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蟑螂,你是否習慣北方的秋涼

又是一年秋風涼,作為一隻生在異鄉長在北方的南方蟑螂,我感到莫名的惆悵。

白露凝時,我的朋友夏小蟬和秋大蛐相繼離我而去。寒霜降過,李二螳也走了,臨走前把一坨巨大的卵託付給我保管。房間里只有我空蕩的腳步聲迴響,我感到越發孤獨,不思茶飯鬱鬱寡歡。我試過投水自溺,吞糞自盡,均沒有取得圓滿成功。我想嘶吼,但我發不出聲音。我想哭泣,但我流不出眼淚。

作為南方蟑螂中的北漂,我的朋友很少。一方水土養一方小強,北方蟑螂只有瓜子大小,既跑不快又飛不動,一點風吹草動就四處逃竄,一副後媽養的弱雞相。北方蟑螂經常誇我是高富帥,我只是禮節性地笑笑,打心底里不屑於與他們為伍。

我的原配是一隻活潑可愛天真無邪的雌性蟑螂,籍貫湖南省衡陽縣樟木鄉希望的田野上。我時常回想起跟她在一起的時光,那是我短暫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我們邂逅於小區門口的垃圾桶旁,她油光水滑鋥明瓦亮,身材飽滿四肢修長,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為她著迷。我用一個煙頭作為定情信物送給她,她說欣賞我身健體強又威武雄壯。我們在複雜的管道中盡情奔跑,在牆壁的縫隙間談情說愛,在深夜的廚房裡大快朵頤,在無人的走廊上暢想未來。我們經常一起看書學習,最愛啃的是7號樓A單元506室次卧中的一本《查拉斯圖拉如是說》。我們喜歡在夏日傍晚的夕陽下飛行,遙遠的天際觸手可及,微醺的風揚起她的觸鬚,我感到一陣幸福的眩暈。

二十三天前,她卒於一只拖鞋底。我對她念念不忘,然而她沒有迴響。

失去了她,我再也找不到生活的意義。有一天,我實在不想活了,用盡全身氣力撲向出現在我眼前的人類。我看到我的翅膀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金光,金光中映著整個世界的模樣。我沖他大喊,來吧,請給我一鞋底吧!然而,那個愚蠢的人類喊得比我還響,奪路而逃。打那以後,我才知道北方人見識短淺,見到指甲蓋那麼小的北方蟑螂都要尖聲驚叫半天,見到我們這種手指頭粗的南方蟑螂,恨不得就地昏死過去。

我們從人類的全世界路過,不分時間地點場合與他們不期而遇。我們與人類的戰役持續了幾千年,從古到今都勢不兩立。人類對我們冷酷無情趕盡殺絕,用盡了十八般武器,布下了天羅地網,開水澆灌,餌劑誘殺,近身攻擊和遠程火力同時上,試圖讓我們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這樣是犯規的你們知道么?有本事赤手空拳來較量一場,看人類能不能抵擋住我們的陸路入侵和空中轟炸。

我們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原住民之一,人類的那點歷史在我們眼中年輕得像個小孩子。我們經歷過恐龍滅絕,見證了鳥類出現,目睹著第一個猿人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並一路看著他們從刀耕火種到聲色犬馬,從懵懂無知到工於心計,從親近自然到殺伐果斷。我們看到人類大費周章地尋找各種未解之謎的答案,但我們從不揭穿。

人類說我們面目猙獰習性惡劣,是他們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我們說人類的靈魂更骯髒醜陋令人作嘔。這個小區的每一家住戶我都一清二楚,在人類自以為絕對私密的空間,我,一隻聰明過人心思縝密的南方蟑螂,正在用幾千雙複眼冷眼旁觀。我親眼看到他們的恐懼與貪婪,自私與傲慢,看到他們偷他們搶,他們口是心非又欲蓋彌彰。

在蟑螂的種族中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在美洲大蠊中,在德國小蠊中,在東方蜚蠊和淡赤褐蠊中,在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大家口口相傳奔走相告:雖然我們目前暫時處於下風,但以人類的劣根性,他們終將互相殘殺。一旦核武器戰爭爆發,我們將是地球上唯一倖存的生命。

秋意漸濃,凜冬將至,我依然頑強又孤獨地活著。我活在自己無窮無盡的時間裡,活了幾億年,成了活化石。我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物資源,人類將永遠無法消滅我。我比任何物種都活得更長久,我是地球上最後的生物,我將統治宇宙。

作者簡介: 北落西門,朝陽區地下室青年經濟文化金融學家,架子鼓三段,吹牛逼八級,歡迎各路英雄好漢關注公眾號「北落西門」(blx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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