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婆是什麼樣的感覺？

03-06

我出生時外婆還沒滿六十歲，正是一個科研人員最好的時候。然而她退休了，在萬千不平凡的身份里偏偏選擇了最平凡的一種，做我的外婆。看來她的數學真的很差，算不出收益比。

我從小就知道，世上沒有什麼是萬能的，可你是。

小時候我總覺得自己的童年和大家都一樣，可是長大以後回想才發現，就因為我感覺自己和別人一樣，所以你好像和別人家的外婆都不一樣。

我剛開始識字就教我氫氦鋰鈹硼，小學的時候老師問我什麼能消毒我都說高錳酸鉀。

小學的時候家裡有整整四五箱紙，你幫我訂成一本本草稿紙，我總是為有一面有字不是全白的不高興，可後來才知道另一面是高深到我或許不會懂的文化。

你會畫畫，雖然一看就是老年大學派牡丹，可在我童年在班上可以五筆畫一朵山茶，七筆畫一隻小雞，這樣拿去炫耀就足夠啦。

你好像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小學的假期最後一天會偷偷替我趕作業，畫的美術作業太好結果老師讓我退回去重畫。

要說我有什麼不滿的，那就是讓我學鋼琴這件事啦。每個禮拜兩次帶我轉公交車去學琴，必要的時候用無骨雞柳作為代價。大概是我真的沒天分，最後也沒變成大鋼琴家。

還有還有，明明我想學的是跆拳道，幹嘛非要讓我去上民族舞呀。還好我骨頭硬幫我轉到隔壁班了，不然肯定要被人家笑話。

我記得小時候我想當個作家，於是你去報亭買了所有的萌芽，幫我裁剪下報名表，把一個個信封交到信筒。那些信呀就像紙飛機一樣飛啊飛，最後羽化成童年的夢想。

你帶我去聽鋼琴演奏會，但好像我到後來都沒喜歡上它。倒是你陪著我上課，最後我考級的時候你都學會了彈個曲子。可惜外公是個音痴，不然他肯定能分出阿狄麗娜和致愛麗絲的區別吧。

後來我整理房間翻出來好幾本學琴筆記，還有我從小到大生病參考的食譜變化。你把我的成長寫成日記，那些年我年少不懂事惹你生氣，對不起啦。

我以為全世界的外婆都像你這樣，後來才發現，你不過是在替你的女兒做一個媽媽。

小時候我好像總比別人容易生病一點，每次住院你都陪在旁邊的小床上，我長大了，換我來陪你吧。

十五歲的那年一切好像都有了變化。軍訓你說好要來看我，可是我等到最後都沒有看見你來呀。回到家裡沒有人，鄰居告訴我你住院了。

一查出來就是三期，我背著書包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看見醫生對外公說只有三個月了，我獃獃地看著他彷彿一夜間從二十歲變成了八十歲，後來又像六歲小孩一樣。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原來他和我一樣，眼淚也會啪嗒啪嗒。

我去病房看你，撇撇嘴不知道說什麼。你卻沖我笑說，沒去看你真是對不起啦。別難過，不用瞞我，我都知道啦。

直到那一刻起，我才知道，你不會一輩子都陪著我長大，小時候你許下的那個等我家寶寶死了外婆再死的願望，根本就不會實現的啊。原來你不是永遠都誠實的，我的外婆是一個謊言家。我生下來的那一天起你的時間軸已經前進了58年，所以這五十八年我沒有存在，而你將缺席我這五十八年。我不是自詡聰明嗎，怎麼這時候偏偏傻了，沒有聽出來這個是你哄我說的瞎話。

也許是我偷偷去寺廟許下的願望靈驗了，你慢慢好起來了。醫生說那是個奇蹟，但我知道，是因為你害怕再也沒辦法看見我長大。

你開始在社區辦講座，召集得了癌症的老年人組成合唱團。你們的小組織在老年人的比賽里拿了第一名，還去參加表演戴上了大紅花。你說這麼活也是一天，那我不要永遠都呆在家。

你的癌友們有的好起來了，但人終究是越來越少了。我看你笑的雲淡風輕，但知道你心裡肯定有變化。

高二我轉學去上海，你說沒辦法送我啦。我一個人踏上旅程，卻想著這下我走了，你不用和外公因為我的物理作業怎麼做而吵架啦。

外公脾氣不好，你們互相都讓讓吧。

可高考前你病危了。你們都不想告訴我，後來我打電話回家發現沒有人，才知道出事了。我連夜從上海回去，看見你躺在病床上。你渾身插著管子，說不出一句話。可我不懂事的和家裡人發脾氣，問他們這樣難道是想讓我只見你最後一面嗎。

病危通知書下了三次，外公的手顫抖到不敢簽，於是我一筆一畫的寫下，給醫生鞠了一躬，說你千萬要救救她。

手術那天我要模考，所以不得不回學校了。你伸手想要抱抱我，我卻站著不肯。你肯定會好起來的，為什麼做這種像生離死別的動作啊。我的外婆明明無所不能，我不相信這就是你我的最後一面啊。

你張了張嘴好像在說去吧。我說你千萬要好起來，不要讓我又沒有家。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看著學校的名錄我才發現，原來你教書的學校不是什麼野雞大，是專業排名全國第一的學院。謎團好像被展開，我的童年為什麼不一樣。因為我的外婆是科學家。

不過就算你這麼相信科學，不如也信一次玄學吧。科學說治不好你了，你問問神能不能再多給你點時間呀。

你果然沒有失約，從死亡線上被拉回來了。大學報到你一定要送我去學校，站在華政的大門口嘆嘆氣說以後就不需要我開家長會啦。

我說因為我是最優秀的孩子，所以老師才不用叫家長呀。她說你不要騙人，以為我沒在大學做過老師嗎。

你又開始畫畫了，開始畫人物，結果所有人看了都說你畫的小孩真好看，你說這是我家娃娃。你畫完總讓我外公幫你題款，在他不在的時候說你外公年輕的時候可帥啦，不過他只喜歡我呀。

那一瞬間我看見你的神情像小女孩一樣，於是我想起了童年你和他幫我寫暑假作業，比賽寫口算題，讓我做裁判；初中為了我的物理作業而吵架。外公好像厲害一點，你總是做不過他，咦，生了病以後你好像贏得多一點了，外公說我這是在讓著你外婆，你也知道這不可能嘛。

外公開始研究怎麼做好吃的東西了，他不養鳥了，也不侍弄花。他說前幾十年都沒有發現，你外婆老了好像還變好看了嘛。

我教你學會用微信，結果你每天只會把偽科學和雞湯轉發。我沒有辦法靈機一動，用公眾號寫文章和你說話。你永遠都是那麼興沖沖的，一天要發幾十上百條。後來你慢慢不發了，我才知道化療讓你的眼睛看不見了。

那天我陪你回你任教的大學，那些老師們都喊你劉教授。你說我不是什麼教授啦，我現在就是個老外婆，未來都要看她。

你變得很沒有安全感，出門總是要拉著我的手，一秒鐘找不到就會變得很驚慌。你說這大街上人來人往，我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只是過馬路時你還會下意識先來拉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我鬆開你的手，又反手握住。

我長大啦，換我帶你回家。

我寫在這裡，是因為我可能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而且你又那麼愛哭，看喜羊羊都會覺得那個狼也很可憐啊。你一哭，外公又要罵我啦。你和外公的存在，讓我相信這個黑暗的世界對我有那麼一點眷顧。他折斷了我的雙腿，卻送了我一對翅膀。

小時候父母出國，住在外婆家，最喜歡每周日和外婆一起看快樂大轉盤，還把主題曲改成「快樂大轉盤，我倆一起玩」。每天都過得沒心沒肺無憂無慮，最大的煩惱是外婆規定吃冷飲之前必須先喝涼水過渡一下，否則不準吃。

後來每星期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去外婆家，以至於到現在都很喜歡去外婆家的那班公交車，814，二十分鐘來一班。

教我寫名字，寫的是繁體字，以至於進小學之前寫名字都是繁體字。

小時候喜歡收集各種好看的信紙，本子和圓珠筆，買了以後就放在書包里，然後等周末帶到外婆家，藏在外婆家寫字檯的抽屜里，就覺得安心了。

在父母家和人說話是坐著，在外婆家是躺著，趴著，各種姿勢。

外公過世後，外婆和一個老同事處得很好，但母親他們都不太贊成她再婚。我知道了這件事，於是在某一天，我買了條鮮艷的紅圍巾送給她。那天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什麼節日，她很驚訝，說這麼好的東西讓我自己用，我說，這是特意給你買的。最後事情就這樣成了。

（ps，外婆以前多次說起過「那個新娘子剛剛結婚，應該穿紅衣服嘛」。）

最近，她的老同事接二連三地過世。某一天去外婆家的時候，她費勁地從地板縫裡面摳出一枚鉑金戒指。她說她想把這個給我，如果她現在不給，身後的事情就說不清楚了。那戒指很薄，也不是什麼帶鑽帶鑲嵌的款式，我想起她從來就沒什麼好首飾，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感覺無法拒絕這個禮物。

小時候的壓歲錢都存在外婆那裡，同樣是最近，外婆決定把身後事安排一下，這其中包括把我小時候存的壓歲錢還我。我記得總額是一萬三千八百塊，然後拿回來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變多了。其實現在的我或許根本已經不需要這筆錢，而且最困難的日子裡她對我的資助遠遠不止這些，但是這件事是她的一樁心事，現在還給我了，就了結了。

她辛苦了大半輩子，也見過很多糟心的事情。我現在經歷過的很多事，其實都是她年輕時候曾經見過的。當聊起來的時候，她以那般淡定的語氣對我描述那些事情，而她之前從來沒有說過。

和很多同輩人一樣，她的一生並不順遂，但她說，這個世界真的很好，真想多看一會兒。

風燭殘年間，仍然家宅不寧。世態炎涼，這幾年來她目睹了很多。她說，等她感覺不太好的時候，準備把她一直戴著的項鏈給我，留給我做個紀念。

我希望她能一直戴著，戴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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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其他的故事，在這裡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5335352/answer/147368854?from=profile_answer_card

48歲的外婆和1歲多的我。

小時候最喜歡假期去外婆家。每天早上，外公外婆帶著我和表妹去散步順便打早餐，外婆每天都會教我們唱一首歌，背一首詩，或者背乘法口訣。直到現在我還能記起那些清晨里小葉桉樹的清香，和道路兩邊甘蔗田裡的味道。

外婆的爸爸畢業於黃埔軍校，媽媽是桂林城裡的大小姐，即使後來家道中落她初中畢業就不得不早早工作，卻一點都不是沒文化沒眼界的老太太。她是退休的文職警察，會計師。她愛武俠小說，隨便一本金庸古龍梁羽生都如數家珍。她喜歡看體育比賽，從三大球到冰壺蹦床都看，初中有一次恰逢歐洲杯，她帶著我和表妹去沃爾瑪掃了一堆臨時，準時在半夜叫醒我們，三個人一邊吃零食一邊看球。身體好的時候，她每年都和外公自己去旅遊。我出國以後，她學會了用ipad和我facetime。她愛吃甜食，尤其愛巧克力，所以我每次回國前都到haighs買上兩三百澳元。

我談戀愛，她為我開心。我和男朋友吵架，她聽我訴苦。她認識我所有的好朋友，每個人都說，你外婆很酷。

她愛家裡的每一個人。已經成年的我和表妹仍然會和她擠在一起說笑，媽媽和舅舅也會加入，還有家裡的貴賓狗芒果，五人一狗經常擠成一團。

我在澳洲的最後一年去做了癌症協會的志願者，是我們那個區唯一的留學生。我給他們講了外婆和癌症的故事，他們說，your grandma is a fighter。

外婆和乳腺癌搏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2014年10月，外婆最後還是敗給了癌症。這天距離我的婚禮只有兩個星期。

她在icu突然陷入昏迷，走得很突然，沒有留下什麼遺言。在她還清醒的時候，她對外公說，不要因為我取消毛毛的婚禮，我最盼著這一天了。

我沒有去醫院見她最後一面，自私的想把她最好的樣子都留在記憶中。

她說她不要哀樂，不要燒紙錢燒香。迫於各種親戚熟人的壓力，媽媽和舅舅最終還是在家裡設了個靈位供大家上香，我覺得如果外婆在某個地方看到，一定會很不屑的說，這是什麼鬼，是要熏死我嗎。

追悼會上，我給她選的音樂是大提琴amazing grace，記得有一次和她一起看電視，某個節目放了這首歌，她說好聽。

去掃墓我固執的從不燒香，因為她不喜歡。我每次都會給她帶一兩顆巧克力，餅乾，花生糖，獻花，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她知道自己當了太婆高興得不得了，卻沒來得及和她的曾孫見面。

過年我們去給她掃墓，11個月的一哥趴在她的墓碑前咿呀咿呀的說話，小手不停的拂過她的照片。他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太婆，可惜他不知道。

你走了快十年了。

出生六個月，媽媽因為工作的原因去了外地。

我們那個地方，30多年前還是很傳統的。外公開始並不願意接受外孫在自家養大的這一事實。

在外婆的堅持下，我才得以被收留。

從小到大，我的頑劣是鄰里著名的。

小時愛夜啼，常於夜深人靜時經宿啼號。

舅舅們多數未婚，大家族同住一院，所有人都被我的啼哭吵的頭疼。

外婆抱著我，一抖就是大半夜。

實在無奈，就抱著我穿橋洞，迷信的說法里可以止小兒夜啼。

第二天早上，她還要給一大家子做飯，還要喂三頭豬。

那黑豬有多肥呢？肚皮直接拖到地上，是每天按時餵養的結果。

清晨，從附近釀造廠挑來醋麩子，然後去牛肉麵館挑來泔水，就這樣日復一日的辛苦。

小時候，六歲以前，不知母親是什麼感覺，但是她給予我的，是比母親更無微不至的愛。

夜半起身，想尿尿，外婆早已準備好一個鐵皮罐頭盒，叮叮噹噹中，一夜平安度過，迄今依然記得那樣的夜晚。

從小愛吃甜，我那個年代，糖是稀缺品。

老爸想盡辦法弄來一麻袋砂糖。

外婆趕緊拿橡膠奶嘴蘸一點，塞在我嘴裡。

秋天責任田裡的梨子成熟，外婆會點起柴灶煮一大鍋。

然後放足砂糖，看著我吃下去，時而還得與襲擾我的蒼蠅做鬥爭。

外婆

你當年說我謊大能說，如今果不其然，我做了影視這個行業，天天忽悠全國人民……

離家這些年來，我吃遍天下，但再也沒有比你做的拉條子更美味的食物了。

冬天殺年豬，你捨不得親手養大的豬，難過，不肯吃，卻悄悄拿出豬尾巴給我解饞。

來家裡的乞丐，從沒讓他們失望過。管飯之後還會拿自己的衣服救濟他們。

你一生辛勞命運多舛，幼年即失雙親。

隱忍一生，養活一家人。

老了，卻又患上抑鬱症，可憐我們不懂，卻以為你只是任性。

我不是個好孩子，離家那年，走的那麼堅決。

外面似乎有一個太誘惑的世界。

每次回去，與你相聚，也不過片刻，從未想過，你居然會離開我。

但是你真的走了，世界上再也見不到你……

那天，我在出差，連送你一程，也沒做到。

家鄉有一個風俗，亡者在上路時，親人會送上最後一餐，那一餐似乎是麵條，表一路順利之意。

我沒有回去。

聽父親和舅舅講，那天出了點奇異的事情。

為你烹制最後一頓飯的時候，鍋都快燒紅了，裡邊的水竟然未沸騰。

長輩們似乎明白了點什麼，連忙把我的情況彙報給你，兼禱告……

語畢，水沸……

數日之後，舅舅做夢見你，你最擔心的居然是我在帝都依然無房四處飄蕩……

結果是這樣，在你的喪儀中，專門給我這個外孫拿出一筆錢。

我都不知怎麼去表達！

你離開的十年，我也有了孩子，媳婦你見過，還塞了紅包……

這些年，我慢慢理解了你的孤獨，當我想坐在你身旁，靜靜傾聽的時候，卻永遠失去了機會。

外婆，我好想你……

我習慣叫姥姥（我並沒有罵人）

我出生的時候，我奶奶家已經有一個小孩子了，比我大一歲，所以我奶奶就當著我媽和我姥的面說：哎呀，我沒法帶這個孩子了。

我姥姥說：恩，沒事，我來帶。

所以我是從我姥家長大的。

姥家是平房，有前後院，養過豬、雞，貓，狗，兔子，鴿子，鳥，魚，以及各種花，所以在現在的通訊錄中我把姥家的電話備註為：花鳥魚蟲

每年寒暑假，我一定會在姥家住一段，吃我姥烙的餅，特別好吃，表面脆，餅芯軟，金黃色，最牛的是放涼了也不硬。我姥一般烙完會讓我吃第一張，因為第一漲油大，香！

過年的時候，按規矩是要在奶家的，因為要隨著爸爸這邊，但是我當晚都會盡量在12點前趕去我姥家，在那吃餃子

我在大學食堂吃過一次炒雞心，放假回來跟我姥說食堂的雞心可真貴，4塊錢一份，才不到10個，第二天我姥給我炒了滿滿一大盤，滿滿的

壓歲錢我姥從小一直給到我結婚，到高中的時候我就說這麼大了，就不要了，姥說拿著，等你到了大學就不給了。

到了大學，姥說等你上班了就不給了

上了班，姥說等你結婚就不給了

結了婚，姥說等你有孩子就不給了

有孩子之後，姥姥確實不給了，因為她沒能等到我有孩子

我的姥姥不識字，也不會唱天黑黑，她也沒有澎湖灣，但是她會烙餅，會做辣椒醬。我的童年，是姥姥給的，在那樣一個夏天，我坐在窗邊，吹著過堂風，聽著院子里花在說話，鳥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