是風景。原因不言自明,因為世界名畫在各人心中早已有清晰的標準,臨摹水平立見高下,所以陪葬品的數量難以計算。就我所見而言,世界名畫的琺琅表臨摹,不管哪位大師操筆,我們只需一瞥,與原畫相較,罕有不走樣的。還有一點需要澄清,很多人認為畫面清晰解析度高跡近攝影為之上品,其實這要看原畫的風格。

佳士得2014年12月9日紐約冬拍Lot 299,百達翡麗琺琅懷錶

佳士得2014年12月9日紐約冬拍,Lot 299是L. Pellarin-Leroy的《Going Hunting》,拍賣前夜有酷愛琺琅的北京表友來電,說這個畫面不精細,經不起目鏡端詳,就不想出大價錢了。但恰好我記得在日內瓦的什麼地方見過這位不知名畫家的作品,就是這樣筆觸粗獷的。因此我給他壯膽,L. Pellarin-Leroy的功力舉世公認,不妨勇敢追上去。幸好,行家都喜歡「攝影作品」,居然被他低價拿下,這是近年來百達翡麗琺琅懷錶很罕見的漏。

由G.Menni畫在鼻煙盒上的波提切利的《眾神的春天》

印象派的畫,雖然不是很寫實,但那種朦朧的光影甚至比畫照片更難把握。所以至今極少印象派的琺琅作品,因為吃力不討好,好不容易畫出來,人家還說你不精細,賣不出高價。百達翡麗出品的雷諾阿的《紅磨坊的舞會》,由G.Menni操筆,是我一直追逐的一代經典。至於他畫在鼻煙盒上的波提切利的《眾神的春天》,更是難以逾越的高峰。現在世人把Suzanne Rohr捧上了天,但我依然堅持自己的偏見,若論畫人物,G.Menni勝過Suzanne Rohr,而且不止一點點。

2010年5-10月在百達翡麗博物館有《魅影成雙》的展覽,展出了48對題材各異的琺琅對錶,雖然不全是名畫,但如前所述,難度絕對不輸世界名畫。能幾無瑕疵地鏡像對稱,是對琺琅師的終極考驗。

  • 最難是活人肖像

這裡不是說歷史人物的肖像,什麼莫扎特拿破崙,而是你身邊活靈活現的一張臉。這種燙手活,沒水平的不敢接,有水平的沒有大價錢也不敢接,因為真的是自討苦吃。不過,表主是花了大價錢,但如要轉手就一錢不值了,你以為你是網紅萬人迷?所以,我說真人肖像最難,但不如世界名畫值錢

多年前我去過積家的琺琅工作室,恰逢Miklos Merczel,他是當今與Anita齊名的大師,正在畫一幅半側面的淑女肖像。我開玩笑問值多少錢?他說不知道,是大老闆壓下來的,他自己絕對不接這種活。大師拉開抽屜,裡面已經有十幾塊這個作品的廢品和半成品,其中有兩塊我已看不出瑕疵,但他認為仍不能交收。所以我前面說過,現在市面上有很多琺琅在大師眼中其實還是廢品。

今天徐(步天)老師是主持人,孔氏琺琅的孔令俊董事長也在場,我現在打個賭,讓孔氏臨摹徐老師的正側臉蛋做一塊微繪琺琅,只要徐老師憑良心認為跟自己的照片不差毫釐,他肯收貨,我就給一百萬孔先生。(孔先生當即站起回應:我做不了!)

你想,要把徐老師被勞力士整得死去活來的疲憊和竊喜、生怕誤人子弟於是貌似誨人不倦的神態準確寫出,需要多大的功力!

  • 「藝術家」

著名琺琅彩繪大師Anita Porchet

琺琅是特殊的藝術品,所以琺琅師也是特殊的「藝術家」,用雙引號,有兩重含義:一是指大部分從業琺琅師都沒有達到藝術家的水平;二是指即使身價高企的琺琅師,能否稱為藝術家也存在爭議。按我的定義,琺琅畫只是微縮臨摹而不是創作。而沒有原創,還算是藝術家嗎?也就是,攝影家是否藝術家?特別是完全不搞後加工的攝影家是否藝術家?我知道表圈內有些人(甚至是「意見領袖」)對琺琅表頗有微詞,十分瞧不起這種專註於複製而完全沒有原創的「藝術」。但這就是琺琅和繪畫的區別,最偉大的微繪琺琅師就是絕對忠實原作的臨摹大師,是挑不出瑕疵的臨摹,真的不允許加入自己的創作。有誰見過Suzanne Rohr或Anita原創的琺琅作品?她們當然可以畫很漂亮的畫,但如果微繪的是她們本人的創作,壓根就不值錢,因為琺琅製作過程中的失敗和瑕疵,就可以卸責於「原創」,反而成了亮點,廢品可有可無。

  • 國產琺琅表的前景

或者說是錢景,我只談三點,一要控制數量(減少正品),二要提高質量(增加廢品),三要堅持鐘錶品牌先導。

琺琅表屬於藝術(或裝飾)類表,藝術表還包括蒔繪、鏤空、金雕、拼砌等多種與走時無關的裝飾,通常只佔正常表的5%以下(當場有人說是3%以下),而琺琅表又是藝術表的很少一個比例。所以,我同意丁之向老師的觀點,琺琅表無論怎麼便宜怎麼漂亮都不可能有太大的銷量。就像陀飛輪,不是降到一千元,就所有人都戴陀飛輪了。這是由供求規律決定的,真的不是「好看難做還不貴」就會無端產生大量需求。

《讀書》(1994.11)發表了一篇《俄羅斯需要多少藝術家》,提出在市場經濟下,科學家、藝術家亦有適量存在供求平衡的問題。即使是在有深厚文化傳統、國民受過良好教育的俄國,在蘇聯解體後的幾年,大批世界一流的音樂家、舞蹈家、藝術家、理論家等紛紛下崗、流失或轉行。所以琺琅表無論多麼有藝術價值,就算達到「國寶級」,較之正裝表,需求始終是有限的。

正是基於以上考慮,我才對國產表提出少出品、出精品這兩點建議。但正好背道而馳的是,中國目前的趨勢是多出品、出次品。

先說多出品。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繼熊氏孔氏潘氏……現在又有張稻,與景德鎮的工藝師合作,大有鋪天蓋地之勢。我與熊爺孔董潘總及張曙陽先生都有幾面之交,也算是朋友,我對他們的為人處事非常欣賞和尊重,但對國產琺琅表企圖以量取勝的戰略,不敢苟同,十分擔憂。

再說出次品。國產琺琅表目前極少名畫題材,人物肖像更為罕見,基本上是最取巧的花鳥蟲魚,這樣投機的結果就是大量產出還處於次品階段的琺琅。我不止一次聽國內做琺琅的某些師傅說過,「掐絲比微繪難」,恰好驗證了這些廠家正在產出次品微繪。我承認,掐絲本身是細活,比微繪多了不止一道工序,但其解析度不會超過金絲本身的直徑,一條金線的寬度在目鏡下仍顯粗糙。而微繪是沒有界線限定的精細,並且有較多的焙燒輪次,精細一點點,所花的功夫近乎無窮。所以,在我眼中,一切比掐絲容易的微繪都是廢品。說句實話,我身邊有分量的中國玩家,至今還沒有一個人上手國產琺琅表,作為中國人,令我很不安。除了琺琅質量,固定琺琅的哪塊表,其品質更是不忍卒目。琺琅表首先是一塊表,而且是「藝術表」。但我看到國產的琺琅表,其外殼質量和機械品質不好說是一塊「表」,讓表迷戴在手上,實在勉為其難。琺琅次,手錶差,我怎麼都喜歡不起來。

最後談品牌先導。琺琅無非是一塊錶盤,所以首先必須把表做好,更根本地,先把鐘錶品牌做好。就是說,只有鐘錶品牌下的琺琅,表迷才會受落。沒有品牌的琺琅,就等於行屍走肉貼一片彩繪在手。比起「諸氏」的琺琅,我更看好某幾個國產手錶品牌的琺琅,儘管可能他們也是委託「諸氏」做的。我不相信沒有高級鐘錶品牌的加持,一片琺琅裸奔就可以在表壇一騎絕塵,不然德國梅森或法國利摩日直接做表早就艷絕表壇了,何需屈就朗格和格拉蘇蒂?基於這一點,我對景德鎮出琺琅表保持謹慎的悲觀。

不好意思,說的都是壞話,打住吧。時間到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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