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女人

03-09

2018年3月5日

今天開始返潮了。嶺南的三月，早已不見裹著毛衣棉襖的人了，街上到處是光著胳膊，露著腿的，就這樣，坐在屋裡也能熱出一身汗來，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天熱，還是由於潮濕的原因。

早上去圖書館，我碰見很久沒見到的嫂子了，雖說她昨天還來這裡招呼中介看房，但我回來時她已經不在了。唯一能證明她來過的，是理應躺在門外的快遞，被放在了門內的鞋架上。可我沒想到今早竟碰見她了。

她騎著個小黃車，飛一樣的。即便速度很快，但我倆還是注意到了對方，我對她揚了揚嘴角，她下意識的向我點了點頭，沒半秒鐘的功夫，我們就沿著相反的方向擦肩而過。我甚至好奇我倆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這樣一系列過程的。

關於這個嫂子，我並不喜歡她，但也不討厭她，很多時候對我而言，她就像個透明人一樣。她是我遠房表哥的老婆，和哥哥一起在大學裡工作。她普通，甚至平庸，沒有什麼個性。長得很像漢代仕女圖裡的女人們，應該說就是那畫里走出來的模樣，給人一種扁平的圓潤之感，並不是這個時代標準下的美人兒。當然，她的神情也和畫裡面的一樣，多數時間是看不出快樂還是悲傷，更沒有激情與憤怒。但她是懂道理的，或者說是理性的，比如我辭職回廣州準備讀書的時候，她就問我以後的靠什麼吃飯這類現實的問題。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她是活潑的，多數在她發信息給我的時候，語言里有一種衝勁兒，又有點愣，但很生動。

我認識她快五年了，以前一年也就見一兩次面，但最近由於借住在她之前的房子里，所以多了些聯繫。對她，我只是禮貌地尊重，感謝她的慷慨，但又不至於感激。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

走在校道上，我想起黎志榮前幾天說我，耽誤了太多時間，等我去讀研究生的時候，本科讀研的同學都該畢業了。我並不怎麼喜歡他這樣說我，但當時也沒有反駁，因為我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在追逐時光，忙著快點畢業，快點工作，快點結婚生子，在我看來這樣為了一個目標地奔命，毫無樂趣，更無意義而言。當然，我知道他不會理解我的，因為他也是忙著升官發財的那種人，即便他說自己喜歡哲學。

我在圖書館裡看了一上午的古代文學，中午的時候去吃了最近常吃的「才子米線」，店鋪的廣告牌上說，這米線來源於王安石、曾鞏和湯顯祖的老家，那裡盛產才子，也生產米粉。我倒也是記不清具體是什麼地方，但記得是江西省的。我似乎已經來這連續吃了一個多周，口味自然不必說，只不過今天天熱、人多，快吃完的時候，一對兒母女還是姐妹，總之是兩個女人提著行李要進來吃飯，店員把她們的行李放在我的旁邊，這讓我有些不快。有那麼個瞬間，我想把這行李直接搶走，現實主義對我說裡面放的是衣物，但浪漫主義卻說裡面放的是金子。

晚餐是在附近的一家朝鮮飯館用的。事實上，寫到現在我已經有點累了，但我不得不說這家朝鮮飯館。以前有個朋友，發朋友圈定位總在這，但一次也沒去吃過，我曾和他說下次見面就一起來吃，但終究也沒等到再見面。對於這家飯館的名字——朝鮮飯館——我總覺得很有美感，一個共產政權國家下的飯館，這不僅讓我聯想到了眼下紅色的朝鮮，也讓我想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東歐，我雖然不怎麼了解這些歷史，但印象里總有一種關於紅色的美學。

我的左邊，坐著幾個年輕的大學生，在吃一些廉價的朝鮮料理，但他們很開心；而右手邊，則是兩位已經不怎麼年輕的女士，後來聽她們討論寫論文的時候，我才猜測她們大概是附近學校的研究生，但看上確實又有些不像。事實上，令我感興趣的，並不是她們的年紀或是職業，更不是她們桌子上那隻肥美的雞和雞湯，而是她們的話題，引發我聽閑話的興緻。

我從小就有聽陌生人聊天的樂趣，比如四歲就在公園裡偷聽男女談戀愛，那時候我不懂談戀愛該談什麼，只知道女的在給男的講故事，而我也想聽故事而已。就算成年以後，我也不太懂談戀愛是談什麼，我真記不起我和魚霄一天到晚都在說些什麼。不過現在我每次去找他的時候，他都問我有什麼事，沒事他沒空跟我瞎扯淡。按這樣看來，談戀愛應該就是瞎扯淡吧。

再說回那兩位女士的話題，大概是她們的一個女性朋友，小三成功的轉正，又成功的把丈夫甩了，也就是離婚，再之後又成功的找到了一個不怎麼樣的接盤俠的故事。她們說，那女人現在的男友不如她前夫對她好，比如她前夫從來都不嫌他胖，讓她好好吃飯，保重身體；而新男友則經常說她肚子大、腿粗，叫她晚上別吃了減肥。她們說她新男友沒什麼本事，幾個人合夥開公司，他啥也不會，就只能幫著跑跑註冊公司的腿兒。她們還告訴我，那男的對她很兇，像是有一次她問他爸多大年紀，他竟回答關她屁事。但似乎故事裡的女主角，並不怎麼介意，解釋說這是「大男子主義」。她們覺得她奇葩，雖然沒明著說，但這些對話就是這個意思。

我突然想起了我嫂子，我覺得嫂子和她們一樣，對這個世界的好與壞，看得透透的。她們理智而正常，沒什麼不好，可我卻怎麼也喜歡不起來。我倒並不懂得故事裡的女主角為什麼那麼喜歡接盤俠，就如同她們不懂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愛著魚霄一樣，當然，我也不懂。即便深知他沒那麼好，可我依舊愛他，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