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骨

題圖:丁緹 W 摩爾 Dinty W. Moore

作者:瑪麗琳 艾比斯科夫 Marilyn Abildskov

譯者:姚俁勐

校對:Iris. J,童曈

原文鏈接:brevitymag.com/current-


我們每年都會駕車橫穿美國。從紐約開到猶他,再從猶他開回紐約北部。每年夏天,無盡驕陽下的夏日裡,我們都會花上好幾天。母親在啟程前做好三明治,把它們放在我們腳下的冰櫃里。她會把一個裝著檸檬汁的保溫瓶放在車後備箱里,就擠在旅行箱中間。保溫瓶邊上還會擺著一個紙袋,裡面裝滿了紙杯和紙盤。

在加油站,父親把撞扁在擋風玻璃上的無數飛蟲抹下。母親用冰塊敷著她的脖子,問道:「也許我們今晚應該早點停下來,找一個帶游泳池的旅館住下。孩子們,你們覺得怎麼樣?」

「太好了!」我們四個孩子,三個女孩一個男孩,齊聲說道。這時,我們正在伸展久坐的腿,四個人排在一起。我們把十分硬幣投進加油站廁所的投幣口裡,然後感受著他人排泄物的惡臭。我們喝著後備箱里的檸檬汁,把紙杯放在保溫瓶的出水塞子下面,等待著檸檬汁灌滿小杯子。我們那時一直在等待。

我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當我們永遠搬離紐約,去往猶他和爺爺奶奶住的時候,我記得的東西是最少的。我對紐約只有一些零碎的回憶:兩層樓的紅房子,後院里的柳樹;冬日的暴風雪,夏夜的螢火蟲。我還記得我家玄關的五斗櫥上貼著很多貼紙:有一張是小精靈推著一輛裝滿了花的獨輪車,有一張是一隻貓戴著一條活潑的藍白條紋領帶,還有一張是一隻在生日蛋糕上微笑的雞。我還記得,每次去完教堂,我們會到卡羅爾餐廳喝奶昔。我記得大家最愛的口味:姐姐們喜歡香草味的,哥哥喜歡草莓味的,我喜歡巧克力味的。每個月都有一罐查爾斯牌薯片送到家裡。每個冬天,我們會開車去弗里蒙特的保齡球館。保齡球館的一邊是一家牛奶廠,另一邊是這家牛奶廠的主人的住所。他們把邊上的土地灌滿了水,建成了一個池塘。在這裡,我的哥哥姐姐們穿上他們的滑冰鞋,我會把僵硬的腿塞進小小的冬靴里,然後我的哥哥姐姐們就會把我推過結冰的湖面,我的雙手像許願骨一樣伸在空中。

在夏天,我們又一次橫穿美國的時候,我坐在后座中間,為我的洋娃娃剪一條新的綠格子花呢裙。一個姐姐靠在窗上睡著了,另一個姐姐用藍色蠟筆畫著一隻老鼠。那隻老鼠睜大了眼睛,十分警惕的樣子。

現在,我的父母已經九十二歲了,他們老得很快。母親去年一年就摔了兩次跤。最近的那次摔跤讓她不得不做了臀部手術,先是住院治療,還要在康復中心住兩個月。她現在已經回家了,但是必須要坐在輪椅上。她現在沒法伸手梳頭,也沒法碰到電燈的開關。父親拄著拐杖,能緩緩地走動。當你問他過得怎麼樣時,他會回答你,「我越來越老了。」你看著他從電視機旁去廚房拿一杯牛奶,都得屏住呼吸。

過去的那些橫穿的美國旅行,我還記得什麼呢?我已經幾乎沒有關於出發和到達的記憶了,但我還記得這兩者之間的旅程,多麼平淡的旅程。我還記得旅程中的等待。我們在車裡,就像所有的小孩一樣,等著下一件事發生。等著車停下,等著發生什麼變化,等著未來。等著車啟動,又等著啟動之後的停止。等著汽車停靠在加油站,等著我們的雙腳能夠著地時瞬間的喜悅。等著我們的小紙杯被灌滿檸檬汁,等著第一口啜飲,等著炎炎夏日裡的一絲涼意。先是疼痛,之後是甜蜜的解脫。而這一切,我都已不忍再想起。


譯者註:許願骨是鳥類脖子上的一根Y字型的骨頭。有一個習俗是,在吃到這根骨頭的時候,兩個人要比賽,一個人抓著一頭然後一起拉扯骨頭,扯到長一點的骨頭的人,可以許下一個秘密的願望。所以這根骨頭被稱為「許願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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