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老故事（三）疙瘩湯

疙瘩湯是北方挺常見的麵食。不稀罕。

但在早年間，疙瘩湯作為麵粉做的食物，屬於細糧。算是相當上檔次的食物，拿來招待客人也絕對沒問題。

麵粉加水放盆里用筷子攪拌到疙瘩，煮好一鍋湯，把麵疙瘩放進鍋里，再打個打個蛋就是錦上添花了。

曾經有老師到學生家裡家訪。山東地區對上學分外看中，有老師上門自然不能怠慢。家裡把個紙糊的麵缸扣破幾層勉強湊夠點雜和面。只是這個雞蛋實在是扣不出來的。焦頭爛額之際，看到耕地時撿出來的一小盆豆蟲。那年頭農藥少，豆蟲很多，翻耕豆地能抓不少。而且這玩意秋天正是肥美的時候。看著猙獰可惡，清蒸一下，鮮美多汁。小孩子喜歡放進灶頭裡燒熟，可以連皮吃掉，清蒸的則要揪掉有硬殼的頭部，用筷子從尾部捅過去，由內而外得把個身子翻個個。

山東和東北農村吃螞蚱，豆蟲和蛹都很常見，樂在其中，村民覺得老師是受過高級教育的是斯文人，蟲子雖好吃，怕是上不了檯面。

幸而腦子靈活，拿把剪刀，把個虎背熊腰的肉蟲子拿在手上，趁它在空中扭得手舞足蹈，一剪刀剪去了個硬腦殼，再用擀麵杖從頭到尾攆一遍，把個中肉汁擠到碗里，湊了小半碗。秋天的豆蟲深埋地底準備變蛹，盤算著明年化蛹成大撲棱蛾子，已經許久不吃綠葉，因而輾出來的肉里不見綠色，打散到熱水裡，富含蛋白質的肉汁隨即凝固，看起來和奢侈的蛋花很像。撒上蔥花再揪把蒜，這就上桌了。

老師心細，看到家裡條件不佳，看見疙瘩湯里還有雞蛋，覺得不好意思，奈何大家都沒什麼油水，咽著口水推讓幾次就端起來喝了下去。

不曾想，這豆蟲鮮美異常，老師吃完讚不絕口定要看看這疙瘩湯的秘訣。主人大驚失色，站起來阻攔，老師求知慾在食慾的催動下勢不可擋。待老師衝到那和面的盆子旁，看到那受了酷刑的豆蟲皮囊和倖存的那一群烏央烏央蠕動的豆蟲。這一肚子美食算是煙消雲散了。

關於疙瘩湯還有一個段子。

說有一個媳婦，做了一盆疙瘩湯，盤算著等男人回來美滋滋地吃一頓。不想剛做好拿到炕上，外面就來人了。

村裡灶台連著炕頭，這邊燒火做飯，煙就順著煙道在炕里穿梭一圈，講究的人家有一堵牆隔開廚房和卧室。沒條件的就直接open your mind了。卧室里的煙火氣也就免不了，至於炕頭失火，也是多發事件。

串門的客人是村裡的同鄉，也是個愛佔便宜的主，看見別人吃飯一定要加雙筷子，有人抽煙就蹭上去說話，手裡的煙斗也自主地進入對方的煙袋。這邊主人也不是大方的主。看人進來，把個盆子塞進炕頭的一床薄被子下面。冬天天冷，只有炕頭暖和，炕是土製，不燒火了，散熱也快，炕頭放一床被子，便於保溫，上炕暖腳也是一種社交方式。

院子沒門，人進來的快，來不及加個蓋子，直接就把被子蓋到盆子上，堪堪撐在盆子上沒泡進湯里。

來人不是傻子，鍋頭炕頭一瞄一聞。知道主人家是吝嗇好吃的。心裡不快，就要搞事。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主客各有心思，氣氛尷尬。眼見著疙瘩湯的熱氣透被而出，有大漠孤煙直的氣勢。客人見機會來臨，一招長河落日圓就拍到被子上，把個被子到盆底。一邊大喊：

喲，你家被子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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