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所愛 無問西東

導語：

年終歲尾，今年也採訪了一些人，有艾滋公益志願者，自由剪輯師，瑜伽老師，攝影師，占星師，海員等等，看了一些人生百態。這次沒有選那種天生就帶有「故事屬性」的人物，而是幾乎被人們忽視的幼教老師，而我寫作的本意就是希望能通過一些個體的采寫，來挖掘時代背景下這個或者某個群體的共性，這樣的東西才是有意義的。

儘管此前的上海攜程事件和北京幼兒園事引起了整個社會對這個群體的質疑，但我相信，選擇從事這份職業的依然還是帶著熱愛孩子的赤誠之心。如同電影《無問西東》的一句台詞，這個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內心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愛你所愛，無問西東。

本文的主人公張甜瑜雖然是小人物，但是卻能在這些小人物身上看到我們自己對於生活和情感的共鳴。

一切都源於自己喜歡孩子的心

如果有長長的望遠鏡，張甜瑜一定會用它帶孩子們去看星星。這是她從事幼教工作的第四個年頭。

「為什麼要選擇做幼教？」

「所有的原因都是基於喜歡」，張甜瑜依靠在沙發上，有些疲憊的她，喝了一口咖啡，說話還帶著一些濃濃的咳嗽音，她的重感冒還沒好。

小時候玩過家家，張甜瑜最喜歡選的就是媽媽這一類的照顧性角色，她天生就帶著這方面的基因。「她是一個很會照顧人的女生，以前我們一起出去逛街，她總是喜歡照顧人，買衣服也能給你比較合適的意見」，張甜瑜的「男閨蜜」游李虎，這樣評價她。

「我一直有一種意識，走在路上看到小孩子，看到他們的一些表現，第一反應就會去想什麼樣的方式對他最好」，有的人天生適合和孩子打交道，張甜瑜便是如此。

如果喜歡小孩子只是內心的一個萌芽，那麼早教的一次偶然的活動則是入這行的契機。活動很簡單，帶小孩子唱歌跳舞，做遊戲，也有小孩子的吵鬧，「在我眼裡他們都是可愛，和他們在一起我很開心，除非他們是在尖叫，那也有點受不了。」

張甜瑜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傳統的女生，「將來也想結婚生子，那麼做這方面的工作是最適合自己的」，那次活動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愛心爆棚了。

初入早教

內心的喜歡變成了外在的驅動力，早教成為了她第一份和孩子打交道的工作。

張甜瑜第一次帶班是在一家叫聞廣的早教機構，她教授的課程是拼玩識字，雖然之前已經有了一些輔助帶課的經驗」，仍然免不了「心中有些忐忑呀」，她回憶起第一次帶班下面的混亂情形。有的小孩撒尿了，有的在爬凳子，甚至還有拿著鉛筆到處戳這種危險動作。有些是第一次接觸，也不聽她的話，「我要想怎麼樣去處理那些突髮狀況，如何去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一堂課45分鐘要應對那麼多突發的狀況」，張甜瑜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張甜瑜的做法是，迅速地排除危險動作，請助教老師處理小孩子的嘔吐排泄物，小孩子插嘴了還要及時給予回應，再回到正常的課堂思路。

更重要的是，要儘快記住用他們的名字，張甜瑜模仿了一下對孩子的口氣，還原了當時的場景，她的喉嚨動了動，「亮亮，看這邊」，雙眼bling bling地眨了好幾下 ，「你看，小孩子本能地會給你反應，就會被吸引過來」。

儘管現在的她會覺得，全託管的幼教比早教機構授課需要付出更大的心力，但對當時的她來說，這些無疑是巨大的挑戰。

印象最深的一次，有一個孩子跑過來對她說：「老師，你知道嗎，我爺爺有個朋友造房子，被抓起來，我爺爺想要去救死犯。」張甜瑜模仿著孩子的口氣說著。

「第一次聽到從小孩子口裡說出來，我很震撼」，張甜瑜開始樹立起自己的教育理念，「不要以為家裡的孩子小，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在眼裡」。這是她在早教機構最大的收穫。

關注到孩子每一個細節

「早教雖然和幼教不同，但是我有了和孩子接觸的經驗」，全託管之前，以上面對孩子的這些困難都只是冰山一角。她覺得」早教只是一直是重複地上課」，並不能滿足她在教育上的追求，張甜瑜想真正地在教育這個領域深耕下去。

正式進入幼兒園之後，慶幸的是有師傅帶教，每個班都有兩個班主任，一個保育老師。張甜瑜先要跟著師傅學。「我很佩服我師傅，當一群孩子都在吵鬧的時候，師傅能讓他們很快地安靜下來，但她的方式特別溫柔。」張甜瑜被那種溫柔所折服。

同時，幼教的工作也是辛苦活，需要關注到孩子的每一個細節，甚至還要把屎把尿，還要逐步教會孩子各種生活自我料理，「如果沒有把他們當做自己孩子的心態，是做不好這些工作的」，這也是張甜瑜能堅持下來的理由。

剛開始的她缺少經驗，沒辦法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比如這些孩子們撒完尿，我的手上要幫助某個小孩子穿褲子，同時要觀察別的小孩子有沒有洗手，還要觀察到他們有沒有到處亂跑。在實際工作中，也得到了師傅的悉心指導，她從一開始只能專註一件事，到能夠專註好幾件事。張甜瑜的師傅還誇過她有「眼鋒」，「師傅說我很適合這個工作」，她不無自豪地說。

除了這些日常，每年的九月新開班又是最為挑戰的時候，對張甜瑜也是如此。

小孩們初次離開家庭來到幼兒園，哄他們像打仗，有的哇哇地亂哭，有的抱著家長不肯放，有的哭得上吐下瀉，一個哭了還會帶著周邊一圈孩子一起哭。

「這個時候你怎麼辦？」

「其實第一天，是沒有辦法完全解決這些問題的，我們只能慢慢地安撫」，下面的孩子亂成一鍋粥，張甜瑜在上面唱歌跳舞完全不管用，大概過了兩個星期左右就沒那麼混亂了，當然這也是幼教老師經驗積累的過程。

參與到孩子的成長過程，體察他們的情緒

「小孩子都是真性情，他們喜歡和不喜歡都擺在臉上，他們喜歡你就會更多地配合你」，慢慢地她還發現了個人魅力對於幼教工作的重要性。

在張甜瑜的幼教工作經歷里，她善於在日常小事上發現孩子的優點，使她最有成就感的是「看到了小孩子的進步和成長」，小樂就是這樣一個例子，從不願意來學校，轉變為喜歡到學校聽張甜瑜講故事。

小樂有一次在吃東西，吃了一大口，張甜瑜立馬會說：」哇，小樂吃了一大口，就像大老虎一樣。」小男孩受到鼓勵之後，自己也會覺得很棒。當然這種鼓勵帶來的邊際效用是遞減的，這個時候張甜瑜的眼神再一次看向他，他又會吃一大口，」你對他的鼓勵和對自己認可，每次看向他的時候，他都會想要表現自己。」

第二次，「你看，小樂把勺子裝的滿滿的」

第二次，「你看，小樂的飯碗里已經一半的飯沒有了」。從不願意吃飯，甚至數著米粒吃飯這樣讓父母束手無策的問題，她都用耐心細緻的方式一一化解了。

幼兒園每天的午睡，張甜瑜則會用做遊戲的方式來鼓勵小樂自己穿衣服，「現在我們的小手來轉山洞，開小火車好不好，他一聽要玩遊戲了，就很願意接受，你要給他一個動力」，張甜瑜有點興奮地說道，她認為要用情景式的語言慢慢地鼓勵孩子。

小樂在張甜瑜的鼓勵下也變得勇敢起來，幼兒園會為孩子們設計一些鍛煉平衡感的遊戲，比如在幾厘米高的墊子上行走。小樂原來膽子小，怎麼不敢參加，她也會變著法子引導小樂。

「你看~~~人家都在上面走，你也可以的」

「鱷魚游來了，我們快到橋上面把」

張甜瑜轉換了一下說話的語氣，「總有一個方式他會樂意接受的」，張老師津津樂道地說著，「但是他要是不樂意，不能過分勉強他們，而是順應一些他們的心意，再換個模式引導」。

「然後我接著說，我們小樂很棒的，「張甜瑜適時地給他戴了頂高帽子」。

「我們試試看好不好」，這個時候小樂還不願意。

「哇~~你看別人在上面走的好快~~~」

「哇~~你看別人走完了~~~」

「你要是走過了這個小橋~~~我就給你一個大大的大拇指圖章好不好~~~」

「我這樣引導他，需要說服他兩到三次，他才敢走第一次，當他走下來的時候，他會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你」，這個時候，就需要幼教老師能夠敏銳地體察到孩子的情緒，「你需要再次用Blingbling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用帶著崇拜的口吻來肯定他」。

「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張甜瑜對著小樂說，她強調這樣的過程需要鞏固，」會再讓他走上兩三次。」

從第一天來的時候哇哇大哭，到後來「他的父母和我說，問小樂喜不喜歡去學校聽張老師講課，小樂會害羞地點點頭。」哪怕小樂現在已經不是張甜瑜的學生，他的父母逢年過節還是會發消息給她。

"我不需要紅包和送禮，有這些話就是鼓勵，我覺得我融入了她們的人生，你能讓我看到他們的成長」你的朋友圈對我開放，我就很開心。」說著她拿出了手機，翻出了小樂母親給她發的消息。

也會疲憊，也曾想放棄

又臟又累，寫不完的文案，家長的不配合，工資低是壓在幼教老師的頭上三座大山，張甜瑜同樣要面對這些問題。

因為母親需要手術的原因，張甜瑜在第一家幼兒園離職之後，休息了4個月，「我腦子想到的都是他們的笑容，看到他們的進步，我會覺得很幸福」，是的，她終都牽掛著那些孩子，又重新回到了幼教的崗位。

在「臟和累」這座大山面前，張甜瑜站在另外一個角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這份工作，我把這些小孩當做自己的小孩，所以我覺得就還好。」

在小孩子的培育中，也會和家長發生分歧，「我碰到過那種覺得自己小孩什麼都好的家長，還覺得自己的教育方式好，不肯遵守規則的家長」，張甜瑜的學校三令五申不能在晚上6點以後打擾老師休息，晚上將近9點，在和張老師訪談的過程中，還收到了一位家長的消息，張甜瑜依然耐心地給對方回復消息。

說話間，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幼教「工資低的問題」，作為一名幼教老師，每天下班後還要做教研工作，4點下班要被留到6點，教研結束還要做各種玩具。「周末寫計劃做教案加起來也要5-6個小時，但是我們的工資也不高。」張甜瑜拿手機翻出了一條微信鏈接，標題是「央視發聲，提高幼師待遇，別讓幼師留不住」。

因為有足夠的熱愛，這些都不是讓張甜瑜有疲憊感的原因，」不是孩子，是這些繁瑣的案頭工作和教研計劃」，張甜瑜不擅長做和寫有關的工作，她抓了抓自己的過肩長發，「這是很掉頭髮的事情，我是屬於實操性的老師，不是一直在寫作中度過的」。

課後的教研更使得張甜瑜沒有足夠的休息時間，僅僅小朋友的體育活動計劃，就要寫3到4頁A4紙，平均用時半小時，「讓我想放棄的還有這種工作節奏，課後還要花那麼多時間，讓我沒有精力去照顧自己的生活，但即便如此，這些天使般的孩子，一個依賴的眼神，一個天真的笑容，一句張老師，是我堅持下來的理由」。

說著，她又給還在諮詢的家長回復了一條語音消息。「將來我有了自己的小孩，這樣我就完整了」，訪談快結束的時候，張甜瑜笑著補上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