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十分「硬漢」的故事?
第四十三座山峰 作者: @劉小謙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11月24日
1
李隊長用殿堂級的酒量灌倒了整個登山隊,除了肚子微隆撐起了幾個扣子,再看不出半點變化,都說喝酒臉紅的才仗義,但李隊長這張糙臉可是在高原絕地上硬挺過十幾年的酷寒烈日。一場攻山下來,能褪好幾層皮,一層比一層厚實,現如今蹭在岩體上都不見血,能看出點肉色就不錯了。
現在李隊坐在那,英偉如山,黢黑如鐵,要不是襯衫罩了一身腱子肉,那就是塊秦俑。
李隊叼了根煙,抬手跟桌對面的一秦俑借了個火,
「老劉你沒事吧?」
「我有事誰送他們回去?一群慫蛋。」劉義州罵了一句。
李隊笑了,今天是登南伽峰的慶功宴,李隊花大力氣找了能通宵的館子,結果白酒剛輪了三圈,在雪山上玩過命的一隊小年輕全都成了爛泥。自己穿的那套西服,結婚之後這是第二回上身,轉眼被小武子吐花了袖子。
「還好有你,要不今兒個真喝不痛快!」李隊把二兩半的杯子往桌上一磕,仰頭幹了。
劉義州一愣,「我草你差不多行了啊,」說著趕緊跟了一杯,落在桌上比李隊還快了半拍。
「老劉咱倆上了幾個峰?」
「我四十二,你四十三個。」
「我草南伽峰呢?剛登的你不算!」
「南伽峰算我的啊,你插的旗,但是我先登的頂!」
劉義州是認真的。倆人打大學開始進了登山隊,這些年都沒在對方面前認過一句慫。別人說自己上過幾座山,凡是登了峰頂就都算進去,但是老劉較真,只要是和李隊一起攻山,誰先站在頂上這山頭歸誰,一股子舊社會土匪拔寨的范。
李隊用手指搓著酒杯沿,「行啊,反正你早晚超了我。」
「扯淡,你帶隊我特么咋超,你還能回回都讓著我?」
「以後你帶隊了。」
老劉嗯了一聲,夾了塊咕咾肉,還沒送到嘴裡,忽然吧嗒一聲掉在桌子上。
「你特么什麼意思?」
李隊沒吭聲,探身夾了塊新的放到老劉碗里。回身從包里拿了個冰鎬,放在桌子上。
誰都認識這冰鎬,鎬柄上被手掌磨得鋥亮,鎬刃上卻全是細痕,半點反不了光。這是師父當年花了大價錢置辦的進口貨,誰最先登了八千米誰得著。結果一趟喬戈里峰下來,劉義州半個月沒出屋,李大松接班成了隊長。
十幾年了,老劉一直都想要這冰鎬,但是從沒想過是在這種時候。老劉嘭地摔了筷子,在桌子上一邊砸一邊叫嚷,
「李大松你要幹什麼?登山隊剛他媽拉的投資,這幾個小王八蛋剛他媽上道,你說走就走?」
「我說你小點聲。」
「我就這麼大聲!我草你一走……」
剩下半截話,老劉突然有點說不下去。他頓了半晌,大手在後腦勺上撓了好幾下,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紅了。
「你一走誰跟我搶山頭?」
老劉抄過瓶子胡亂到了杯酒,一口噎了進去,「這酒他媽真辣!」
李隊把煙頭按了,舔了舔木屑似的嘴唇,「我兒子上小學了。」
「我知道!」
「前天回家,駐外面兩年了我怕孩子不認得我,臨了給他買了件毛衣」李隊聲音低啞,越來越慢,「……阿迪的。」
老劉嘆了口氣,「小兔崽子認得你么?」
李隊捏了下鼻子,突然笑了,「認得,認得……」
他一口氣笑了半分鐘,好不容易歇下來,抬手用指頭擦下眼角,
「……可是毛衣我他媽買小了。」
李隊用力呼了口氣,倒上杯酒對著老劉探出去,「這些年老婆守著我不容易,我想在家獃獃,你們洛子峰登完,上我家喝酒。」
「8000米的山峰,你可就差這一座了,十幾年,就差這一座了!」
「老劉,人總得活在地上不是。」李隊的杯酒仍然端在半空,「那幫我照顧好這幾個孩子。」
劉義州沒搭茬,定定看著李隊,一動不動好一會,終於擠出幾個字來,
「你還記得當年和我說過什麼?」
李隊點了點頭,「老劉啊,對不住……」
「你走吧,我們隊沒你這號人了。」劉義州眼睛落在桌子上,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
「滾!」
2
陳舊的帳篷被扯開一道小口,寒風夾著刀子般的雪粒登時刺了進來,像一簇鋼針一樣扎在劉義州的臉上。
「草!」劉隊一翻身坐起來,在包袱里翻騰了幾下找出卷膠布,齜牙咧嘴地撕了好幾條,死死封了那口子。
「老李這帳篷是真破,」他吁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沒帶手套,剛才這麼一折騰,食指僵了。
劉隊拿起對講機,「寶貝們,山神爺又鬧騰啦,可別尿帳篷里!」
「隊長,武子發燒了,像火爐!」對面傳來小張的聲音。
「那你他媽趁熱烤烤火!」
劉隊放下對講機,心裡罵著李大松的祖宗,這都是什麼爛攤子啊。
半個月前投資人拿著個新研發的小攝影機,非讓全隊今年登了洛子峰,把這玩意帶腦袋上拍下來,說能當廣告。劉隊當時就要拍桌子,這洛子峰眼看就到了雪季,雪崩落冰比吃飯拉尿都頻,你給錢,咱也得有命掙啊。
經紀人在旁邊一把就扣住了劉隊的腿,堆了滿臉的笑說各位老闆瞧好吧,登了洛子峰,劉隊可就是中國頭一號啦。
劉隊一愣,心說是啊,那老李就差了這座洛子峰。手底下個個都是沒上過六千的小屁孩,這回還真沒人跟自己搶山頭。
劉義州緩了緩手指,在藥箱裡面取了針管,擼起褲管一針扎了進去,把止痛藥推完一拔,嘿嘿樂了,這一針比那雪粒子可舒服多了。
腿上的傷是幾年前登馬卡魯峰留的。
劉義州和李大松兩個人拴著一條繩子一前一後往山頂上挪,還差不到五百米的時候,李大松滑了一跤。
這一跤要是摔在海拔兩千的地方,真無所謂。可那是七千米,雪面堆積了多少年都沒散過,早就變成了冰碴子,鞋底的釘子堪堪能鑿出小坑。劉義州往身後一仰,李大松插的安全栓立時就被拽脫了。
兩人順著坡往下滑,冰鎬在雪面上亂砸一氣,卻無論如何都滯不住身子。扎眼的功夫,劉義州就飛出了懸崖,直直地向下墜去。
老劉心想完犢子了,閉上眼睛,腦子演了好多事,最後全變成了小穎姑娘的笑,她臉頰嵌著酒窩,暖得像營地的爐火,眼睛清亮,像藏著山頂上的星空。
真應該學李大山炮早兩年結婚,不行,那小穎還得守寡。
嗡得一聲,他忽然覺得腰上猛的一緊。李大山炮又在山上顯了神威,這速度竟然還把身子定住了。劉義州還沒來得及高興,一睜眼,忽然看見整座山都往自己身上壓過來。那繩子韌勁十足,瞬間將下墜的力道全化成橫向,將劉義州猛甩到了嶙峋的山石上。一聲悶響,他覺得左腿像被卡車碾了,使不出半點力氣……
「對不住啊老劉。」劉義州在家裡養了一個月,李隊也守了一個月,比小穎照顧得都周全。
「老李,你要是趁我腿折了攻了哪座小山包……」
「不算成績!你墨跡多少遍了。」李隊恨不得吐口痰。
「那他媽我腿折了,我腰還閃了,我墨跡幾遍怎麼了!?」
李隊不吭聲了,嘆了口氣,盯著雪白的石膏發獃。老劉也悶了半晌,咳了兩聲才開口,
「老李,那個……你內斧子真特么給勁,滑那麼快硬能摳住。」
「咋的?」
老劉舔了舔嘴唇,
「多謝啊。」
李隊愣了,看著老劉一臉凍壞的麵皮,糙得像樹榦,竟然還能泛出紅來。李隊噗嗤一聲樂了,
「去你媽的。」
劉義州也樂了,探頭往廳里瞄了一眼,小聲跟李隊說,「誒誒,小穎不在,給根煙抽。」
突然廚房裡傳來一聲斷喝,「抽一個試試!?」
李隊一哆嗦,趕緊把手從懷裡抽出來。
「山炮……」劉義州摸著老李的冰鎬,嘿嘿樂著。他其實知道老李是對的,人不能一輩子登山,他倆這些年,賺了一身聲名,也落了一身病,總有個結束的時候。
老李那年和自己在馬卡魯峰遇了險,說要死也要死在山上,可這畢竟是打氣的話。山上風景美得一塌糊塗,可是真不一定比得上小穎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洛子峰北坡上的風散了。陽光鋪在雪山頂上,像在直插天際的大冰淇淋上灑了幾萬噸的黃油。劉義州站在帳篷邊上用盡全力喊了一嗓子,吐出的水汽比自己還高大。
「劉隊,放晴了咱趕路吧。」小張爬出帳篷。
「你倆再睡會吧。」
「不行啊劉隊,再不趕路封山啦!」
「不睡就帶武子下山,我自己攻頂。」
武子趕緊著爬出來,「劉隊,我沒事我不燒了!」
劉義州兩個大步衝過去,一腳把武子又踹回了帳篷里。
「裝你媽的大尾巴狼,你等會上了山再來個休克,我和小張命都沒了!」
武子摔在帳篷里不敢吭聲,也不敢爬起來。他怔怔看著隊長,臉憋得通紅,安靜了好一會,忽然嗚嗚哭了起來。
劉義州嚇了一跳,這男人哭自己真是挺長時間沒見著了,但是他知道女人哭是真不好對付。上洛子峰前,小穎知道這次有點危險,一不小心流了兩滴眼淚,劉義州差點沒急得跪下,可現在自己總不能給隊員下跪吧。
劉義州嘆了口氣,緩緩跪在帳篷邊,
「武子,你這年歲能上七千米其實特偉大!但是老李走之前讓我照顧好你們,他要知道你發燒了還攻頂,立馬得把我撕嘍。」
劉義州探手把戴在武子頭上的小攝像機摘下來,綁在自己頭上。
「哥給你全程錄像,保證他媽身臨其境,回頭就說你錄的!」
武子眼淚止不住,劉義州也不敢再看他,於是起了身一邊嘮叨著,一邊把整理背包,就當給自己壯膽了。
「你倆老老實實回一號營,下次帶你們攻喬戈里,攻不上我是孫子。」
3
「說好了明年再上洛子峰,為什麼今年就上去了?」
李大松沉著嗓子,可常年登山的氣力還是把這聲音灌滿了一屋子,所有人都靜下來。登山隊的經紀身子一抖,低著頭站在黑熊般的老李面前,根本不敢看那雙兇狠的眼睛。
「是……是劉隊長自己要上去的。」
「你再說一遍。」那聲音更厚了,像是露了獠牙的野獸。
那經紀人嘴唇動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彷彿終於有了勇氣,
「投資人讓他上去我有什麼辦法!咱們隊裝備多舊你知不知道?招不來新人你知不知道?你有名氣,兄弟們怎麼辦!兄弟們……」
李大松揚手一個耳光,經紀人登時摔了出去,嘭的一聲撞在近旁的桌子上,那桌子吱呀一聲斷了腿,紙錢和香燭滾落了一地。
「你咋還打人啊!」經紀人嘴裡含著血叫嚷著。
「我他媽今天殺了你!」老李咬著牙,低吼聲震得房梁嗡嗡地響。
登山隊員衝上來要抱住李隊,幾個脆響過去,個個都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嘴巴。
「你們瞞著我,讓老劉去送命!」老李站在中間,罵聲像冰鎬一般砸在眾人臉上,比巴掌還疼。
「收拾東西上山,把老劉救下來,不然就都他媽死在上面!」
「夠啦!」
脆生生的一聲,像一股子冰雹鋪在火上,老李愣住了。
「這是我先生的靈堂,要罵人,請出去。」
小穎帶著白頭巾,一身黑衣站在劉義州的靈前,聲音不大,卻能在所有人心上剜出個洞。
老李站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氣勢都沒了,他緩緩轉過身子,那雙在狂風裡都能泛出光的眼睛已然浸滿了淚水。
撲通,山嶽般的身子跪下了。
4
山脊上起了風,騰起了熊熊的雪霧,夾著尖利的嘶鳴。
山神是瞧不起登山者的,它用遮天的爪子肆意玩弄著所有上來搏命的人,興起了就捲起些冰塊,玩爽了再掄一記雪崩,任你是塵世里多霸氣的主,轉眼就成了冰川里的一具屍骸。
老李常說,你登了頂還有命回來,那是山神爺賞臉。人家手下留情,許你在山頂上看看景,那是你的造化,那是人家慈悲。後輩們聽了,敬畏之情溢滿了四肢百骸,恨不得對著遠山齊齊鞠一躬。
於是整個登山隊,敢站在肆虐如刀的狂風裡開口罵娘的人,就剩下劉義州。
「山神爺,我草你祖宗!」
雪浪最濃的時候,他一手攥著冰鎬,迎著風盤腿坐在地上。這是極不規範的動作,但是劉義州認為反正這張臉早就沒知覺了,被這股子妖風激一下,陽光灑過來興許還能覺出點暖來。
可能有兩分鐘,也可能是半小時,那風過去了,又露出銀白夾雜著冰藍色的一條通途。劉義州有些乏力,硬抗的時候有好半天都沒敢呼吸,此時覺得山頂的空氣雖然稀薄,可一口咽下去竟然醇得像自己藏了十年的酒。
「要是再有一口咕咾肉,嘖嘖。」
劉義州舒展了一下雙臂,緩緩爬起來,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山上走去,那洛子峰頂,還有不到一千米了。
「姓李的,老子馬上就趕上你啦。」
劉義州看著不遠處的洛子峰,再有小半天,那山頭就能插上國旗。要是自己願意,還能來個自拍,好好羞辱一頓老李,說你老李就是個卵蛋,四十三座算個啥,老子這輩子要拿下八十。
要是老李在就好了。
他又走了幾百米,極度缺水和低濃度的氧氣讓他的喘息越來越重。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攜帶充足的水源,山上唯一的取水措施就是融化冰雪,找個避風的石頭,支架子,放口堝,用瓦斯點著火,幾個小時堪堪能餵飽自己。劉義州抬眼望向夕陽,心說費那力氣,攻頂就得等明天。
等他再回過頭,洛子峰不見了。
山巔赫然捲起了灰白色盈滿天際的雪浪,轟鳴聲碾過來,像眾神暴怒的斥問,在雲河間回蕩了一周,兇惡地向著劉義州壓將過來。
是雪崩。
劉義州終於怕了,他趕忙環顧四周,最近一處岩石都在百步開外。那石頭仰著灰褐色的頭,紋理猙獰,嘲笑著登山者的狂妄和渺小。
巨嘯悍然逼近,逃出浪頭的雪塊帶著嘶鳴迸射出來,砸在劉義州肩膀上,像老李發了狠的鐵拳頭。
劉義州一個踉蹌,心知是躲不了這雪崩了,索性借著勢一轉身趴在雪地上,灌上全身力氣將冰鎬猛砸在地上,冰碴四濺,那鎬頭隱沒了一大半。
「來啊來啊來啊!」
他大喊著,卻全然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風雪呼嘯著撞過來,竟然將他的身子掀離了雪面,右手被巨力一扯,立時脫離了鎬柄。
劉義州整個人向後滑了幾寸,忽然覺得手腕猛然一滯,被冰鎬上的腕帶掛住了,像是要被絞斷了一般,刺骨地疼。劉義州想罵一句,可在這雪崩里哪有開口的能耐。
這腕帶從來是老劉最瞧不上的東西,勒手,耽誤轉換,先鋒的登山者裡頭有些耐力的都不屑用它。
可是老李喜歡。這冰鎬是老李留下的,有一天他再出山,劉義州還要原封不動還給他,說看見沒,這玩意在我手裡,又上了好幾個山頭。
劉義州覺得自己的右手真的要斷了,麻癢感從骨頭裡傳到了手肘,整個失去了知覺。他忍著疼向前挪了兩下,全力把左手伸出去,一把抓住那鎬柄,然後緊緊伏在地上,把眼睛一閉。
山神爺您玩您的,爺先睡個覺。
劉義州整個人被嵌在了雪裡,兩隻耳朵堵得嚴嚴實實的根本聽不出動靜,他等了很久很久,要不是灌在衣服里的雪水每時每刻都在往皮里滲,他還真能睡一覺。
死也不能是這個姿勢啊,劉義州想。他暗喝了一聲猛地支起身子,把自己從雪裡炸出來,然後跪在那,僵直了好一會。
「完事了?」
他看見瑩亮的雪野,明暗相間的遠山,雲靄緩慢地流淌著,卸了怒氣,在幽藍的天空里蒸騰。劉義州站起身來,仰頭看向洛子峰。
「就這個,看不上我劉義州?」
他卸下背包,準備好好舒展下筋骨。突然那背包在雪地上一滾,接著朝山下滑去。劉義州一驚,趕忙竄出一步抓住,那雪崩留下的浮雪鬆軟脆弱,完全承不住老劉的釘鞋,立時把整個小腿都陷了進去。
劉義州被那雪坑一絆,整個人摔在地上,跟著那登山包一同向山下飛一般滑下去。他抄起冰鎬在雪面上砸出了一排窟窿,卻仍然定不住自己的身子。
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耳邊已然起了風聲,劉義州想把雪鞋踢進地面,卻讓整個人都橫著翻滾起來,在坡道上留下了一趟雪霧。
一整悶響,劉義州猛撞在不遠處岩石上,後腰被堅硬的突起一撐,隱隱泛著骨節交錯的脆響。劉義州張嘴咳了一灘血,五臟六腑的劇痛讓他連慘叫都擠不出來。
他躺在雪坡和岩石的夾角里,好一會才喘上一口氣,伸出左手拍了兩下那焦黑醜陋的石頭,接著往身後一撐想要站起來,微一躬身,卻突然又軟倒下去。
劉義州愣了,又運足了氣力將身體扭轉了一半,忽然,又頹然摔了回去。
他的兩條腿,廢了。
劉義州掄起冰鎬砸在自己的腿上,一下,兩下,卻一點痛感都沒有。他大喝了一聲,將冰鎬舉到最高處,手臂的肌肉緊繃得微微發顫。
半晌,再沒落下去。
劉義州呼的仰趟在地上,緊咬的牙齒滲了血,幾聲低吼撕扯出來,慢慢變成了干啞的抽泣。
「老李!」
「老李啊!!!」
5
陽光被窗帘印成碎花,柔柔地灑在桌子上。李大松拘謹地坐著,手裡的熱茶冒著熱氣,像放晴時徘徊在三千米山腰上的疏雲。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屋子還是從前的樣子,就像老劉從來沒走過。
「老劉每次一走就倆月,我怕他回家不習慣,什麼新物件都不敢買。」
小穎坐在老李的對面,先開了口,她這兩天眼睛消了腫,嘴唇卻仍沒有一絲血色,衣服素凈而慘淡,唯一紮眼的是那支黑色的袖章。
李大松點點頭,「我來是想跟你說……」
「我知道,」小穎嘴角揚了一下,擠出來個笑容,「人都不在了,別費事了。」
老李抬頭看向小穎,嘴巴動了下,卻沒再說話。
幾天前,他跪在靈前起了誓,無論如何要把老劉的身子從山上抬下來。他當了十幾年的隊長,說登哪座山就登哪座山,從不曾食言過。可是這幾天他求遍了所有救援隊,中國的、日本的、毛子的、老美的,沒人會在這時候上去。
何況是去找一個死人。
老李覺得對不住小穎,臨來的時候想好了,無論她怎麼打罵自己都得受著。可她就這麼一笑,說別費事了……老李覺得心被死死地糾了一下,酸疼酸疼的。
「李大哥吃飯了么?」
「啊不用了我這就回去……」老李說著,發現小穎已經起身走進了廚房。
「這個點啊,正是老劉餓的時候,」小穎麻利地把幾盤菜擺在桌子上,低著頭笑著,「我吃不完,大哥陪我吃頓飯吧。」
李大松點了點頭,抓起碗來頓了一下,然後大口大口往嘴裡噎米飯。
「誒誒,」小穎輕喚了兩聲,老李從碗里抬起頭,看見一對筷子加了塊咕咾肉放在了自己碗里。
那肉塊頭大,裹著暗紅色的湯汁瑩亮著,香味隨著熱氣飄上來泛著甜,難怪老劉會喜歡吃。
「別光吃飯,」小穎給自己也夾了一塊放進嘴裡,嚼了一下咽進去,「又甜了,我是南方人,下糖總沒個分寸。」
小穎嘆口氣,筷子挑了一口飯,又放了下去,她唇肉上還掛著一絲糖汁,終於有了往日的俏麗模樣。
「我給老劉做飯,不是鹽少了,就是糖多了……」那微紅的雙唇帶著笑,緩緩說著,「老劉他也不嫌棄,有咱說話的功夫,這一盤子就都沒了……我說老公你慢點,喝口水啊你也不嫌膩的慌。」
她頓了一頓,仍然笑著,聲音卻帶著哭腔,「他說香!他說……他說山上的東西像豬飼料,你做的啥都香……說要吃他媽一輩子。」
她抬手抹了把眼淚,「你說他就喜歡吃口咕咾肉,我到今天,愣沒做明白……」
小穎又夾了一塊送在嘴裡,又塞了一大口飯,只嚼了兩下嘴巴就再也不聽使喚了,嗚咽聲一點一點擠出來,越來越大,再也收不住了。
6
四天後,李大松一個人在距離洛子峰一千米的地方找到了劉義州的屍體。
「妹子,我李大松拼了老命,也得把老劉給你帶下來。」
「大哥,」小穎洗乾淨碗筷,背對著老李擦了下眼睛,「別讓隊里的兄弟再上去了。」
老李點了點頭,旋開門把手,「指不上那幫慫蛋,我一個人去。」
說著一步跨了出去,留下小穎一個人在劉義州的家裡,泣不成聲。
雪山聳立著,帶著咆哮著的狂風,無邊而凝重的積雪,威嚴可怖。李大松有幾次真覺得自己老了,不是因為體力或者耐性,而是自己終於開始怕了。
十幾年來敬畏的山神,終於展現了最狠劣的形貌,陰霾著,怨毒地嘶吼著,將正午的日頭也遮擋在濃雲身後,肆意對著一個失去了兄弟的登山者晝夜不歇地宣洩嘲諷。
李大松知道,這個時節,山神已然不剩下半分慈悲。這一路上,每一個高度的營地,都被掀翻或者砸爛,每一方雪霧都更濃郁,每一個夜晚都更酷寒。
他怕了,帶了比往常更多的繩索和瓦斯,每一次修整的時候都會安上三個安全栓,每一步都踏得比十幾年來更加謹慎敦實。
可當他看見劉義州的身體的時候,仍然不顧陰寒的氣流大喊了一聲,將所有的安全栓匆忙卸下來,用儘力氣驅馳著雙腿奔了過去。
他跪在地上,雙手兇猛地刨著堅實的積雪,嘴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直到筋骨都已經開始酸痛,直到胸肺像被灌入冰針一般刺痛,他再次看到了劉義州的臉。
灰褐色僵硬的臉上掛滿了冰屑,牙齒咬在一起咧著嘴,仍是一副流氓似的模樣。
「老劉……我草你大爺老劉」他伏在劉義州的身上,那身子壯碩偉岸,像一堵牆一般結實,一輩子都沒吃過虧,可如今被山神爺欺負了,埋在雪裡,連聲也不吭一聲。
「我找到老劉啦!」李大松拿起對講機,大聲喊著,對講機的那頭,是在一號營地里等著愛人的小穎。
他用儘力氣想要把劉義州的身子拽起來,可那身子太高大,無論如何都離不開雪面。李大松發了狠,大喝了一聲,忽然手套一滑,整個人仰趟在地上。
「老劉!你給我起來!」李大松叫嚷著,用雙臂扣著劉義州的身子猛然往上一挺,可雙腳將雪地蹬出了小坑,浮雪向後竄開,又將李大松摔在地上。
老李急了,把靜力繩捆在劉義州的腿上,另一端栓死了自己的腰,然後趴在雪坡上瘋狂地扯著,可是那屍體被凍成了冰,卡在岩石的縫隙里像被鐵索扣住一般,半分都不曾挪動一下。
小穎的聲音再傳來的時候,李大松還在嘗試用肩膀把老劉的屍身從石縫推離出來,他的氣息急促而虛弱,兩個小臂經過長時間的過度緊繃已然完全用不上力氣。四個小時,足足四個小時,烈風如刀,陰冷而鋒利,太陽都已經落在了遠處的山脊上。
小穎說:「大哥……你還成么?」
李大松愣住了,那帶著哽咽的詢問像巨錘,把心裡的什麼東西砸碎了。
是啊他早知道,自己不見得能找到老劉,找到了也不見得能活著下山,在這四個小時的無能為力中,在四天的負隅頑抗里,絕望持久而殘忍地滲過來,活像一場凌遲。
而小穎的詢問,是抹向咽喉的最後一刀。
「對不起,」李大松抽泣起來,轉而變成了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
小穎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腦海里一片死寂。她抱著對講機死死地咬著嘴唇,許久,終於勻了一口氣,
「把他留在山上吧,大哥,他喜歡那。」
李大松滑倒在老劉的身上,九尺高的身子顫抖著,被凍啞的嗓子發出鋸木一樣的聲音,粗糙、落魄,像脖子被人勒住的野狗。
「對不起妹子,我帶不走老劉。」
小穎點點頭,將對講機抵在胸口,終於哭了出來,撕心裂肺的聲音回蕩在營地里,很久很久之後,她強忍著心裡尖銳的血刃,輕聲說,
「謝謝你大哥,謝謝你……」
7
群山隱沒了太陽最後一股暗黃色,開始了肆無忌憚的呼嘯,一陣接著一陣的雪霧吞噬過來,把登山者的每一寸身體都變得冰冷遲鈍。老李支起陳舊的帳篷,盡量把劉義州的屍體也罩進來。
以前喝酒的時候老劉話多,多少菜都堵不住,可如今安靜了,李大松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那麼多話沒和老劉講。
「上卓奧友峰的時候,讓你拿國旗,他媽轉身國旗就給吹跑了,你說國旗沒了咱唱歌國歌吧,那麼大的風啊你他媽要唱歌,」
李大松笑著,被凍成暗紫色的褶子綻出花來,
「我尋思唱就唱不能丟人,咱倆迎著風就開始喊,到了高潮我才聽著你的聲,調全他媽跑了。」
「還有布洛阿特,沒到三千米,你腹瀉了……」李大松抖了好一陣才憋住笑,「拉虛脫了還往山上奔你也是牛逼,好吧,蛋凍壞了,倆月愣沒硬……」
「在他媽馬卡魯峰,你從山崖上摔下去,繩子拴著著我,真以為咱倆當時要沒了……」老李愣愣看著劉義州的滿是冰霜的臉,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許久許久,風雪撕扯著帳篷,老李覺得這絕地里,只有在劉義州身邊才踏實。
「要是能和你一起沒了,也他媽挺好。」
李大鬆緩緩躺下來,閉上眼睛,風雪的嘶鳴越來越小,漸漸地,變成了清脆輕盈的鶯語燕啼,他躺在嫩綠的草葉上,被暖陽柔和的輝光喚醒,看見老劉穿著一身夏裝,蹲在自己身旁。
「偷懶?」
「我累了老劉,爬不動了。」李大松沒動,覺得全身筋骨都要散了。
「洛子峰可就在眼巴前了。」
李大松用手遮住太陽的光,支起身子,定定看著老劉的眼睛。那雙眼睛帶著憧憬、狂熱,一如十幾年前第一次仰望喜馬拉雅的少年。
劉義州把冰鎬送在李大松懷裡,「帶我上去老李,帶我上去。」
8
李大松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風雪收斂起來,露出了巍峨高聳的洛子峰。
李大松翻身起來,把老劉的裝備背在身上,整頓妥當,拾起了劉義州緊握在手裡的冰鎬。
「老劉,咱倆上山。」
李大松覺得那冰鎬上傳來了一股體溫,像是被老劉的大手緊緊握了一下。
一百米,兩百米,老李的腳步比以往哪一天都要快,他覺得熱血在胸腔里滾著,燒得慌,不吹吹山頂上的狂風,涼不了。
迎面一股雪浪襲過來,將半個天空都蓋上灰色,沒到跟前,細碎的雪渣已然像箭一樣射過來,攜著風聲嘯叫著。
老李笑了,風鏡後面的一雙眼睛帶著凶光,像餓了一冬的狼。他一手攥著冰鎬,迎著風盤腿坐在地上,指著雪浪罵了句娘。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動作,沒成想那雪牆洶湧地壓過來的時候,自己沒知覺的糙臉上竟然泛了一陣暖。
「老劉你他媽真沒騙我。」
洛子峰又露出身子的時候,老李孟吸了一口氣,真他媽香,像劉義州背著小穎藏的酒。
他直起身子,向著峰頂攀爬著,每一腳都比以往踏得更深,像是承著兩個人的重量;每一下冰鎬都鋤得更狠,像是運了兩個人的氣力。
日頭最濃的時候,洛子峰在一百米遠的地方,露出了雄壯嶙峋的形貌。
他在地上打了個安全栓,轉身走了幾步,仰起頭,將整個身子迎向日頭,陽光濃烈,在雪面上映著榮光。
忽然他右腳一空,接著整個人猛然跌落下去。幾尺厚的雪被忽然斷裂,露出了幾米見方的冰窟,那是山神才能做好的陷阱,蟄伏在看似坦蕩的路上數年,等著用最戲謔的方式結果某個登山者的性命。
李大松直直落下去,突然腰間的靜力繩一崩,將下落的力道止住,把老李的身子猛然甩向峭壁。血肉和冰岩撞在一起,老李登時暈了過去。
「在他媽馬卡魯峰,你從山崖上摔下去,繩子拴著我,真以為咱倆當時要沒了,」老李愣愣地看著劉義州的滿是冰霜的臉,「那種情況,規矩是割了繩索保一個,你知道我最在乎規矩……」
「去他媽的規矩,我在乎的是兄弟的命!」
李大松猛然驚醒過來,大口喘著氣,他看見自己被一根繩子吊在冰窟的沿上,雪片在洞口穿梭著,在頭頂上一丈開外。
李大松不敢搖晃繩子,那安全栓的承力在雪面上並不牢靠。他把冰鎬掛在腰上,騰出兩手握緊繩子向下一扯,可身子沒動,手套立時滑到了底。
「你跟我說你腿折了,喊著讓我砍了繩子,我說你有種你他媽自己砍,砍不了,就給我爬上來!」
李大松試著用兩個肩膀將繩子來回疊起來,看看上了幾尺,可那繩子既硬又滑,順著老李的身子蹭出去又成了一條直線,將老李墜下來猛地一崩,力道足夠絞斷腰身。老李抬手擦了下嘴角咳出來的血水,死死凝視著上方的雪沿,眼裡終於現了凶光。
「你說你不行了爬不上去,你還罵我,讓我滾。我草,你他媽可是劉義州,是我李大松的兄弟,你他媽能草了山神爺。」
李大松把兩隻手套扯開,寒風立刻將十隻手指變得僵硬,他需要用手指將尼龍繩和抓結做兩個自鎖裝置交替攀爬,這是唯一的活路,廢了兩隻手也得干。
繩結完成的時候,手指的銳痛已經鑽到心裡,他知道再有十分鐘,兩隻手都會壞死。李大松將手指都穿在抓結里,用另一隻手臂抵著彎曲扣緊,然後用牙齒咬著尼龍繩死死拴在十根手指上。
「我說要死也死在一起,因為我知道,你他媽能上來。」
每爬一次,他需要用牙齒鬆開一個抓結,然後在更上的地方扣緊,寒風像針一樣貫穿了每一根血管,從針刺,到灼燒,又變成了徹底的麻木。
煎熬一般的爬行好像延續了十年,李大松扒住雪沿的時候,兩隻手已經成了青黑色。
他翻滾著爬上來撲在陽光籠罩的雪地里,笨拙地帶上手套,然後愣愣地看著峰頂。半晌,李大松忽然扯著嗓子大笑起來。那笑聲乾澀尖銳,轉而變成了嘶吼,像青面獠牙的惡鬼,在嘲諷諸神。
許久,他重新握緊冰鎬,走上了攻頂最後的一百米,步伐沉重,疲乏而堅定,腦海里是十年來每一次啟程和榮歸,是一隊兄弟的歡歌,是小穎隱忍的傾訴,是老劉凝視的眼睛。
錚的一聲,那冰鎬掄起一道銀光,兇狠地嵌在峰頂。
李大松跟著攀上來,怔怔看著那冰鎬,他的眼神終於沒了鋒利,掛著冰屑的嘴角抽動,慘然一笑,
「老劉,這山頭是你的了。」
9
「Hello大家好,歡迎收看劉義州為您表演的驚魂一百來小時,知名癱瘓登山者如何被活活凍死!」
劉義州對著鏡頭笑了一下,「不扯淡了這小相機要沒電了,老李,你看到這視頻的時候,爺們估計早就掛了。那個……上次跟丫喝酒,話說的有點重,你別忘心裡去……」
「其實你做的是對的,人早晚得回到地上活著。我這麼多年最開心的時候從來都不是在山頂上。是他媽下山回家,小穎給我做一桌子菜,酒被她翻出來一瓶,咕咾肉特香,她跟我說死鬼,還知道回來啊!」
老劉擦了下眼角,嘆了口氣,又笑起來,「幫我看著小穎,找個好人嫁了,別嫁登山的……」
「操他媽的到底沒上了洛子峰!這輩子算你贏了老李。過幾十年……過幾十年咱倆再飆他一輩子!」
老李點點頭,「說話算數啊老劉。」
他把電腦關上,走出帳篷。登山隊已然整理妥當等在那了,新來的小夥子高大英偉,長著一張沒被風雪虐過的白凈臉,正點頭哈腰地聽著武子訓話,
「你登了頂還有命回來,那是山神爺賞臉。人家手下留情,才許你在山頂上看看景,來來咱倆先給
山神爺鞠一躬!」
老李兩步竄過去一巴掌扇在武子腦袋上。
「人家讓你上去了么?要拜也上了山頂再拜啊!」
小武半張著嘴,愣愣地看著李隊。
李大松拿著冰鎬向喬戈里峰一指,「現在咱先琢磨,怎麼草了山神爺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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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龍冷笑道:「軍人沒有交出武器的習慣,除非他死了以後。說到出路,你可想錯了,我從來沒有打算給自己留條出路,所以你這話等於沒說。我找你來不是為了和你爭論這些理論,因為我這輩子就沒鬧明白過,你比我也強不到哪兒去,儘管你比我有文化。我只想告訴你,我李雲龍這條命,不喜歡聽別人擺布,誰都不行,日本鬼子和國民黨不行,現在的中央文革也不行,我這條命得由我自己擺布,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死法。我李雲龍這條命雖說不值錢,可也不能被別人輕輕鬆鬆就拿走,這活兒得由我自己干,你知道一個軍人最體面的死法嗎?上吊?服毒?都不行。
那是老百姓的死法。告訴你,軍人的死法應該是用子彈。你看,我把槍口對準太陽穴,當我扣動扳機時,子彈會從我另一側太陽穴穿出,隨著子彈噴出的是我的血和腦漿,那時你會看到,我李雲龍的血是熱的,滾燙滾燙的,冒著熱氣,我的腦漿是白的,像沒點好鹵的豆腐,糊裡糊塗的,這是因為我這輩子沒鬧明白的事太多。這顆子彈從我太陽穴穿過後,應該打進那邊牆裡,那牆是灰牆,不會產生跳彈,如果你想留個紀念,就把這彈頭挖出來,我送你了。如果你不稀罕,就把它留在牆裡,將來不管誰得到它,和我都是個緣分。還有,這顆彈頭可能有些變形,因為我的顱骨比較硬…」
馬天生的臉色忽然變得像一張白紙,他失聲喊道:「李雲龍,你不要開槍……」
他冒死猛撲過去想奪槍。
「叭!」一顆子彈打在馬天生腳前的地板上,離他的腳趾只有一寸遠,馬天生僵住了,他不顧一切地喊道:「老李,你不要衝動,你我的關係到了今天這樣,也可能是我在某些方面做得有些過分,我們好好談談……」
李雲龍用右手舉起手槍,把槍口抵住右側太陽穴。
李雲龍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懶得說話,他的食指猛地扣動了扳機……
李雲龍斜倚在沙發上,雙眼睜著,似乎還在沉思,勃朗寧手槍掉在地板上,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火藥味兒,一縷鮮血從他左面頰上流下來,像一條紅色的小溪汨汨流淌,染紅了他肩章上那顆金色的將星……
馬天生幾乎沒有猶豫,他一個箭步衝到那面牆前,迅速地挖出了那顆彈頭,仔細地端詳著,李雲龍說得沒錯,那彈頭的確變了形,他的顱骨還真硬…
馬天生默默地把彈頭放進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客廳。一個細心的戰士發現,馬政委的臉色慘白,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他的眼中竟閃出了一絲淚光。
兩天以後的一個深夜,田雨在獄中割腕自盡。看守人員為此受到嚴厲的訓斥,他們始終沒搞清楚,那塊小小的保險刀片是怎樣躲過嚴密的搜查帶入獄中的。看守人員私下裡議論說,這女人是做好赴死的準備來到監獄的,她根本沒打算活著出去。
看她手腕上的那個傷口,割得像個孩子嘴,噴噴,這女人,真下得去手……看守人員從田雨的遺物中發現一張信紙,這是獄方發給她寫交待材料的。這張信紙馬上被送到馬天生的辦公桌上,那上面很潦草地寫著南宋詞人陳與義的一首《臨江 仙》:
憶昔午橋橋上飲,座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節選自《亮劍》
不同於亮劍中的經典戰役,這一段給我的感觸最深,所謂硬漢,是一口氣,是尊嚴,是無畏。當所有的悲憤壓在胸口,無法宣洩。如可赴死,豈敢苟活?
沒關係,老李。安息吧,回到屬於你的戰場上去。那裡才是你真正的歸宿。
給我開炮!開炮!!開炮!!!
張祥如
「老三,十七次見義勇為,一平十六勝。」
這個龍騎士是迫真【硬漢】啊,一波團戰吃了四萬點傷害沒打死,被五個人追著打,還能反殺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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