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之地
圖片:丁緹?W?摩爾
作者:蕾貝卡 麥克拉納漢 Rebecca McClanahan
譯者:姚俁勐
校對:Iris. J
原文鏈接:http://brevitymag.com/current-issue/the-birthday-place/
「母親,您知道嗎,今天是我的生日。」過去一小時里,我已經這麼說了三次。在房間的對面,母親坐在沙發上,她靠著我的父親,微微笑著。
「太棒了,親愛的。」「親愛的」是一個通用詞,當母親忘了我是誰時,她就用這個詞來稱呼我。「那麼,你的生日之地是哪裡呢?」
「母親,您是問,我是在哪裡出生的嗎?」
她搖搖頭,沮喪地皺起了眉頭。「我是說,你要過生日的地方。」
專家們說,如果你認真聽的話,痴呆症患者的話里其實是有邏輯的。在他們的語言之下,隱藏著情感的邏輯。我已經看護了母親四年了,你可能以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能夠破譯她的密碼了。但現實並不如此,我要想懂得她在說什麼依然十分的困難。
「這就是生日的美妙之處了,」我說:「在哪裡過生日都可以。」
這句話讓她精神一振。「哪裡都可以?哇,那太棒了!」
「是的,母親。」
不斷重複「母親」一詞已經開始讓人感到吃力了。當與親近的人交談時,頻繁地以稱謂稱呼對方是不對的。這個道理我常常教給我寫作課上的學生。我常說,在親近的兩人之間,是有一種共識的。他們彼此知道自己和對方的關係。
但是,對我和我母親來說,並非如此。我們曾經的共識存在於一個遙遠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她還知道我是誰。我懷念著那個世界。我想要我的母親能夠回來,希望她能回想起和我的關係。所以,我不斷重複著「母親」這個詞。
在她情況良好的時候,她能夠把我的臉和我的名字聯繫起來。這張臉的主人日漸老去,每日坐在房間的對面,陪著她走過大廳,在她洗澡之後幫她擦身。在她情況最好的時候,她能把一切聯繫起來:我的名字,我的臉,「我的女兒」。二女兒。但其實,如果算上在我出生前一年夭折的希維雅,我是她的三女兒。
「蕾貝卡不是什麼替代品,」母親在一次回憶課的作業中寫道,「儘管我擔心她會這麼覺得。」的確,在最黑暗的日子裡,我覺得自己是為了填補另一個人的位置而生的。那個人比我更堅強,更善良,也更耐心。我花了好多年才壓下這個念頭,但是,今天早上,我生日這天的早上,它又浮現在我心頭。我開始想像,如果是希維雅在照看母親,她會怎麼樣。第一年,我一個人躲在洗手間里,跺著腳啜泣著,號哭著,祈求老天就這樣帶走父母吧,把他們兩個都帶走,因為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做不到。希維雅一定不會這樣。她也一定不會在父母面前崩潰,筋疲力盡到說出覆水難收的話。希維雅怎麼可能這麼做?
母親在沙發上向前探了探身子。「如果我能記得住的話,」她說:「我會送你個禮物。我好像還有張生日卡。你剛說你是在哪裡出生的?」
「印第安納。」
「真的嗎?哪個城市?」
「拉法耶特。印第安納的拉法耶特。」
「天吶,我去過拉法耶特。多巧啊,保羅。」她一邊輕推著父親的手臂一邊說:「這個姑娘知道拉法耶特!」
「家庭醫院,」我說:「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當聽到這個名字時,母親的彷彿回憶起什麼了一樣。我想要再聽她像以前一樣講一遍這個故事。在後來成為我生日的那天早上,她把番茄裝進罐頭裡,用洗衣機洗了衣服,又把衣服掛在晾繩上。之後,當她感受到疼痛時,她把珍妮和湯姆拉到農舍里,等著父親從牲畜拍賣會上回來。她曾對我說:「你知道,我們當時沒有電話,我以為他趕不回來了。我都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之後,就是我最喜歡的部分:「你是順產。我經歷過最順的順產。」
她看向房間的對面,仔細端詳著這位過生日的姑娘。但是她的眼裡什麼都沒有燃起。她嘟囔著「家庭醫院」,用手托著臉頰,驚訝地搖著頭。「簡直難以置信。」
「我也這麼覺得,母親,」我說:「多麼巧啊。」在全世界所有可能的出生地中,母親和女兒竟然在同一個時間,來到了同一個地方。女兒能夠在餘生中,帶著她的生日去到任何地方。「真的很神奇。」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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