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聯的小事

楔子

2011年進入銀聯的，那時已經工作了3年了，入職的時候，應該還是銀聯黃金時代的末尾，因為那時除了年終獎外，還有莫名的月薪翻倍的事，現在15/16年進去的估計從沒聽說過吧

2016年離開的，那時已經拿到無固定期限合同了，即使作死也應該不會死了。不過，還是走了，原因很多，歸結起來就是，老子不爽了。

1、第一原則

比起那些寫代碼的程序猿，我們工程師其實比較尷尬，而作為在銀聯的工程師其實更尷尬，因為我們最主要的工作是看機房。

銀聯有很多崗哨，進大門是一個，不過進大門相對容易，壓個身份證就能進，進去後，基本除了客服中心進不去外，其他部門都可以溜達溜達。但是有個部門，自己是有自己崗哨的，而且周圍是有高壓線的，至於通沒通電，這個沒人試過，也沒見有哪只傻鳥試過。如同監獄般的安保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個部門才是整個銀聯的核心。要是哪天美佬瘋了，來炸銀聯，估計第一個要轟的就是這個部門，而我就是那個部門裡的。

不過，我不是要說在那個部門裡幹活的員工就是核心員工了，恰恰相反，核心的是這個部門，不是裡面的員工，裡面的員工甚至還不如那些開發中心代碼搬運工，更遑論研發中心的那些「大神」們了。很悖論吧，其實一點也不，任何一個核心如果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制度的話，那要幹掉這個核心就太容易了。說人話，你們一群窮打工只要會乖乖給領導們跪舔就可以了。

在這核心裡幹活第一原則就是，能不幹就不幹，實在不行也得拉墊背的。

聖母婊們別激動，如果告訴你，你看到的就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金融流動的血液，你隨便動個配置就是幾十個公司的命根子的時候，你會不會激動的要飛起來，然後一個命令都不敢敲了？然後，你就能順利的得出那個第一原則了。廢話，隨便搞錯個東西就是10輩子也賠不起的代價，我得有多瘋才能在拿這麼點錢的情況下去自己動手？

所以，我們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寫文檔，畢竟紙上的東西再怎麼逗逼，也不會發生實際效力，當然也可以按照文檔來幹活，前提就是這文檔不是你寫的。其次就是帶外包人員去機房進行維護。對的，我們就是負責開個門，指個位置，其餘的事別指望我來做，我能看著就不錯了。別驚訝，當你面對一個百萬美元的伺服器，以及裡面存放超過你10輩子價值的數據時候，你卻不得不去給他換電池，換CPU，換主板，換硬碟工作的時候，你應該除了拜上帝，拜玉帝，拜佛祖，拜菩薩千萬不要出事外就是拉個人來幫你做這些，而出了問題你可以安然攤攤手說這不關我的事，臣妾做不到啊。

後來，這種事情多了，外包人員也聰明了，會說，這是按照你們自己人寫的文檔來做的。於是這問題就變成了，文檔也是外包人員來寫了。誰叫我是甲方呢。

2、科比的笑話

某個雞湯說，科比那麼牛逼是因為他知道洛杉磯凌晨4點的景色，本意還是好的，畢竟這景色說明了人家是勤奮的人。但是相信這個雞湯的人就比較蠢了。

因為，不要說凌晨4點，我可以說上海從凌晨0點到6點的景色我都知道，但那又怎樣？

其實，類似於科比笑話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某寶2秒切換的笑話。當然，這個笑話是早幾年的了，這幾年估計沒人再提了。

早幾年，銀聯繫統在安全性和穩定性方面還是獨樹一幟的，畢竟這東西，沒錢就沒法搞，你不可能要求一個連專線都拉不起的系統和銀聯移動聯通電信三專線且冗餘的來比網路穩定吧，同樣的道理，你也不能讓一個用台式機做伺服器的系統和銀聯用2台小型機互備且用高端存儲的系統去比系統穩定吧。所以，之前某寶被人挖斷電纜而掛在我們看來就是一個字，窮。

當然，凡事都有利有弊，銀聯繫統的強壯性是靠錢堆出來，某寶的市場其實也是靠錢堆出來的，11年那會，銀聯的互聯網部的起點其實和某寶差不多，注意啊，只是起點啊，畢竟那時玩支付還沒這麼多的花樣，線下市場根本沒某寶的事，線上線下還是完全兩個市場，所以大家花樣還不多，完全有機會引爆個點來個彎道超車。

結果么，大家也都知道了，某寶雙11年年爆，財付通某年紅包爆了，大媽戰略，線下全面被撬開，人家是特斯拉，百碼加速幾秒，銀聯是人力黃包車後面還拉著20節的火車，嗯，科比笑話就變成了銀聯笑話——我和你說，銀聯又開始搞活動了，哈哈哈哈。

3、黃金時代

關於黃金時代存在很多傳說，總結起來，至少到2011年年底，那個傳說中的時代還是存在的。而08年畢業就進入銀聯的那批人，其實還是很舒坦的，所以，那些所謂洗地的人可能真不是在洗地，他們是黃金時代的人。可惜，我到2011年才有幸進入，僅僅踩著個尾巴。

黃金時代的傳說有很多，比如一年中總有那麼幾個月會莫名工資翻倍，理由么，需要理由么？比如每年5000的服裝費，你只要搞到發票就能拿。再比如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再比如較快的升職加薪節奏，現在說的老員工工資是新員工的幾倍，其實就是那時代的產物，他們職級比你們這些新員工高了不知多少啊。再比如舒服且距離比較長的班車，總能美美睡個回籠覺，再比如銀聯食堂，那時是好吃且便宜的代名詞，後來換了個供應商口碑就差得令人髮指了。總之，黃金時代的銀聯待遇的確不是那些BAT能比的。

如果現在還是在黃金時代，那我相信根本就不會有人在這裡質疑銀聯的待遇了，畢竟，那個時候我是真覺得我的職業道路已經走到盡頭了。

黃金時代畢竟過去了，銀聯在線上支付的全面失利（儘管有人會有不同意見，但是作為一個核心部門掌管核心資料庫的我還是這麼認為，他們全面失敗了），導致了後面始終處於被動局面，如同魔障了一般。如果我告訴你們，現在某寶玩的各種花式支付方式，銀聯早在好多年前其實都已經有技術儲備了，這種感覺會更明顯。是的，手機端的支付銀聯早就有了，還推廣過，和三星（老員工們還記得那個搓得一逼的手機么？）。二維碼支付銀聯早就有了技術方案，也早就有了推廣。那個移動POS申請了就能免費送，送來沒地方用，不過幾年後就有一波優惠得令人髮指的活動，（老員工那時候借那個小白盒，然後被關黑名單還記得么，關你們黑名單是我乾的。）

4、領導意志

在那個核心部門幹活的第二原則就是：好好跪舔領導。

文縐縐的說法就是，認真貫徹領導的意志。

例子很多，傳說中的例子也不少，比如為了續約給領導跪下的啊，孕婦被迫值通宵班啊等等，畢竟這些都是傳說，就是小道消息么。

真正的深刻體會其實也不是沒有，只是當時too young too simple，現在想來也是好傻好天真。

具體的事情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前任買了個現任不喜歡的東西，然後現任想賴賬了。當然賴賬這事別來求證，求了也不會承認。

資料庫之間數據傳輸無論是同質的還是異構的，其實都是個難題，這個往深了說，除了BAT那些大佬們能自己搞一套外，剩下的選擇就是買個商業產品，而銀聯的選擇就是買一套，而且比全套大保健還要全的那種套餐。當然價格不算貴，一百萬多一點吧。

從詢價到測試，再到招標談判，簽合同。一路下來其實也蠻順當的，畢竟是商業軟體，不搞極限流其實還是可以用的（系統工程師原則之一就是永遠不要讓系統達到極限，否則就是離死不遠了），最後就等著上線了，然後悲劇發生了，前任拍拍屁股去某楓葉國遊學了。

那時覺得，兩任領導之間風格差異總是有的，不過，至多對於那些未簽約的合同會搞點事情吧。而當時，作為三朝元老（沒錯，入職4年已經是三朝元老了，一年死一個領導的節奏），領導最像幹掉而卻一直沒下手（畢竟那時候已經快簽無固定期限合同了，任何一個領導都想幹掉那些有無固定期限合同的員工）的我來說，手上並沒有還沒簽的合同，所以那時候我比較舒心，無憂無慮的上班吃飯下班回家。然而，當小領導（在銀聯里稱為小組長，我也是醉）告訴我那個合同領導不想要了的時候我是懵逼狀的，無憂無慮慣了的我其實沒體會到這就是領導意志——我想趕你走了。

領導說法其實很簡單，合同不想付錢了，但是不能那麼明目，得找借口，而借口我也幫你想好了，性能指標不達標，不過如何證明不達標，這就需要你去證明了，你不要和我說什麼沒法證明，反正我就是不想付錢。這裡有個小常識要普及下，對於程序猿們來說，雖然他們創造了系統，理論上他們可以完全控制這個系統，其實他們就如同代孕媽媽一樣，系統一誕生，就脫離了他們控制，而真正控制著就是我們這種看門房的工程師，所以為何說我們這個只是看看機房燒燒錢的部門會是核心的理由之一就是，我們掌握了毀滅一個公司的能力，攜程那個刪代碼的程序猿在我們眼裡太小兒科了，系統工程師要毀滅一個系統是可以無聲無息不留痕迹不可恢復的毀滅的，不管人道的還是不人道的。

好了常識普及完了，反正意思就是我要讓這個軟體的性能達標就可以達標，不讓他達標也不是做不到。於是我心領神會的私下和領導說了句：領導，你說你像讓他指標下降到多少。然後，領導怒了，說：你怎麼可以弄虛作假！？然後我又懵逼了，不作假你怎麼賴賬？

多年後，我回想起來不禁為自己的天真而好笑，領導要賴賬何必需要你來證明，說到底其實就是領導想趕你走，而給你挖的坑，卻不知你把這坑又給領導了，領導如何不怒？可笑當時我還憤憤不平的說當了婊子還要貞節牌坊。人家當時根本沒想當婊子也沒想要貞節牌坊啊，只想要你快點給我滾蛋啊。

5、連小學還沒畢業

雖然以一個盈利百億不到的公司去對抗一個千億級別的公司是個很偉大的壯舉，但我覺得銀聯的掉隊其實不光是資本劣勢導致的而是對輿論把握的不足。說簡單點，他們在宣傳領域連小學都沒畢業，而某寶在這方面已經是傳奇大師了。

2011年的時候，銀聯和某寶可以說各有優勢，銀聯的優勢在於安全，而某寶由於某種原因其實在迴避這個問題，僅著重在快捷上。實際上，銀聯不是不快捷，而是對比某寶沒什麼優勢，但是，那個時候銀聯做了件傻事，就是跟著某寶的節奏去推快捷，然後就面臨一個無解的問題，為何我要把某寶換成一個沒商城，沒啥應用場景的在線支付軟體？沒法解答吧，沒法解答是正確的，本來就不該跟著別人的節奏來啊。如果當時推宣傳，並且找槍手寫軟文黑某寶快而不安全，情況是不是會不同？可惜，歷史不存在假設，而當時這個方案也被領導說成太惡劣。

而當銀聯互聯網部在網頁端發力時候，某寶還沒完全押寶在移動端，在線下還完全看不到開放的情況下，某寶對銀聯發動了輿論戰，官僚體制，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系統響應慢等等軟文一篇接一篇，銀聯當時如何應對呢？不發表任何說法，你自己去黑吧。結果，真的被他黑了啊。

說老實話，沒銀聯，現在根本沒法這麼快活的玩耍的。金卡工程聽說過沒？能想像沒銀聯出個省你就沒法瀟洒剁手了好不？烏克蘭危機時候美佬大殺器知道是什麼么？不是什麼軍事力量，而是我斷你全國清算啊，全國金融流動瞬間完蛋，大家都拎著現鈔玩個屁啊。這就叫想怎麼玩你的命根子就怎麼玩。知道東南亞那些猴子現在不敢鬧騰為啥了？因為他們的央行結算系統都是我們給他們建的，那群猴子蠢得一逼，這就叫金融殖民啊，那幫不要臉的華為賣伺服器賣得真他娘的黑心。也可以說，即使有了強大的軍備，但是沒有獨立的清算體系，別人還是基本可以無視你的存在，如同清算體系被master和visa做掉的土澳，想打臉就可以打臉的。所以，無論怎麼樣，從心裡上來說還是很為銀聯驕傲的，至少自己的命根子只有自己能玩的感覺還是蠻好的。

但這不表示我對銀聯在輿論領域的白痴感到欣慰，前幾天那個年終獎事件被人詬病處理得如同屎一般，洗地的人也洗得那麼不專業，我只能感嘆，那麼多年過去了，小學還沒畢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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