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身體、愛情與孤獨

一個人對我說：看情色片一如口服春藥，臉紅，心顫，盜汗，想要飛，很幸福，很奇妙。

這個人喜歡情色片，是我們這邊出了名的情色片之王。不過，還好，他與我一樣，基本上算得是一個有品味的流氓，不喜歡真刀真槍、絲毫畢現的那種，只喜歡很單純很朦朧的那類。他把情色片比喻成口服春藥，我持反對意見。對於我來說，每一次觀看情色片我都無法感到幸福，更沒有想要飛的快感，老實說，每看一次我就會更深地滑向孤獨。

這一段時間，我很閑。沒有人管我了，沒有人管我不是一件好事，它讓你找不著北，更為可怕的是，它還會讓你覺得，自由只能在幻想時才是美麗的。當它扇著翅膀真正來到時，瞬間的驚喜就會幻化成心慌意亂。有人（好象是魯迅）總結說，這就是典型的奴隸特質。奴隸就奴隸吧，我當奴隸多年了，有一點自由就會害得我失眠，以此看來，當奴隸可以是一件終身的職業，與白領的感覺沒有兩樣。

有那麼長的一段時間需要打發，有那麼大一片像麵包一樣的自由需要消遣，怎麼辦呢？緊接著，他又對我貢獻了第二句名言：消化自由最好的辦法就是做愛，或者看別人做愛。

現實的狀態是，我只能看著別人做愛。於是，我看了一大堆情色片。其中，真正讓我震撼的就是這部《羅曼史》。

其實，《羅曼史》一點也不羅曼，從頭至尾，面對那麼漂亮的女性裸體，我竟然沒有一絲衝動。這部電影太精確了，太冷了，太嚴肅了，它無法讓你感受到溫暖，更無法感受到愛。那些裸體就像雪地里一把鐵欣，那種眼神就像一口深井，使人無緣無故就想起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一句詩：

有一首歌被囚禁

有一隻翅膀被折斷

《羅曼史》是法國女導演凱瑟琳?布蕾拉特的作品。它被人稱之為20世紀最坦率、最純粹，因而也最令人震撼的「女性電影」。有人，特別是中國的影評家從這部電影里分析出了許多東西：符號學，男權中心意識，結構主義、後結構主義、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 。而我，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我只是看到了女人，看到了身體，看到了性，看到女性本能的生殖，還有孤 獨：男人的和女人的，可就是無法看到女性在人性的美學中發散的愛。

像所有的情色電影一樣，男女主角都各自呈現性別的美麗，小學教師瑪麗與他的模特爾男友保羅絕對是天造地設。就是這種天造地設卻成了最大的問題，這種問題表面上是兩個個體之間的，是身體的，是性的，但是往高一點的地方靠，就是人類的愛情出現了問題。

他們是一對戀人。保羅在精神上可以接納瑪麗，可無法從肉體上接受。 一到晚上，他們就就像兩座黑幽幽的島。她渴望，他退動；她主動，他被動；她呼喊，他沉默。他們有愛，但是，他們就是不做，僅僅做了兩次，保羅都在中途強行停止，瑪麗認為，這種中斷性的交往，是對女人最大的折磨。

瑪麗多想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冷下去，可她不甘心，她還年輕，追求原始的慾望是她作為女人的特權。她問：如果男人的性要求是正當的，那麼女性的性要求 不也是正當的嗎？只有愛，沒有性，這種愛可靠嗎？能堅持得久嗎？

因此，她一直對著自己的靈魂哭泣，她對他說：

即使你不做，也應該撫慰我，女人的高潮比男人多。

保羅卻說：陶醉於獨處中的男女之愛，是一種間接衝突。

可是，她就要這種衝突，女性主義和男性主義衝突。

她沒有辦法了，他睡熟的時候， 在酒巴里，她勾引了一個男人。

她對自己獨白：我看著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坦白地說，我想出現奇蹟，和陌生人做愛，這是我夢中純真的慾望。

當然，她實現了這種奇蹟。她帶著那種也許是毀滅，也許是報復的心理，和學校里那個醜陋的學監（老男人羅伯特）玩起了變態性行為，還幾乎主動接受街頭流浪漢的強暴，近乎瘋狂地自慰，從產前檢查中體味性的快樂……

導演無可奈何地交待，保羅是同性戀。她不得不這樣交待，否則，她的電影就會受到別人的質疑，但是現實情況是：世界上許多夫妻都不是完美的夫妻，有的有性，但是沒有愛；有的有愛，但是沒有性了。有的則是一對木偶，性與愛一同蒸發。

最後的場景超出了我的預想，瑪麗離開家走進產房時，她打開了煤氣閥，孩子第一聲啼哭伴隨著煤氣爆炸聲，一切關於肉體與精神的糾纏灰飛煙滅，就像《巴黎最後的探戈》的那個女孩，在陪性夥伴跳完最後一段探後，就把他殺死了，因為，她要離開他去結婚了。她們都是想要開啟新生活，都是為了一個愛，而走後另一個愛。否則，他們只會永遠的孤獨。不同的是，瑪麗想到了宿命，她用悲觀的調子表達了自己完全陷入了黑暗般的孤獨，她最後來到墓前，她給孩子起父親一樣的名字。她說：如果你和我有同感，我們就永生！

我們說，在精神的自由表演中，肉體提供了激情的大本營，這種激情升華為崇高的愛情。在完美的婚姻中，肉體與精神，性與愛，是一個東西的兩個面，無法缺失也無法剝離。離開了任何一個元素，另一個就會陷入瑪麗一樣的孤獨與恐怖中。為此，我一直無法相信 無性夫妻會天長地久，更無法認同「與陌生人做愛」會給愛提供純粹的天空。

瑪麗與保羅都是好人，他們的困惑也是好人的困惑，他們的絕望也是帶有共性。顯然，維繫愛情與婚姻的不只有一個繩子，而是各種各樣的長繩與短繩。但是，無論怎麼表述，愛情最起碼的一點就是要讓雙方感受到溫曖，而不是相互間離的寒冷，無法溝通的淡漠。可怕的是，凱瑟琳?布蕾拉特二十世紀的虛擬式的提問，一直到現在我們都最終無法解決。《羅曼史》就像大路上一道醒目的標記：前方，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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