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的愛情哲學——慕容嫣與慕容燕的相生相殺

看過《東邪西毒》的人大概對這一橋段都會有印象，由林青霞扮演的慕容國公主因相信黃藥師的一句酒後戲言，痴心等待卻未見赴約的黃藥師，傷痛之下分裂成兩個人格——哥哥慕容燕和妹妹慕容嫣。慕容燕痛恨黃藥師的負情，為了保護妹妹決意要殺死黃藥師；而慕容嫣卻深信黃藥師並未離她而去，阻礙兩人在一齊的是她的哥哥慕容燕，所以她決意殺死哥哥與黃藥師廝守。

一邊是對自己愛憐有加的自我保護的需求；另一邊是對愛一個人的渴求，用愛擺脫自身孤獨感的渴求。這個橋段的微妙之處，正是在於把個人內心的情感活動與掙扎化作了兩個人格——慕容嫣與慕容燕，讓矛盾與撕扯的內心感受被演了出來。也許我們會覺得即使經歷感情的失敗，我們大概也不至於悲痛到分裂成兩個人格，但細想這兩個人的感受，我們卻都會在遇上感情挫折的時候有過。對對方的怨恨以至於想要毀掉其在生命中留下的所有記憶與紀念，在回憶中忘掉他、在感情上抹殺對他的想念，就如哥哥慕容燕想要殺掉黃藥師一樣，抹殺黃藥師在妹妹生活中的存在。但與此同時，我們又會反反覆復地懷疑自己、埋怨自己，懷疑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懷疑是自己不夠儘力，埋怨自己若不這樣或者那樣，也許感情不會走到盡頭，或者再如此這般是否有可能挽回破碎的感情，就如妹妹慕容嫣心心念念想要與黃藥師廝守，覺得最大得障礙不是對方不愛自己，而是自己犧牲得還不夠。

「當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都要找些借口。（來自電影對白）」慕容燕是孤獨的，慕容嫣也是。但他們的孤獨並不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愛他們的人，他們的孤獨是因為不愛自己。戀愛首先是一個人的事，然後才是雙方的。不自愛的人想要戀愛，是想要擺脫自身的孤獨，對方真心與否變得沒那麼重要，就如妹妹慕容嫣想要擺脫哥哥慕容燕，情願相信黃藥師的一句酒後戲言一樣。而不自愛的人害怕戀愛，是害怕面對關係中的傷害，與安全相比，自己快樂與否變得沒那麼重要，就如哥哥慕容燕為了留住妹妹情願殺掉妹妹的心上人一樣。而事實上我們通常是哥哥與妹妹的結合，在感情上既渴望戀愛又害怕戀愛；在與自己的相處上，太顧及自己又太忽視自己。因而在感情的路上時而覺得自己太過冒失害怕被人傷害，但躲進自己的世界又倍感孤獨想要脫離。

故事的結局是劍客獨孤求敗的出現，她是慕容燕與慕容嫣的雙修雙合。其實愛別人，是促發我們想要去愛自己去了解自己的一種動力。在那之前，也許我們以為自己很了解自己，與自己之間並沒有什麼隔閡或者秘密。可一旦遇上心愛的人，內心的各種掙扎與撕扯才讓我們發現自己是多麼的矛盾，多麼的不可理喻。但是卻只有這種時候，我們才有可能與自己進行一場真誠的對話。不再是扮演某個高冷或卑微的角色，我們重新做回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擁抱真實的自己，知道自己的模樣才能坦然面對自己所愛的人。電影中的角色有著文學式的瘋狂與極端，但卻真實地象徵著情緒的原型。不切實際的痴戀不重要，自私無情的守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種情緒的衝擊能洗刷出愛真實的模樣。也許我們都在某些時候，為那些我們曾經單戀過的或離棄過我們的人黯然神傷，但就是因為那些感情上的失敗，我們才明白愛不是為了求勝，是為了證明我們有能力去愛，愛別人，也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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