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店·子衿 楔子

楔子

「小姐，省些氣力吧，這才剛到虛城境內。僅靠我們兩條腿，即便用了如燕咒、不在路上耽擱，恐怕也要五天後才能走到九街。」老人聲音頓了下，道，「更何況我們身後還有星衛追擊，這群人也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老人停下腳步，在靈狐屍體旁蹲下身子，掏出柄金色的剪刀取了點尾絨。

尾絨在老人手心散開，漂浮於空中，其中一根極細的毛髮綻放出金色的焰火，將其他尾絨灼成灰燼。光芒收斂，毛髮落在老人手心，被他收入懷中。

「雖然量大，但蘊有靈力的尾絨太少了，拿來畫咒根本不夠用。」老人嘆了口氣，「小姐，得不償失啊。」

老人一身灰色長袍，臉上儘是如斧刻的皺紋，鬍子雪白，直垂到腰間——然而儘管光看面相最少已是耄耋，其腰桿卻是挺拔無比，仿若剛剛弱冠的青年。他一雙靴子側面有符文明滅，雙足踏在地上輕盈如燕，似乎連泥土都不曾觸及。

古劍被他背在身後，劍鞘上書「破塵」二字。

老人視線所聚處，一身獵裝的女子正用手帕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重劍。重劍闊刃厚鋒，高過女子腰間，稍置在地面就將泥土壓實。但剛剛女子斬殺狐妖時，拎著重劍四處劈砍，看上去比普通人拎著根木棍還要更舉重若輕些。

「李管家，尾狐一族於我周家有恩。若是父親還在的話...他見到其族人落到這番境地，也會出手助其解脫的。」周子衿的聲音有些悵然，「無非是多費些力氣，無妨。」

似乎是怕老人不放心，周子衿又補充道：「再說了，這一路上被污染的妖族那麼多，我就算想管，也實在管不過來。」

說罷，她將重劍提起，緊緊一握劍柄。

火環自周子衿腳下蔓延出去，煙塵翻滾下，十數靈狐的屍體被火環點燃，燒了起來。與此同時，周子衿手中的重劍也開始逐漸縮小。

重劍縮到鑰匙大小時才停了變化，周子衿摘下束著頭髮的紅色細繩，將變小的劍纏了幾圈，掛在胸前。

銀色半臉面具的遮擋下隱隱約約可見一道從額頭直落於臉頰的長疤，周子衿抬手摸了摸那曾險些讓自己右眼失明的舊傷痕迹，微微笑了笑。

「至於那些不好相與的星衛，」周子衿的聲音中多了絲隱隱的傲意，「讓他們放馬來吧。」

老人愣了下，隨即笑著搖頭：「是老朽糊塗，忘記小姐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姐了。」

砂礫被風吹起，在地表形成道道塵旋，漂浮向上。周子衿沒應老人的話，她望向太陽，將眼睛微微眯起。天空中的圓弧正映著七色的光，圍欄般將太陽攏在中心。

「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老人開口道，「今晚怕是要變天了。」

周子衿沉默了會兒，才重新轉身面對老人。

「太陽已經偏西了，我們得在日落前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她道，「麻煩您再施法指次路。」

老人點頭應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腰間畫筒中的畫卷，緩緩展開。

畫卷上栩栩如生地繪著兩個背靠背的男人——黑衣者冷麵，手提著把泛著赤紅火光的苗刀，通身浴血；白衣者笑面，銀鎖在他身前如游龍般矯捷有力，欲破紙面。

二人頸上都掛著玉佩，作畫者一手技藝堪稱宗師，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將那兩枚玉佩綻放的光芒都畫了下來。老人手中的畫卷剛好在陽光下展開，交相輝映間，那兩點裡彷彿有火焰想蓬勃躥出，燒著些什麼。

老人不敢直視。他微微偏過頭，嘴中念念有詞，在陽光被雲遮住的一瞬間，猛地一掌拍在畫卷之上。

「尋！」

一道虹光自畫卷最中心點生出，如飛鴻般向上，直入雲霄。光柱消失的瞬間，畫卷猛然震蕩起來，磅礴的力量向外席捲，甚至在空氣中激起了肉眼可見的波紋。

倉促之間，老人只得將這數道力量強行接下。他向後退幾步才堪堪站穩，臉色一陣虛弱。

「您怎麼樣？」周子衿見狀忙跑上前去將老人扶住，焦急問道。

老人擺了擺手，示意無礙。

周子衿鬆了口氣，隨即皺起眉頭：「之前幾次不是這樣的。」

「窺探天機本來就是件危險的事，以前沒出現過意外，不代表一直不會出現意外。」老人咳道，嘴角有血絲溢出，「只是...我們要找的人看來是有了新的奇遇。」

「奇遇？」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嘆了口氣：「我們晚了。」

「唉，」老人再次嘆道，「只是不知究竟是什麼奇遇，這番變故對周家、對你，又究竟是好是壞...」

話音未落，老人面上的表情驟然凝滯，轉為訝異，又略帶了些慌張。

周子衿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赫然發現那原本漂浮於空中的畫卷竟不知何時變得通紅。畫卷周邊熱浪滾滾，將空氣扭曲。

這種狀態未持續多久，那畫卷便又轉為金色。

周子衿察覺到危險的瞬間便拉了老人的袖子向後退去，直行了幾百米才停下。與此同時，畫卷無聲無息的炸開了。

砂石覆蓋的地面多了層映著奪目光彩的琉璃。

「怎麼回——」

轟——！

周子衿說了一半的話被巨大的轟鳴聲吞沒。伴隨著轟鳴聲，大地瘋狂震顫起來。狂風驟起，僅是眨眼間，太陽竟像是被蒙了一層霧氣。

周子衿瞳孔一縮，望向東方。

這一瞬間，北宿七城凡有些修為的人，都猛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道道裂痕自東方延伸過來，出現在天穹之上，太陽隱匿、驚雷狂鳴，藍色的閃電狂吼著墜落，將空氣劈開。

周子衿眼見新的裂痕繼續向西，微張著嘴，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她身邊的老人表情倒是好些，只是臉色沉得像是要滴出水。

「北宿完了。」老人突然道。

他話音剛落，天穹上的裂痕便猛地炸開！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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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黃昏不日將在實體雜誌連載，屆時會通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