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不是不努力

抑鬱症這個話題,最近又再被提起。對於一個曾經和它近距離接觸的人,我想說說自己的體會。

每逢生日吹滅蠟燭,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快樂的人。

可是還有另一個我,甚至無法吃完一瓶小小的保健品。每當我在服用時,這些大的小的藥丸膠囊咀嚼片就在對我說:你有病 目前我又在服藥了。

周一時去了醫院,因為左耳耳鳴了一個多月,情況日益加劇。試想一個鼓每天不定時在耳朵里敲,鼓點頻率捉摸不定,敲到極致的時候整個人感覺都要冒煙了,升華了,多說幾句話都是苦刑啊。這個毛病從不知從幾歲時就有,但以往最多持續幾天也就罷了,我從不當回事。

照醫生建議去做了聽力測試,他看了報告之後嚴肅地與我約法三章:不去嘈雜場所;不戴耳機聽歌;晚上十點前入睡。我聽了以後委屈極了。音樂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天氣好的時候,如果聽到一首好歌,我會幸福到將所有恩怨一筆勾銷。睡覺那事就更辦不到了,我含淚問他,可是我睡不著怎麼辦。

醫生最後給我開了些葯。我一看,全和神經系統有關,附加7粒艾司唑侖片(安眠藥的一種)。這根本不像是在治耳朵。

我養了一條「黑狗」

我最怕回答的一個問題是:鯨啊,你為什麼會不快樂呢?事實上,任何一個在抑鬱中糾纏已久的人,最擅長偽裝成正常。不快樂就像不能自理,被發現時已是二次傷害。

在很多人眼裡,抑鬱是個文藝青年的專屬病,我聽到關於此最多的勸告是「不要想太多」。往往最不是出於惡意的誤解,才真叫人語無倫次。

回顧抑鬱,首先牽扯的一個問題是睡眠。我的睡眠問題是自高中起開始出現。源頭上,初三時,我對一些人情世故有了許多看法,直到高二陷入某種黑洞,失去自控力。我整宿整宿地坐著,毫無睡意,但不影響白日里與人交流,只是更願意一個人待著,所以那段時間經常請假。其時住校,六樓。每次在走廊上走,腦海里有個聲音,驅使我往下跳,我一邊懷有恐懼,一邊提醒自己,這樣的結果會很醜(愛美之心挽救我),因此避免走出房間,但就算在床上待著,不論做什麼,都時不時夾幀閃現 「死」 這個字眼,對此我無能為力。

我去醫院檢查了。診斷結果是「心律不齊,神經衰弱"。但我知道我是得抑鬱症了。

輕度抑鬱症患者,常被誤診為神經衰弱。因為抑鬱症患者常有失眠、疲乏、注意力不集中、精神缺乏和各種軀體不適感。兩類癥狀類似,軀體檢查均無相應陽性體征,如忽視檢查患者抑鬱情緒往往導致誤診。因此臨床上診斷神經衰弱時必須排除抑鬱症。抑鬱症患者表現為情緒低落,愉快感喪失,對日常生活興趣喪失,自責,自罪,常萌生消極自殺的意念。患者的癥狀可呈現晨重夜輕的節律性波動。早醒是抑鬱症睡眠障礙的特點。抑鬱症病程可有周期性緩解。

「抑鬱是形而上的。」——這句話大家很熟,什麼意思,就是它是屬於精神層面的。但事實是,它既是形而上的,也是形而下的。抑鬱絕非單一的心理問題,它會反應在生理上。嚴重的,身體會出現痛感。

丘吉爾也經歷過抑鬱症,就是那個當過英國首相的丘吉爾。他形容抑鬱為「黑狗」,「一有機會就咬住我不放。」後來人們用「blackdog」這個單詞指代抑鬱症,還有個誰寫了本《丘吉爾的黑狗》,算是個周邊吧。

總之當時我也養了這麼只「黑狗」。

世界衛生組織推廣宣傳片<I had a black dog>

1999年,美國有一部驚悚片上映,片名叫《第六感》,由奈特·沙馬蘭執導,型男布魯斯·威利斯及希里·祖·奧士文等主演。影片描述一位兒童心理學家嘗試幫助一名八歲男孩柯爾克服心理障礙的過程。

柯爾的問題並非第六感那麼簡單,第六感僅是某個突如其來的靈感感受,不論是虛是實、造成什麼影響,人都擁有選擇信或不信的主動權,但柯爾的第六感是具象的,他天生具備一種能力,能看得到令人恐懼的種種。

當時飾演柯爾的小演員海利·喬·奧斯蒙特長著一雙微垂的小狗眼,小巧的嘴和下巴,他自然的表演令人幾乎忘記了這是一部驚悚片。柯爾是個懂事的孩子,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他將以往人們對他的異樣眼光拋開,向醫生逐漸打開心扉,傾訴了自己的痛苦,而影片最令人動容的地方也正是,心理醫生對一名八歲兒童的信任,以及柯爾的母親表現出來的勇敢與理解。當柯爾與母親坐在車中,柯爾終於鼓起勇氣問了母親一個問題:

你認為我是怪胎嗎?

柯爾的母親給了他極大的安慰

也許它沒那麼糟

心理學家認為全球 4%-15% 的人隨時受到抑鬱症的影響,這種常見的精神疾病可能發作於任何人身上。

不知道這個數據是怎麼得出來的,但是看起來好像數量還蠻驚人的,所以說即便是得了也不要驚慌,已經有這麼多實例了,其中不乏名人,隨手一搜就有一串名單。有很多抑鬱患者,是你認為是誰都不可能是他的那種,包括憨豆先生。

再者抑鬱並非全然不好。一方面,初期抑鬱症患者完全可以靠自己好起來,不要諱疾忌醫,輕易放棄;另一方面,重度的,我則不會進行勸說干涉,那種痛苦我沒親身體驗過,無法討論。

好在當時我處在一個人多的環境,我雖然沒有尋求幫助,但家人與朋友們注意到我的情況,我的姑姑經常邀我逛街吃飯;我的某個遙遠的親戚同時也是在校教師的一個姐姐來到我身邊,不怕麻煩地給我講笑話;我的高一班主任抽空就來同我聊天;我的朋友寧可放下自己的事,儘力地陪著我。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生病,並且接受這個現實。抑鬱不是不努力,所有下一秒假裝無所謂和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其實都是刻意的小心和惦記。

我在抑鬱期間,脾氣古怪,沒有時間概念。但在慢慢恢復健康的過程中,我學會溫柔待人,深感付出與分享的快樂,與神經衰弱握手言和,盡量避免而不是拚命地甩開。抑鬱期間所見、所想,寫下來現在看常常另有一番感受。

久病成醫,我已經能夠判斷自己是抑鬱還是神經衰弱。抑鬱早已被我拋棄,因為我嘗過生活的甜頭。目前的我雖然還有神經衰弱的問題,我知道我會慢慢好起來。理解是道溫暖的光,觸得到任何孤獨。

抑鬱,這是場拉鋸戰,對手是它,也是你自己。

鯨lol.

第一人稱生活研究所(ID: lab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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