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永遠喜歡金吉拉
1
厚厚的烏雲遮住了所有星光和月亮,我站在伊本卡諾的海灘上,面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此時,四周寂靜,除我以外還有幾個散落在附近的陌生人。他們有的對著遙遠的海平線深情的眺望,好像在等待那上帝早已應許予他之物,這絕非我的臆想,他眼睛上正微微顫動的光芒可以證明。有的人則是百無聊賴地抽著煙,或是把玩著身上的飾物。而我此時正想著要不要逃離這裡,我不知道在那將要從遙遠的地方到來的訪客面前,我是否有勇氣誠實的面對自己。一陣陣迎面吹來的海風,周圍的人身上所散發出的帶有各種情緒的氣息,這些東西碰撞在一起使人躁動不安。我望著從烏雲的縫隙逃出的,寄生在四處起伏的海面的月光,祈求著它能給予我回應。
在黑暗寂靜的海面上出現了一個光點。開始它是微弱的一點,稍有不慎都能被擾人的海風熄滅。它向我身後的燈塔駛來,周圍的人此時都扔掉了手上的煙,停止了把玩身上的飾物。他們達成了完美的默契,望著那明滅不定的光點一點點的靠近,站在那裡安靜的等待。他們的舉動,讓我這個躁動的人感到一絲的愧疚,為了不擾亂此時寧靜,我只好裝著像他們一樣安靜的等待。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光點越來越近,我能看清它的模樣,是一艘揚起巨大風帆的大船。同時,越來越多的人趕來,他們有的站在我的左右,有的站在我的身後,一步步地把我的退路全都堵死了,我像一個背叛者,等待著無法逃避終將到來的審判。我既不想待在這裡,又想時間就這樣永遠的靜止,讓那船永遠不要靠岸。在離我還有三百米的時候,那船上的光點像施了魔法似的炸開,像一朵在水面上盛開的煙火,但這光芒讓人悲痛,它是一朵邪惡的花,從某個無辜的卑微者內心逃逸出來的一絲卑劣想法所招來的罪惡。
整個船身都燒起來了,船上的人在混亂的碰撞著,有的身上沾染著火焰在甲板上打滾痛苦的掙扎著,有的則被眼前景象嚇壞了獃獃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些會游泳的都跳到海里逃生了,不會游泳的人等待著被大火吞噬,或者跳到海里被淹死。求救聲,哭喊聲,痛苦的呻吟聲混合在一起,向岸上緩緩傳來,與我身邊人群的吵鬧聲相互碰撞,勢均力敵。岸上小船不斷地向海上駛去,許多會游泳的年輕男子則不顧一切地投入大海向著火光游去。女人們大多都不會游泳,她們只能站在一旁哭泣和祈禱。這世上有一種把女性變成「賢妻良母」的道德,使她們失去了某種少女時代的熱情,對家庭以外的事物不感興趣也不需要學習,因此在需要的時候她們只能依靠異性的幫助,男人們也樂於扮演這樣的角色甚至以此為榮,現在正這種道德奪去了女性自救和救人的能力,而絕大部分人對於此毫無察覺。不幸,我正好是一個不會游泳的男孩,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也要像他人一樣在這裡無力的哭泣嗎?不,我絕不。我的身體早已幫我做出選擇了,我的腳一步一步地踏入水中,在海水沒到脖子時,我看到了火焰上方的雲朵被燒的火紅,雲霧翻騰間像是有無數的惡魔隱藏在其中,正等待著時機把所有人毀滅。恐懼,卑微的恐懼,讓我可恥的轉過了身。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此放棄,我再度進入水中,我為剛剛自己的行為感到憤怒,帶著憤怒的情緒不顧一切的在水中划行,冰冷的海水很快就將我淹沒,我掙扎著想要再向那火光靠近一點點,最終我的身體安靜地向海底慢慢的沉下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我躺在沙灘的空地上,一位年輕的婦女坐在我身旁,對我說「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之類的話一邊開始哭泣,她大約5歲女兒在一旁抱住媽媽的身體恐懼的望著天上的那朵吞吐著火焰的暗紅色的雲朵。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惡魔正向我大聲的嘲笑,他的笑聲穿過一切吵雜的聲音來到我身前,化為一股無影的力量握住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我深切的意識到單憑現在的我是無法和惡魔對抗的,我需要武器,為此我背過身向著遠離大海的方向奔去,尋找我所需要的武器。「原諒我,金吉拉。」
2
「我不能喜歡上你,金吉拉。」我說
「為什麼?你討厭我嗎?泰迪!」她說
「不,你是那樣美麗,那樣溫柔,那樣活潑,那樣誠懇,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美好的辭彙說出來都不夠形容你。可是,這些只有我知道啊,在別人眼裡你是那麼的與眾不同,你跟所有在家裡學著做理家務的『好女孩』都不一樣。你有很多愛好,你經常一個人到處玩,你的女性同胞們都不待見你,但你依然可以玩的很開心。他們說你是一個只有漂亮外表毫無教養的瘋女人,哪些會喜歡上你的人只是貪圖你的外貌。如果我喜歡上你,那樣我就會變成一個膚淺的人,而你就會多了一個把人變得膚淺的罪名。」我說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我是你最好的夥伴,只要我們珍愛彼此就可以過的很快樂,你為什麼還要去理會那些人的看法,這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她說
「我愛你勝過世上的種種,就算為你付出我的生命我也願意。他們對你的種種議論使我憤怒,他們根本不了解你,他們才是最為膚淺的人。但人要活在這個社會上就要接觸許許多多的其他人,並遵照他們所設立的各種道德和準則才可以與他們和平相處。我們已經長大,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自由、隨意了。」我說
「你真是太愚蠢了,你變得跟他們一樣愚蠢。我再也不想跟你說話了,你以後都不要來找我,哼。」她說完,很生氣地走掉了。
此後的三個多月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一天,她託人給我送來一封信邀請我去她家做客。我高興極了,三個月以來的沉悶一掃而光。旁晚我循著月光,帶上我的精心準備的禮物來到她家門前,我敲門,她穿著一條鮮紅色的裙子開門請我進去,她還做了一個好看的頭髮,她以前是不常這樣精心裝扮的。我把禮物交給她,她沖我微笑,攝人心魄的微笑啊,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令人心馳神往。屋裡除我以外,還有幾個其他人。晚飯過後,她突然拉起一個男人的手到我面前,對我說她在和那個男人交往。那個男的我認得,他就是那些曾經在背後說她是一個沒有教養的瘋女人的其中之一。憤怒、屈辱、悲傷三條惡龍在我的身體里交戰,我的一切都被燒毀殆盡。往後的日子我就剩一個空殼,像正常人一樣吃飯、睡覺、生活,卻再也沒法想起自己為什麼而活,周圍所有的事物都不能使我感動。
3
我無法忍受這裡的人和事,我離開了,去往那個叫伊本卡諾的地方。一個在世界最西北邊的城市,這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這裡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沒有許許多多的道德和準則來限制你,這裡歡迎任何人,但討厭那些奪取他人自由的人。這是一座罪惡與自由並存的繁華之城,任何人都可以憑藉自己的本事在這裡做任何事。我在這裡打工、生活、寫作,等待著時間在某一刻靜止。我在這裡安靜的生活了半年,某天夜裡有人在敲門把我吵醒,開門之後不見人影,只有一封放在地上的信封,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封金吉拉寫給我的信,她在信上說她已經和那人分手了,她要來找我,她要請求我原諒她,她會乘著明天旁晚的船到來。我欣喜若狂一夜未眠,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真正的原諒她。
4
我逃離了那個地獄一般的海岸,我來到了伊本卡諾晚上最熱鬧的街道。這是一個燈紅酒綠的世界充斥著暴力與嬉戲,街道兩旁店鋪的掛著霓虹燈,街上有喝醉酒的男男女女,酒水被灑得到處都是,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像流淌在地上的鮮紅血液,觸目驚心,卻有著別樣的妖艷美麗,像相互纏繞在一起的毒蛇與薔薇,致命卻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這裡離海岸只有幾百米之隔,與海岸上一樣這裡也瀰漫著彷徨無助與痛苦等各種混合在一起的情緒,不同的是海岸上的人無權選擇,這裡的人卻自願加入。我走在街道上,被一旁招客的侍應女郎拉進了一家酒吧。我在酒吧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女侍應給了我一杯啤酒放在桌子上,啤酒在酒杯中微微晃動散發出金色的光芒,這金色的光芒是我見過的,在我的夢中它無數次的出現過,它是金吉拉從船上下來被海風吹亂的金色髮絲,我能想像到她開心地飛向我與我親吻的模樣。
5
每天清晨六點左右,我會從酒吧離開回到家開始寫作,直到晚上八點,我會再次去到伊本卡諾晚上最熱鬧街道的酒吧里叫上一杯又一杯金色的啤酒,在那金色的光芒下沉醉。同樣的日子,每天都在重複。在伊本卡諾居住了四十年之後,某天在去往酒吧的路上突然覺得很睏倦,我掉頭回家,在睡夢中我見金吉拉穿著鮮紅色的裙子開門迎接我,她還是那樣年輕迷人,屋子裡只有我們兩人。
六十五歲的我終於回到了我與金吉拉的故鄉,這裡的一切都已變得陌生,記憶中的人和事已不復存在。在回到這裡的第七天,我懷著此生最大的期望去到了金吉拉原來的住址,我敲響門,一個中年的女傭開門。
我問,「這是否有位叫金吉拉的女士。」
她回答,「是的,先生。」
我再問,「是一位六十歲左右的女士嗎!」
她回答,「是的,先生。」
我接著又問,「她在哪?快告訴我!」
她回答,「她在二樓正對著花園的房間,需要我為你傳話嗎?」
我說,「不。」
我不顧一切的衝進那個我早已熟悉的房間,一位老太太坐在落地窗前背對著我,她飄動的金色頭髮依然閃亮。她站起,轉過身,與我四目相對,那眼睛我再熟悉不過了,她就是我的金吉拉,我與她無言地相擁在一起。
啊!這該死的幻覺!我常常身處幻覺中而不自知。原來她根本沒有給在伊本卡諾的我寫過信,那隻不過是我這個精神病患者在夢中的妄想,她一直在這裡等著我回來。
「你為什麼不去找我啊。」我說
「不,我哪裡也不去,萬一我走了你回來見不到我怎麼辦?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見我的。除你以外我誰都不想要,那些都是假的,是為了氣你三個月不理我的懲罰,你知道嗎?你能原諒我嗎?」她說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不需要被原諒,錯的是我,對於那些他人的看法、他人的議論,我應該聽你的不去理會,它們所造成的痛苦跟失去你比起來什麼都不是。我真是太愚蠢了,我花太長的時間才想明白,以至於一切都走到了不可挽回地步。你能否原諒我?」我說
「不,我不原諒你。我已經是個老人了,我本可以平靜的看待一切,不再為任何事而激動,有作為一個老人的矜持,可是你的出現卻讓我春心蕩漾,哼,我才不會原諒你!」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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