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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門村的故事(2)

小時候的夏夜總是靜謐,在姥姥家院子里鋪上一張席子(用淀里的蘆葦編織的),跟幾個表兄表弟並排躺著挺姥姥姥爺講故事,有的時候四姥姥也過來客串一把主講。天上的銀河橫亘,仰望時會有近在咫尺的錯覺。小孩子總會問這個叫什麼星,那顆叫什麼?於是姥姥一邊縫補我們白天出去爬樹磨壞的褲襠一遍開始慢慢的說起天宮裡神仙們的故事,有牛郎織女、寶蓮燈、還有狐狸老仙兒還有田螺姑娘等等,慢慢的我們停止了打鬧,只剩下姥姥緩慢的念叨和旁邊火苗輕黃的油燈。

有些故事已經聽過好多遍了,但是我們仍舊樂此不疲。每每從熟稔的老故事裡發現一些新的問題總會一下子精神起來,大聲的問道「姥姥,為什麼西窯住著的狐狸老仙兒愛偷人家的家什零碎兒啊,它也不會用,還埋在土裡」「他就是跟人鬧著玩兒,也不禍害人。」這是姥姥就會說,「他們都是有道行的,在人間修鍊,什麼時候功德滿了就去「討封」。。。然後姥姥又會講起另外一個故事。說的是在她小的時候我們村有一戶姓金的人家,家裡只有一個老漢和他一個兒子過日子,人們都叫他金老槽。每天天不亮的時候老槽就會一肩背著糞筐,拿著糞叉子、鐮刀出門去路上拾糞、打豬草(那個時候化肥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這樣家裡的牲畜有的吃,地里的莊稼有肥上。

一個清明前後的早上大霧,老槽依舊背著糞筐出門,在村外的田間路上找牲口拉的糞,就在他走到村西大井(以前澆水用的老式的水井,上面有轆轤)附近的時候突然有人跟他說話,「你看看我,你說我像個人啊還是像個神啊?」老槽四下看了看因為霧氣太濃連路邊的溝渠里有什麼都看不清楚。覺得自己聽錯了,就磕了磕糞叉子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那個聲音又傳來了「你看看我,你看我像人啊還是像神啊?」老槽一下回過頭往腳下一看,一個不知道什麼動物(也許是兔子、也許是刺蝟、也許是黃鼠狼子、也許是狐狸)頭上頂著一個死人的腦瓜骨,眼巴巴的仰頭看著老槽,兩個前爪抬起來作揖狀。

老槽也嚇了一跳,頭髮根子都立起來了。雖然每天都天不亮就出門,但他從來也沒有遇到過這情況啊。手裡的糞叉子掄起來卯足了勁就朝腳下那個小怪物的腦袋去了,一邊使勁一邊還咬著牙說道「你像你奶奶個腿」掄完了也不知道打沒打到,轉身就跑。

這個時候天也就剛蒙蒙亮,已經有人開始下地幹活了。據後來在路上看到過老槽的人說當時這老傢伙跟屁股點了火箭似的嗖一下就從她面前過去了。一邊跑還一邊罵。

其實那個當時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就是一個修鍊圓滿出來「討封」的了。如果當時老槽說他像人,那麼它就可化身成人,如果說像神那麼就可成仙得到。因為據老人們講,畜生修鍊的年月再長沒有人封也是不能最終圓滿的,當然這個封它的人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一定要有香火願力在身的人或者有功德的人才可以,可是我也問過姥姥那個老槽就是個莊稼漢他有什麼香火、功德啊?姥姥想了想說「誰知道他上輩子是誰啊!」我聽得莫名其妙,也沒有繼續追問。

這個故事如果就這麼結束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但確實到這還沒完,是那個討封的小怪物跟老槽沒完,當然了。按理說因為老槽是有香火功德在身的,就算了它「討封不成」也不敢報復老槽,但是這傢伙也是個記仇的主兒。不敢報復你是吧,好,我拿你家裡人下手。於是在第二年秋天的時候報應來了。不過並沒有落在他兒子金進身上,而是落在了他剛過門沒幾天的媳婦王英身上了。

那時候天已經很涼了,好傢夥一個剛過門的大姑娘光著屁股滿院子飛奔。白晃晃的兩個大球一起跟著波濤洶湧,一邊飛奔還一邊細聲細氣罵,「金老槽,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安生!老子陪你玩!」他家在村西北頭當時圍了一村子的人看熱鬧。院牆都是玉米秸稈紮成的,成年人伸伸脖子就能把院子里看的一清二楚。這下可了不得了,說什麼的都有,有說老槽扒灰的,又說老槽招了不幹凈的東西的,一時議論紛紛。

老槽這下可懵逼了,一個莊稼漢他懂啥啊,趕緊讓人去大寺請和尚。自己讓兒子帶著村裡的幾個強壯的小青年費了吃奶的力氣把她用繩子捆了個結實。抬到裡屋炕上,依舊在罵罵咧咧。老槽也不敢上前,因為早上的時候就在院子里把老槽臉抓了個花,到現在還滲著血,除了汗蜇的他直嘬牙花子。他兒子金進臉上掛不住,轟大夥散了,可是中國人這看熱鬧的慾望一旦被勾起來那是比什麼都有吸引力,不是家裡著火,老婆偷人都不會回家去,一定要看看接下來會怎麼樣。

本來村子就不大,大寺里這也近也就20多分鐘的樣子一個穿著黑粗布衣衫的老和尚被幾個人架來了,老和尚眼皮眼袋耷拉,眉梢的眉毛有一寸長,頭上燙著戒疤。由於是被人架到這倒也不喘,整個人烏突突,唯獨兩個地方讓人覺得有生氣。一個是他的眼睛,偶爾抬起的大眼皮縫兒里閃出些許精光,另一個就是他手裡的一串佛珠了,看著應該是紫檀或花梨之類木質的,不過已經讓他揉搓的各個飽滿蘊神。

老和尚進到院里也沒有理會蹲在牲口棚旁邊的老槽。而是看著裡屋的窗戶,呵斥「趕緊滾蛋,再回來收了你墊塔座兒!」當時村裡人都懵了,這老和尚平時少言寡語的,待人也挺和氣。怎麼說話跟莊稼把式似的。村民們正在愣著的空檔,裡面也有動靜了,先是從窗戶飛出來一個篩糧食用的葫蘆瓢,隨後就是一陣罵聲,「老禿瓢,我怕你哦?還不滾蛋拿你那禿瓢當水瓢使!」說著又一個插雞毛撣子的單瓶扔了出來,咣當一下砸在窗戶外的碾子上摔個稀碎。老和尚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上的佛珠抖得嘩啦啦響「我知道你,本來說你修行也不容易,不想搭理你,你這麼給臉不要,行!」說著就要推門進屋。「你當我吃飽嘍撐地沒事兒找興(故意找茬)他們哦?」「。。。。?」老和尚停下來回頭看了看蹲在院里的老槽和他兒子,金進一臉無辜,他爹低頭不語。「怎麼回事兒啊?你們怎麼招惹它了?」「去年開春。。。。」老槽把他能想到的那件事跟老和尚說了一遍。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就直接推門進了屋,有幾個小青年想跟進去被老和尚那耷拉的眼皮下的眼神制止在了門外。門也沒有關,這幾個人都沒有再往門裡走。

老和尚前腳剛進屋,就聽屋裡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過了半晌,門開了,出來的是老和尚。衣服被扯的破了好幾條,甚至頭上也有兩道子血印,這下可把村裡看熱鬧的樂壞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老和尚裡面怎麼樣了,但並沒有得到他們想聽到的,老和尚走到老槽跟前,沒事了。你讓小進進去收拾收拾吧。

說完也不理會人們就徑自回去了。村裡人一看沒什麼熱鬧看了便紛紛散去,只有兩三個跟他家相好的婦女留下來幫小進收拾屋子,他家的新媳婦王英還沒醒過來估計是累的,身上蓋著結婚時候娘家配送過來的紅花被子,頭髮散亂,但是臉色發白。那時候農村也沒有什麼醫院大夫的概念,只是熬了些薑糖水給她灌下去。收拾好了幫忙的幾個人也各自回家了,只剩下老槽還在院子里蹲著,還有那個摔碎的膽瓶,白晃晃的碎瓷片散在院子的泥土地上,就想夜晚銀河的星星。

老槽站起身向外走,他要去大寺里。因為老和尚走的時候小聲跟自己說讓他晚飯前過去一趟。

說起這個大寺具體叫什麼村裡人估計現在都不記得了,我姥姥說她剛嫁到我們村的時候那老和尚還在,只是原來跟這他的一個小和尚後來遊方去了,再也沒有回來。老和尚死的時候村裡很多人都去幫忙把他給葬了,不過當時誰也不知道和尚死後怎麼個埋法兒,而他也沒有交代什麼後事就兩腿一蹬走了,被發現也是村裡好幾天沒聽見他敲木魚。進去一看老和尚躺在床上,叫也不應,到跟前兒一摸,涼了。

老槽家的兒子也去幫忙了,還幫著抬了棺材,就埋在了大寺的塔旁邊,按照村裡的規矩立了一個碑,上面寫著xx寺圓寂先師xxx之墓。不過後來才知道原來他的墓旁邊的那個塔也是一個和尚慕,當時整個塔身是7層,通體由漢白玉雕刻而成。具體高度不詳(後來破四舊被破壞)。老和尚死後大寺也開始不安定了,很多村民都說晚上寺里有「小白人」出沒,據說身高一尺,小和尚打扮,通身白色,就在大寺里玩耍。

老槽的行為讓人覺得很不正常,就在他家出事後當天去了一次大寺,晚上回到家後就再也沒有去過,知道老和尚去世後。刻墓碑的錢是老槽自己出的,他態度堅決的拒絕了所有人,當然村民也樂得不花這個錢。後來人們每年清明、中元、除夕和老和尚忌日都能看到老槽去給他祭奠。這跟他平時扣扣索索的性格大相徑庭。村裡人也會瞎猜乎,最終也沒有什麼結論。

幾年後老槽也離世了,他死的時侯67歲,哪天晚上他把兒子小進叫到跟前說:「他是我師兄,是過來保我的。我死後你把這個送到西窯上,那邊有8棵大柳樹,把它掛在第三棵樹的樹枝上就說,當初是我有錯在先,讓你誤了道行。現在把這個給你當做補償從此兩不相欠。還要告訴他白先生那裡我師兄也拜訪過了就在前幾年重陽節的時候見到白先生了,白先生交代這事就算了了,兩邊都不許再糾纏。說完你就回來,把我葬在我師兄旁邊吧,我死後你每年除了給我和他燒紙另外還有一件事,如果你在的時候村裡有個叫元星的人來或者有誰家的孩子叫這個名字」就把這地契給他們家,記住這不是咱們家的東西,千萬可別貪。白先生我師兄也惹不起。這也麻煩白先生的,給他跑個腿也是應該的。」說完老槽把一個小布兜交給金進就走了。

老槽出殯哪天,金進家的小丫頭在她媽懷裡指著房頂說有個叔叔站在他們家房頂的煙囪上。嚇得金進的媳婦王英趕緊捂著孩子的眼進到屋裡,不敢出來了。辦完喪事金進按照他爹的交代把東西掛在約定好的地點,然後把他爹交代的話念叨了三遍。

我姥姥說西窯上住的是狐狸老仙,哪天老槽遇到的是不是他誰也說不清,他們家人對此事諱莫如深,別人自然也就只能瞎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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