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沙盒遊戲

Necromanov老爺發布了一篇關於Minecraft（以下稱MC）和《勇者斗

龍：建造者》（以下稱DQB）的文章（https://zhuanlan.zhihu.com/p/21454228），我的這些思考是被這篇文章激發的，感謝Necromanov老爺。我想，我們可能一直以來誤解了「沙盒遊戲」的概念——你如果玩過真正的沙盒，就不會把諸如GTA、老滾、獵魔人等等當作沙盒。如果一個比喻者根本不清楚本體和喻體究竟分別是什麼，那他就是一個casual比喻者。casual的壞處就在於，很多東西會被不正當地低估和誤解。這可真是令人悲傷。對了，原文里的用詞是「沙盤遊戲」，但如果原詞是sandbox而非sand table，那可能還是用「沙盒遊戲」比較好。sandbox，沙盒，逐漸變成了一個genre。沙盒遊戲應當是電子的沙盒，一個和外界隔離的，可以自由發揮，隨心創造的地方。Casual也許會說「在GTA里，我們也可以自由發揮」之類的話，但這是一種不正當的低估和誤解。

　　沙盒難道不應該是最低限制（最低功能實現）的模擬嗎？作者設定好一切的基本規則，然後把世界本身留給玩家自己去發揮。功能和功能的相互作用產生更高級的功能，沙盒從中得到自我進化。或者把一些基本的功能封裝，但僅限於此。沙盒並不設計任何實現，而是創造一個工具，把實現的機會留給玩家。GTA、老滾、獵魔人，以及輻射、博德之門之流，不妨稱為「蟻箱遊戲」。本質上來說，它們是高自由度的蟻箱而已，你是唯一的那隻擁有自我意志的螞蟻，而你的所有互動的嘗試都會被消解在既定的程序里。為了讓這種互動更真實，就必須設立無法快速遍歷的選擇樹。多路線、多結局、多敘事角度……全都是為了讓蟻穴變得深不可測。我不明白為什麼這種遊戲會被稱為沙盒，它們是有窮的。

　　蟻穴與沙盒的最大不同在於，蟻穴需要依靠某種講述、叮囑、對話或pop-up提示來賦予你一個動機，一個理由，去完成遊戲，無論你是否完成它，它都是有窮的；而沙盒大多依賴隨機性——沙盒通常需要Random Number Generator去構建世界本身，而RNG是接近無窮的鑰匙——玩家則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RNG。於是出現了暗示一般的比喻：蟻穴就像一本書，而沙盒就像寫作本身。這也是為什麼蟻穴適合敘事，沙盒適合實現創意。這時你可以回過頭去看DQB，很不幸地：一個理應成為螞蟻的角色——你，同時也掌控著神力。而為了實現這兩個角色的「順滑切換」（或者不如說，「分裂」），你必須在切換章節——故事前往下一幕的同時放棄掉上一幕的全部神力創造，被迫回到螞蟻的狀態。沙盒讓你上癮，因為它嚴格遵守戲劇的三一律：在一地（沙盒內），一天（一次遊戲時間，從開啟遊戲到關閉遊戲），服從於一個主題。根據主題的不同（而主題由你選定），你會相應地推遲關閉遊戲的時間，於是你就沉迷了。反觀DQB，「一天」最長不過是一章，時間被強制中斷，無情且粗暴，如同德穆革的愚蠢設計。從這一點上看，DQB與也許能佔用你整個人生的MC相比，高下立判。

　　讓MC高過模擬城市、鐵路大亨和黑與白的，不是哪裡不同，而是哪裡相同。MC就是抽象的這些遊戲。MC就是沙盒的方塊狀抽象。而DQB需要敘事，因為它是DQ。不如這樣對比：帶有很多，很多建造任務的Minecraft: Story Mode，這樣會更公平。至於文中的「觀賞性」這一概念，我覺得對於DQB而言，不能單純地只考慮「觀賞性」這一個點。Necromanov老爺的文章，在我看來是有失妥當的，不過總地來說，的確還是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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