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美之間是新冷戰還是熱戰？

最近幾日，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俄羅斯電視台「第一頻道」播出的節目中表示，俄美關係已經發生根本性變化，現在美國對俄政策的基礎是仇俄，這不僅表現在發表的相關言論，還包括直接觸及俄羅斯國家利益、對俄羅斯安全構成威脅的侵略性行為。這句話一出，世界為之一驚。但是拉夫羅夫發言的背後，是近一段時間俄美關係的實質性嚴重惡化。

從軍事上的「戰機互動」「近距離接觸」，到經濟上制裁與反制裁的針鋒相對，再到外交上的打「口水仗」、爭論不休，現在持續惡化的俄美關係已跌至冰點。在這種背景下，美國及其盟友繼續開展針對俄羅斯的新一輪制裁，俄羅斯在新版《國家安全戰略》中也明確將美國和北約列為國家安全的最大威脅。這不禁讓人思考，破解俄美戰略博弈僵局，雙方究竟是選擇「新冷戰」還是熱戰？

冰點又至，陰雲難散而紛爭起

從G20杭州峰會普京與奧巴馬「冷眼相對」的合照中，很容易可以看出當前俄美關係近至「寒冬」的嚴重惡化。自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美國及北約領導人多次提出遏制俄羅斯，話語言談頗有「冷戰」時代之感。與此同時，2016年2月13日，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明確表示，俄羅斯與美國及北約的關係已經進入「新冷戰」時期。一時間劍拔弩張、咄咄逼人之風頓起。

俄美兩國關係跌至冰點的背後，是兩國在經濟、軍事、外交等方面的「過熱」互動。自2014年以來，為應對北約東擴和大規模頻繁軍演，俄軍方進一步加強了針對陸海空邊界的巡邏活動，與北約的「近距離接觸」與日俱增。除名噪一時的俄羅斯戰機黑海水域低空掠過美國「唐納德·庫克」號導彈驅逐艦外，一架俄空天軍蘇-27戰機9月7日在黑海上空再次攔截美國P-8A反潛巡邏機，並引發兩國軍方和媒體的「口水仗」。

美國為迫使俄羅斯改變其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並作為對其採取的一系列行動的回應，其主導的北約繼續強化在俄羅斯西部的軍事部署，劃撥資金在靠近俄羅斯邊境的地區建立快速反應部隊。與此同時，現任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宣稱，俄羅斯正在採取各種手段恐嚇周邊國家，試圖分裂北約，對此北約不得不擴大其在土耳其和地中海東部的軍事存在。對此，俄羅斯針鋒相對，不僅在海外飛地加里寧格勒部署「伊斯坎德爾」短程彈道導彈系統，更宣布將在遠東楚科奇地區部署海岸防禦師，北極地區部署軍隊也將突進至距離美國邊境85千米的地方。

美國作為針對俄羅斯軍事部署的反制措施，宣布對俄羅斯開展新一輪經濟制裁。在外交領域上，白宮發言人力挺美財政部官員指責普京「腐敗」的言論，以圖混淆視聽醜化俄羅斯國家領導人形象。同時，因為無法逾越國家利益的鴻溝，俄美雙方雖然多次表達希望通過外交會晤合理解決兩國在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上的分歧，但由於雙方几乎沒有任何利益契合點，收效均甚微。

烏克蘭危機作為俄羅斯與美國關係僵化的導火索，爆發之後，俄羅斯明確表示不會對美國和北約在俄羅斯邊界採取的種種「增強肌肉」的舉動無動於衷，正是美國及其盟友在整個烏克蘭危機進程中所起的破壞性作用，才加劇了俄羅斯與西方的對抗衝突。在國家安全戰略的基本文件—2015年版《2020年前俄羅斯聯邦國家安全戰略》中，俄羅斯更是第一次明確指出美國和北約是俄國家外部安全的最大威脅。

力量又失衡，敵意仍存博弈忙

從冷戰結束以來，繼承了蘇聯衣缽的俄羅斯國力大不如從前，在與美國等西方世界博弈中處於弱勢，缺少對抗和制衡的力量。尤其是烏克蘭危機爆發後，由於西方連續制裁，2015年俄羅斯GDP萎縮3.7%，居民實際收入下降了4%。2016年俄羅斯經濟或將繼續衰退，人民生活質量和國防事業發展或將因經濟問題受到嚴重影響。儘管俄2010～2020 年擬投入7000多億美元以實現軍事裝備的更新，但其軍事戰略依舊遠遠落後於世界新軍事變革步伐。同時，「蹺蹺板」美國依舊是全球最大經濟體，僅美國主導的北約總軍事預算就高達約3萬億美元，約佔全球軍費開支的51%。

俄美這一次對抗衝突，離不開俄美之間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尤其令俄羅斯如鯁在喉的是美國深深的敵意。長期以來，美國一直將俄羅斯視為現有國際秩序和規則的挑戰者，而俄羅斯也一直對美國為維護其日益衰落的國際地位而打壓俄羅斯心存不滿。俄羅斯《國家安全戰略》中明確指出，美國及其盟友以捍衛自身在國際事務中的決定權為出發點，干涉俄羅斯的政治獨立，並不斷對俄羅斯施加經濟、政治、軍事和信息傳播等領域的巨大壓力，試圖達成迫使俄羅斯向西方妥協的政治目的。現在，俄羅斯正面臨著北約向其邊境持續推進、美國在其周邊建立反導系統構成環形包圍圈、西方打擊一體化強烈衝撞俄羅斯國家利益等一系列威脅，使俄羅斯如同芒刺在背，冷戰之意躍然紙上，奮起反抗也是人之常情。

與此同時，俄美兩國近期特殊的國內政治環境也促使雙方「干戈」再起。此前出於國內選舉需要，美國兩黨都在打「俄羅斯牌」，紛紛表達自己對俄在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上的強硬立場。與此同時，儘管距離2018年俄羅斯總統選舉還有兩年時間，美國已經開始通過對普京進行人身攻擊以圖影響俄羅斯未來選舉進程。而俄羅斯2016年正值國家杜馬選舉，普京政府會將各類經濟困局歸咎於西方國家的敵對政策，反美輿論也勢必成為主流。

很容易可以看出，以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為代表的俄美核心利益之爭，才是當前俄美利益糾紛的焦點所在。在無法就相關問題達成有效共識之後，雙方再次陷入新一輪的對抗衝突。事實上，面對美國及其盟友在北約東擴、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上的強勢，俄羅斯並非沒有妥協和忍耐，但俄羅斯整體國家狀況已經不容許有進一步損害國家利益和外部環境惡化的態勢出現，美國的霸權行為一步步觸碰俄羅斯的底線，是俄羅斯與美國衝突又起的直接原因。對於這件事，俄羅斯認為，美國及北約的霸權主義行徑使俄美關係陷入「新冷戰」狀態甚至更糟。這種狀態若持續下去，軍事上對峙與摩擦的「熱互動」勢必成為「家常便飯」。

斗卻不破，奏響和平主旋律

在蘇聯解體的初期，俄羅斯曾與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有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無論俄羅斯人如何向東看，從骨子裡講它仍是一個西方國家，更何況俄羅斯現行的是資本主義制度，對西方的民主、自由和普世價值觀是普遍接受和認可的。無論是回顧歷史還是面向未來，俄羅斯與美國加強合作、共謀發展的戰略方向不會改變。而現在俄美關係雖然糾結複雜，但對立與妥協、鬥爭與合作是同時存在的。

美國從國家戰略層面上看，開啟了「重返亞太」和「新冷戰」背景下的輿論與現實衝突，而俄羅斯則更加註重國家形象和綜合實力的提升，並不想與美國做魯莽、無用的實力對抗。因此現在的美俄鬥法主要是在輿論宣傳吵得不可開交，同時配合適當的軍事部署和對抗。這一系列看似可能擦槍走火的「熱戰」之舉都是服務於相互宣布進入「新冷戰」的戰術行為。而現階段的俄美「新冷戰」無論是形式、模式還是戰略意圖，都與美蘇時期的冷戰有著天壤之別。對美國而言，「新冷戰」基本屬於地緣政治戰略需求下的相關操作，其實，其目的並不是為了與俄羅斯開展全面對抗，而是為了打壓新興地區勢力以捍衛其國家霸權。而明智的俄羅斯也深諳美國心中的「小算盤」，不斷「假戲真做」適時變換。

從現實層面來看，現在俄羅斯與美國和歐盟的經濟關係充分說明俄羅斯不會陷入美蘇在冷戰時期的全面對抗，尤其是在美國不具備拉下新鐵幕的優勢時，俄羅斯更不會選擇對抗以使自身陷入孤立。尤其是美國目前已進入總統換屆時間，在這個時間段與俄羅斯擦槍走火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俄羅斯在新版《國家安全戰略》中也明確表示，願意同美國在經濟等共同利益領域進行合作。俄羅斯民意基金會在2016年初的調查結果顯示，超過六成被調查的俄羅斯人認為應該力求改善與美國的關係。這意味著，雖然俄羅斯宣稱與美國和北約為敵，但是俄羅斯同時也顯露出強烈的和解意願與姿態。對此，美國也深知其中奧妙，斗而不破一直是兩國「鬥法」的主旋律。

在看到俄美「糾結」的同時，我們也一定要看到兩國各有所需。在朝鮮核問題、烏克蘭、敘利亞、阿富汗、打擊恐怖主義和防止核擴散等問題上，俄美都不可能拋棄對方單獨行事。尤其是目前國際面臨恐怖主義的嚴重威脅，反恐更符合美國和歐盟自身的國家利益，與俄羅斯開展反恐情報信息合作更成為重中之重，美俄聯合反恐的迫切性與「9·11」事件後的形勢有很大的相似性。所以可以預見，在未來幾年，俄美都不可能爆發大規模衝突，在涉及雙方國家利益的一系列熱點問題上，對抗與對話並存的局面將長期延續。（文/馬建光 張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