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殺人事件

壹 官府失竊

清朝，乾隆十五年，京城發生了官府玉器古玩被盜案。

偷到衙門頭上來了，肯定要追查。官吏們挨家挨戶地提審附近的居民。

當一個叫常明的人受審時，他面色蒼白，大汗淋漓，用一個小孩的聲音說：他沒偷玉器，但卻真的殺了人，我就是那個被殺的冤魂。

聽完此言，在場的書吏和衙役都驚呆了，主審官也覺得此事實在蹊蹺，又涉及命案，自己難於處理，便寫個簽子將常明移送刑部了。

刑部的主審官不是別人，正是紀曉嵐的父親紀容舒。

貳 審訊實錄

「啪」，驚堂木響起，常明撲地一聲就跪下了。

紀容舒清清嗓子，大喝道：堂下是何方厲鬼？

鬼魂幽幽地答道：青天大老爺，我生前名叫李二格，年方十四歲，家住海淀，父親李星望，這都是可以查到的。

問：幽明異路，人鬼殊途。你既為鬼，理應去陰曹地府，為何附身我天朝百姓？

答：只因常明這廝殺了我。

問：何時殺你？

答：去年元宵節。

問：因何殺你？

答：大老爺容稟，去年正月十五，常明帶我去鬧市看花燈，直到深夜才散。回家的路上，月明星稀，常明見四下無人，便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欲行不軌之事。我奮力抵抗，並威脅他回家要告訴我的父親。沒想到他惱羞成怒，直接用腰帶將我勒死，並把我的屍體埋在了河岸邊。

問：既然如此，你家人見你久不歸來，自應報官才是。

答：是。父親也懷疑是常明把我藏起來了，但因沒有證據，官府沒有定罪。

……

問：去年殺你，為何今天才附身喊冤？

答：我死後魂魄時時緊跟常明，但無奈他身上陽氣太重，相隔四五尺便覺得熾熱難以忍受。後來熱力慢慢減弱，三尺、二尺、一尺……直到昨天，竟然絲毫不覺得熱，這才趕緊附上他的身體。

問：本官剛剛已經著人去查了，確實有你父親當年報官失蹤的案卷。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找不到你的屍體，也無法定常明的罪。

答：小人的屍身，被常明埋在了護城河西岸第五棵柳樹下！

叄 沉冤得雪

十多個衙役帶著鐵鍬、鋤頭，來到了大柳樹下。

坑越挖越深，兩邊的土越積越多。

突然，衙役甲覺得手下一軟，好像是鐵鍬碰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我的媽還真有！

衙役們動手撥開浮土，一具面目如生的屍體呈現在他們眼前。

李二格的父親匆匆趕到，只看了一眼，便捶胸痛哭：我可憐的兒啊！

說來也怪，八月的京城，今天竟然有點冷，來看熱鬧的群眾都裹緊了衣服。

刑部的審訊仍在繼續。

此時紀容舒大人也發現了一個規律：雖然常明已經癱軟如泥，但堂下跪的確實是兩個人。喊一聲常明，常明就會如大夢初醒一般，打個激靈回答問題；喊一聲李二格，常明便昏死過去，聲音也變成了李二格的。就這樣，兩種聲調互相辯論了很久，最終，常明理屈詞窮，甘願認罪伏誅。

至此，這樁元宵夜殺人案的實情已全部浮出水面，紀容舒大人將案件原委寫成摺子，上奏乾隆皇帝，乾隆下令處死殺人犯常明。

聖旨下達之日，李二格的鬼魂異常高興。他生前是個走街串巷賣糕點的，竟高聲唱起賣糕點的吆喝來，他的父親聽了，老淚縱橫：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我兒的吆喝聲了！父親問他：兒啊，如今你心愿已了，然後再去哪裡呢？李二格回答道：兒如今已沉冤昭雪，再無奢望，至於去處，我亦不知。父親大恩，來世再報，兒去了！話音未落，常明便癱倒在地，昏迷許久。再醒來時，已沒有李二格的蹤跡了。

冤魂附身，伺機報仇，這飄渺詭奇的情節令人驚嘆不已。一開始，我以為這不過是紀曉嵐假託父親編造的鬼故事而已（畢竟他經常這麼干），但當我偶然翻起清代袁枚的《子不語》，才發現裡面也記錄了這件案子：

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三日，閱邸抄。見景山遺失陳設古玩數件，內務府官疑挑土工人所竊，召執役者數十人，立而訊之。一人忽跪訴曰：「我常格也，系正黃旗人，年十二歲。赴市買物，為工人趙二圖奸不遂，將刀殺死，埋我於厚載門外堆炭地方。我家父母某，尚未知也。求大人掘驗伸冤。」言畢仆地。少頃，復躍而起曰：「我即趙二，殺常格者我也。」內務府大人見其狀，知有冤，移交刑部掘驗，屍傷宛然。訪其父母，曰：「我家兒遺失已一月，尚未知其死也。」隨拘詢趙二，盡吐情實。刑部奏：「趙二自吐凶情，跡似自首，例宜減等；但為冤鬼所憑，不便援引此例，擬斬立決。」奉旨依議。

兩則記載里，雖然人名、情節略有出入，但核心故事是一樣的。而且袁枚還信誓旦旦地說這是在邸抄看的。邸抄可是清朝官員的內部參考資料，具有極高的可信度。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同性戀、孌童、強姦未遂、殺人、冤魂附體……這一切都發生在花燈沒照亮的陰影里。

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我是不相信神鬼存在的。寫這麼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們：

花燈照不亮的地方，就是黑暗。

今晚看燈回家的路上，小心點。

參考資料：

《閱微草堂筆記 灤陽消夏錄》

《子不語》

The End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子不語研習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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