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之人，赴死吧」——《甲賀忍法帖》

第一篇想寫的居然是甲賀，甲賀忍法帖。

以前想了很久，最想發的其實是類似於總結一個大話題的內容，其實從今年的春節前就已經在寫，而且寫得差不多了，但始終還沒寫到我滿意，所以還會再看在寫再想想。而且最近腦海里經常會重播甲賀的場景，和垃圾桶說起來也是一片唏噓。

看過很多動漫，熱血的、日常搞笑的、少女的、奇幻的、黑暗向的，但這部卻是我看過的最令我心碎的一部。常常會想起裡面的一個個小細節，然後一想到，就又會心碎一次。

有多殘忍呢，就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悲劇，由頭到尾。

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美好毀滅給人看。」 這部劇每一集都在不停地毀滅。

而且畫風奇特、小h小暴力。如果嚇到了，可以不往下面看了。

1614年，德川家康73歲，年邁的他必須在兩個兒子之間為他的將軍之位選一名繼承人。難以決斷的德川家康將決定的權利交給當時勢均力敵的兩大忍術宗家，它們分別是甲賀流和伊賀流。在前人服部半藏的調解下，曾經水火不容的兩家簽下了「不戰條約」，但在權利和政治的挑撥之下，條約被撕毀了。

　　兩家各派出十名忍者，他們要相互殘殺直至僅剩一方倖存，而倖存方所支持的對象即可成為下一代將軍。其中，甲賀流的頭領甲賀玄之介與伊賀流的頭領朧在戰前曾經是兩情相悅的戀人，與此同時，甲賀流與伊賀流的一些成員之間也有著複雜的感情糾葛。但是此時此刻，彷彿被絲線牽引的人偶，他們必須摒棄所有的感情，展開一場血腥殘酷的廝殺。

這是豆瓣的劇情簡介，隨意一瞟，就知道是個殘忍的故事。

但愛恨情仇我們看得多了，兩個村的矛盾衝突重重，兩個年輕的男女主角卻相愛，這並沒什麼，中國電視史都吐槽過了。

人物的相互廝殺我們也看得多了，從大逃殺到電鋸驚魂到心慌方到飢餓遊戲，哪個不是殺殺殺，殺到最後，驚心動魄。

但甲賀，一共24集，每集24分鐘，20個人，每一個人的性格形象都栩栩如生，每個人的情感又複雜卻又純粹無比，這便是我在這部作品裡，看到的最動情最真實的部分。

愛與恨、忠與義是這部動漫想要探討的問題。

每一方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無論是德川家康通過左右他人生命來選擇將軍，還是甲賀伊賀兩方的兵戎相見，都是他們的選擇，無所謂正與邪，錯與對，這是那個時代忍者必須背負的重。（actually在歷史上伊賀和甲賀沒有那麼強的對立關係。）

但在做出選擇後驅使每個人的行為的卻是不同的力量。朧善與愛的純粹，弦之介情與義的衝突，豹馬對世事的參破與牽掛，如月左衛門的同情與狠心，螢火孩子氣的愛與極深的怨恨，陽炎對愛的渴求與無法企及，小四郎的守護時的急切與失去後的茫然，還有天膳深不見底的惡與狠…… 每一個人的感情都真切得不像話。

與《天龍八部》的得非所願，願非所得的純粹的悲劇不同，這種悲劇是在大前提不變下，無論怎麼選擇都走向命定的終點的悲劇，帶有宿命論的意味。

只是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起在那個懸崖邊上，漫天飛舞的蝴蝶，鎮靜的他，是不是也會有一點動容；還有田地邊的他，獃獃的站著，不知自己是勝是敗，聽到噩耗後茫然的那一點不知所措；還有從來不喜歡的她，說出的那句早已預料到會說的話，卻仍然像把刀刺進心裡，最後只能深深地嘆一口氣的感覺。

那種被命運左右的深深的無力感，那種用盡權謀，竭盡全力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延長一點點時間的絕望感，那種隨時會被殺死的慌張感，還有淪為別人政治工具的荒誕感，重重地壓在心上。

他們意識到了這種殘忍的荒謬，卻幾乎所有人都沒有選擇去消解這種荒謬，這種荒謬以命運的形式融入血肉，融入靈魂，直到死亡將他們一併帶走。

就像一次次推石頭上山的Sisyphus一樣，無論怎麼努力，都要面對一樣的結局。他們竭盡全力了，從這個意義來說，他們也算幸福的吧。

宿命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如果要回到忍者時代，我倒寧願我武功平平，愜意地活在谷里，喝喝茶聊聊天，愛上個普通的人，不追名不追利，平安地活過一輩子吧。好死不如賴活著，這種簡單又深刻的個人主義，這真是非常智慧的中國哲學呢。中國好多好多的小民思想都有道的影子，完美避開了希臘英雄式的悲劇，也避免了日本文化中忠義間的衡量，對輕與重的選擇也是頗值得玩味。所以要逃避重，就儘管逃進道里：與世無爭，就不會面臨大我或小我的抉擇；老死不相往來，就不會面對忠義與自由的選擇；我本逍遙，也不會被責任情義所縛；乘天地之氣，而御六氣之辯。道實在是太逍遙，太自由了。就像古龍里的楚留香、陸小鳳，來去如風，永遠不用遭受金庸筆下人物所經歷的，一環套一環的挫折與坎坷。

其實一直說我要當道姑，不過就是希望可以把自己藏起來，逍遙無爭罷了，藉以逃脫生活會帶來的重。

常常會想起《聞香識女人》里的那句，because we know its too damn hard. 生活本就艱難，但我們會一直努力活著，「唯有上帝知道我們如何熱愛它」。

看完過後好久好久，還是會常常夢到裡面的人物。會夢到百鬼夜行，有這麼一天，死去的人都活了回來，甲賀、伊賀相安無事，和平相處；又會夢到被如月左衛門追殺，轉眼卻遇上早已等著的弦之介，自己也不過是被擺布的一顆小棋子。

為什麼會踏進這個悲劇的坑裡呢，小時候在深夜檔的tvb里看了小半集就再也忘不了，憑藉微薄的印象終於在大學重新找回來，看完不想哭，只是莫名的覺得心重無比。現在這麼換著電腦、手機打字下來，彷彿又傷一次。

距離上次看完，已經一年多了。我大概是不會再重看了，夠了。我的心裡會一直帶著螢火、帶著如月左衛門、帶著小四郎他們好久好久。大概偶爾又會有一天，和垃圾桶說，我又突然想起了誰誰怎麼樣了的場景，然後再唏噓一下，感慨一下，當初看了什麼黑暗的東西，留下了這麼一大片陰影，然後算算各自的心理陰影面積吧。

（說到這裡，不得不再提一提，我看過的所有黑暗向的動漫，都是因為在翡翠台看了一點沒看完而後來補回的，tvb真是個毀小朋友童年的電視台。）

縱使生活是出悲劇，也起碼擁有美好過，毀滅起來才夠絢麗吧。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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