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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之後的人,都開始沉思了

去雪國寫詩

——靈遁者

我在通往雪國的路上,遇到了她。通往雪國的路自然是浪漫的,也是雪白的。想不通,為什麼那趟列車的車廂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其他的車廂人不少。

我回頭向後面的車廂,看了幾次,都沒有一個人過來。「難道大家素質一下子都那麼好。寧肯坐著,也不願意過來躺著?」要知道這在中國不多見啊。

沒有辦法,我只能自己一個坐著。更奇怪的是竟然不瞌睡。這和平時不一樣啊。平時坐火車,人那麼多,人擠人我都必須睡。可是今天,卻無論如何都沒有睡意。

我看向窗外,火車呼嘯而過,雪從車輪兩邊飛起來,彷彿張了翅膀。讓坐在火車上的人格外舒暢。而且兩邊的杉樹上,也不斷落下雪,就像飛下的小鳥要跟隨這趟去往雪國的列車,這樣整個場景就更熱鬧了。

可是長時間看,畢竟眼睛受不了。我決定不再看了。這時候,我又按捺不住,看看後面。依然沒有人從那邊的車廂過來。而後面的那個女孩,依然看向窗戶外面。

我想了幾次,覺得自己本來就不是個矜持的男人。何不過去打個招呼呢。

於是我坐到了女孩的對面。我剛坐下,女孩便開口道:「我就知道你會過來。」我笑了問「為什麼?」

女孩這才看看我,平靜道:「因為你是男人。」好吧,我沒有說什麼。因為她說的對。因為我是男人。

看到她的面容,一頭短黑髮,大眼睛。我有點想笑。開口道:「你知道梅菲斯嗎?你長的像她。哈哈。真的很像。」

女孩也笑了:「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是吸血鬼!德古拉是我的父親。」她的笑很靦腆,眼神就像窗外的雪,雖然漂亮,但總好像隱藏了什麼。

我問道:「這個季節去雪國,不怕冷嗎?」女孩反問道:「你去幹什麼?這個季節你不怕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事實也是這樣的。於是就故作文藝道:「我去寫一首詩。趁著天冷,雪白,還可以寫。等到春天來了,雪融化了,我就寫不出來了。」

女孩聽了,沒有說什麼。而是擰開她手裡的保溫杯,倒出一小杯喝了。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手不像臉那麼光滑。

我說:「我看一下你的手。」她愣了一下。通常女孩會問:「為什麼?」可是她沒有。一下就把手伸了過來,還一臉期待。

我握了握她的手,看了看紋路。就說:「我的手,比你的軟。」她聽了,下意識的抽回自己的手。說道:「是啊,我的手不是去雪國寫詩的。怎麼能和寫詩的手比。」

當她說完這句話,好像很委屈。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這時我發現另一個車廂有人探頭看過來。也跟著笑了。 她沒有笑,緊緊握著水杯。

我看到她的表情,好像怪我似的。更加忍不住大聲笑了。她終於沒有忍住,一隻手捂住嘴,彎腰笑了。我想說一句:「你要憋著也可以。」可是笑的實在是說不出話來。她也哈哈的笑了,笑的捂著肚子。使勁力氣才說道:「你要笑死人啊。」說完,還用手打了下我的肩膀。

如此,我才忍住笑,慢慢恢復了平靜。再次伸手過去道:「我叫亞當。」

她噗嗤一下又笑了出來。哈哈道:「你要死人啊。我還夏娃呢。你亞當。」。 我忍住笑,認真道:「真的,我就叫亞當。我爸媽沒看過聖經。」

她反駁道:「我也沒有看過。可是我知道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我說:「好吧。」

「別對我說好吧。」她說道。 「別對我說好吧,行了吧。總可以吧。就這樣吧。」她補充道。 我不好反駁,無奈的點點頭。

從她說那句話,眼神流出的感情,我知道她確實討厭這些字眼。窗外的寒冷好像更強了,在這一刻,滲透到了窗戶內。我打了個冷顫。她把水杯推送我手邊道:「我有個秘密。」

「我知道。」我看著她說道。她不動,靜靜的看著我。「你不是去寫詩,也不是去看風景,雪國更沒有你的理想。雪國就是這趟列車的終點,對吧。」

她笑了下跟著說:「對。雪國是這趟列車的終點。」之後就是沉默。沉默了一會她說:「你知道盲婚嗎?」 我搖頭。

「你生過孩子嗎?你老婆生過孩子嗎?」

「我沒有結婚。」

她聽了,一隻手拉起我的一隻手。放在嘴邊輕輕的吻了下。說道:「這是給你的獎勵。你是個聰明的男人。都這麼大了,還沒有結婚,你是個聰明的男人。我想和你上床。」

「你不是要去雪國寫詩嗎?一定要寫一首叫《盲婚》的詩歌。一定要寫的。要讓別的女孩看見。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到。」她說道。

「那麼內容呢?」我明知故問。她舉起雙手,手心向我。「看到沒?這就是內容。我的手,還沒有你軟,你白。我是個女人。你是個男人。這還不夠嗎?你再看看雜亂無章的紋理,有時候我自己都害怕。」

我點點頭。問道:「他經常打你嗎?」

她搖頭,低聲道:「不。是我打他。他就是個混蛋。他在你面前自殘,自殘,你有什麼辦法??你能看著他自殘嗎??讓他死去嗎?有一次喝農藥,差點就搶救不過了。你知道嗎?」

「他不光自殘,他還威脅你,拿你的父母威脅你。你知道嗎?? 我兒子傻了。可是不是天生就傻。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他打的。是他打的。」她重複著這樣話。

「那為什麼不離婚呢?」我只能這樣問。「你不懂。你沒有結婚你不懂。你沒有在農村結婚你不懂。我們離什麼婚,我們就沒有結婚證。我聽過沒有結婚證,法律就不認同是結婚關係。但是為什麼,就是這樣的呢。就是這樣離不了婚呢?」

我開始理解她所說的「盲婚」了。應該是在農村,沒有結婚沒有方向,離婚更沒有方向。就好像,有眼睛,也沒有用。完全是瞎子。所以叫「盲婚。」

「你父母跟著你哭,但是還告訴你,要跟他過。你知道為什麼嗎?」女孩問道。

我點點頭。「你不懂。你不懂什麼叫盲婚。你也不懂什麼叫善良,你更不懂什麼叫愛!」

「那什麼是盲婚?」我問了。

她頓了頓,好像在想怎麼表達。片刻她說:「8年前,我20歲。我什麼都不懂。卻被懷孕了。我不懂什麼叫婚姻,因為孩子,我結婚了。孩子出生了,我差點死了。我依然什麼都不懂。他的父母嫌我,他整天無所事事。為了孩子,你知道我做過什麼?我跟自己妥協過無數次。孩子傻了,我終於離開了。我到了大城市。你知道的。我一個人靠什麼生活。我胸大。男人都喜歡胸大。對嗎?」

「我依然沒有離婚。我過年跟自己過。我吃過一個月的速食麵,還得給孩子寄錢。家裡人嘲笑我,朋友嘲笑我。我離開了他,但我沒有離婚,因為他的債主,會找到我,威脅我,威脅要抱走我的傻兒子。哈哈。你看我漂亮不?

還可以是吧。」

「知道什麼叫盲婚了嗎?你看不清那個人,你看不清自己,你看不清他的家人,你看不清自己的父母,你不清兄弟姐妹的眼神,你看不清兒子的未來,你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全都是從結婚開始的。我他媽就是給盲婚害得。所以你說寫詩,我就知道你比我有文化。我他媽的就是二年級畢業啊。可是我打眼,就能看清男人。」

「就好像你剛過來的時候,我說你一定會過來。」她說著這些,但並不激動。我猜這不是她第一次說這些話。

「你是文化人。你告訴我什麼是幸福的婚姻,什麼是愛,我該怎麼做??為什麼別人都拿我的善良當皮球玩?」她喝了一口水,大概是喝的猛了。嗆了一口,咳嗽了幾聲。

我站起來給她拍拍。她沒有說話。當她再抬頭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睛裡泛起了淚花。

「沒想到我竟然哭了。」她擦擦眼淚道。「我以為我的眼淚流幹了。」她補充道。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我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結婚?因為我不清楚我自己。我的女人也像你這樣流過淚。因為我她流過淚。我害怕讓一個女人變成你這樣。我是個混蛋。我不敢結婚,我好像只愛自己。我害怕你所說的盲婚。這和有文化,沒文化區別不大。」

她點點頭,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笑了。我突然意識到什麼。就趕緊補充道:「我很幸福。我的人生是完美的。」

我又說:「有個人說婚姻就像圍城。圍城外面的想進去,圍城裡面的人想出去。」

女孩想了想道:「婚姻不是圍城。婚姻是迷宮。這樣才有趣。」

「對了,你能告訴我,這輩子有不結婚,不戀愛,不做愛的人嗎?」女孩這樣問我。

我想了想道:「沒有的。都是有感情的人。怎麼會不戀愛,不做愛呢。哪怕和自己談戀愛,也是一種戀愛。男人身體里本來就有女人,女人身體里本來就有男人。但是不結婚的人,倒是不少。比如有人叫牛頓,叫卡文迪許,叫尼采,叫布萊尼茨,叫叔本華。這些人都沒有結婚,沒有孩子。」

女孩聽了,點點頭道:「原來有這麼多人沒結婚。他們都是聰明人。」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好長時間,她開口道:「你知道嗎?一個人和一個人真的有心靈感應。我看到你的臉,就什麼都想說。你的模樣好像出現過我的夢裡。我應該早點遇到你。你相信嗎?」

我點點頭。這時候列車到站,廣播說:「各位旅客,雪國已到。祝您旅途愉快。歡迎下次乘車。」

女孩整理了下頭髮,站起來到:「時間真快,雪國到了。」

我點點頭,起身,卻感覺身子重重的。我終於還是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是逃出來的。你說我要回去嗎?」她見我不說話。又問道:「你呢?你會結婚嗎?」

「會,也許我來雪國,不是為了寫詩。是為了結婚。她來過雪國。我來看看這雪國的雪地是否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可以留下愛人的腳印。」

女孩笑了。說道「這就是雪國。有一個傳說就吸引了這麼人。你說人傻不傻?」

「是啊,人很傻。可是你真的不會去了嗎??」我繼續問道,我覺得我有責任這樣追問。

她朝我調皮的招招手。我湊過去,她在耳邊悄悄道:「如果沒有遇見你,可能我不會回去了。但是遇到了,我還會回去。我突然意識到,真正自由的人,在哪裡都是自由的。你來雪國,找東西。我來雪國,扔東西。你一定記得要替我寫一首叫《盲婚》的詩歌。一定啊,親。」

說完,她便跟著人群,走進茫茫的雪國。雪國這時候看起來更苗條了,更誘人了,更美麗了。

摘自獨立學者,詩人,作家,國學起名師靈遁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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