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值換售機

1、

我站在一家超市前，發獃半晌。

因為頭頂上的招牌很扎眼，五個字：顏值換售機。

「老闆，這咋賣啊？」

我指著類似於販賣機里的一副真人面具，五官線條頗有東方美感，稜角分明的下巴，清秀而不失冷峻的雙眸，結合成一張帥氣逼人的臉。

而羅列在玻璃之後的整排面具，雖各有特點，但無一例外都是顏值爆表，我甚至還能從其中看到一些近似當紅明星的面具，做工自不用說，肌膚細膩，比之真人毫不遜色。

中年老闆沒理我，反而先打了個哈欠，才百無聊賴的說：

「簽約就行。」

「啥約？」我挑了挑眉毛，心裡直打鼓，「不會是賣身契吧？」

老闆白我一眼：「你想啥呢，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我連忙笑笑，對於這種新奇事物，我一直懷揣著一份好奇心，何況玻璃窗內的面具確實很是逼真，讓我忍不住躍躍欲試。

經過一番思索後，我決定簽約買一副，擺在家裡當做收藏品。

流程很簡單，合同上也只有寥寥幾句話，無外乎誰如果用面具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出現任何後果要自己承擔，我大概看過一遍，就欣然的簽上了名字。

老闆接過合同，點點頭，就直接從換售機中取下了面具。

當我接過這軟膩如真人臉皮的面具後，手機正好響了，是阿川打來的。

他是我的發小，除了很平常的性格之外，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長相不如人意。

確切來說，是丑。

2、

「錢子，你在哪兒呢？我跟你說，這回相親哥們兒又黃了。」

不出意料，他又跟我吐槽相親的問題，自打過了二十齣頭，他母親就開始給他張羅著找對象，生怕自己兒子到時候因為相貌而剩下，可阿川每次又都因為長相被姑娘們婉拒。

我倒真覺得他沒什麼，除了長相不好之外，其他方面阿川做的都還不錯，有自己的小生意，月收入穩定，對待父母也孝順。

當然，這是個看臉的社會。

相貌丑的人，天生就被貼上了一類標籤，就像阿川一樣，在學生時代不受待見，嚴重的在參加工作時也會受到一些阻礙，這或許是一種不公平，但對於命運來說，往往卻無可奈何。

我跟阿川碰頭，是在下午三點左右，奶茶店裡播放著抒情的音樂，卻衝散不了阿川失落的心情。

「這都第幾回了？哎，錢子我跟你說，再這麼相下去，我估計就快得抑鬱症了。」

阿川搖著湯勺，整個人無精打采。

「不會的。」我笑笑，「你還有另外的選擇。」

阿川抬起頭無奈的看著我：「去韓國嗎？不可能的，我這人雖然丑，但我信奉一個原則，父母給的，天生的，我不動，感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傷害。」

「你可真傳統。」我聳聳肩，端起咖啡杯，望向窗外。

阿川此時注意到我身旁的購物袋，抬頭努努嘴，問：「那是什麼？」

我提起來給他看：「面具，我看挺好玩的，就順手買了。」

阿川立馬顯露出驚訝的表情，急切的說：「給我看看。」

我遞給了他，順便解釋了來由。

「顏值面具？」阿川驚呼出聲，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乖乖，這是真的臉皮吧？」

我笑笑說「誰知道呢？可能也就是一種硅膠吧，就像~~~」

話說到一半，阿川突然打斷我：「別介，這東西，好像我比你更需要吧？」

我愣了一下，無所謂的說：「也好，你如果真想要，就拿著玩去，反正我也沒花錢。」

「白給的？」阿川疑惑的看著我，手卻在面具上摸來摸去。

我搖搖頭回答：「當然不是，只是簽了一份保證協議吧，承諾不拿著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就行。」

阿川點頭表示了解，並將面具裝回去，高興的舉起杯子說：「這麼好的東西，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今天我請。」

我不置可否，卻從阿川的眼睛裡，看到幾分不同尋常的炙熱。

一閃即逝。

3、

往後兩個月，風平浪靜。

我再也沒見到阿川，他也沒跟我打電話，天知道這傢伙在搞什麼大項目。

不過我最近注意到網上的直播，據說有個橫空出世的哥們兒很火，雖然沒啥才藝，但僅憑一張臉就俘獲了無數少女芳心，還因為觀眾人數頻頻上搜索榜單，可謂風頭一時無兩。

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我也去看了看，的確很帥。

不得不承認，連我這個直男都產生一些錯覺，以至於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彎了？

在看了一些小電影確定自己依然很直之後，我終於放下心來。

再之後，我還看到很多新聞，說那個主播因為顏值被譽為主播界的國民老公，甚至參加了很多綜藝節目，一時間圈粉無數，更被稱為新一代小鮮肉的代言人。

好像一夜之間，名不見經傳者，躍上時代潮峰，成了人人推崇的男神。

都在說他顏值高人品好，可連他老家是哪兒的，卻沒人能說出個一二三。

想到這，我覺得有些好笑，這跟現如今的流量小生如出一轍，以為簡單的就能了解他這個人，其實在背後有著龐大團隊的明星們，只是售賣容顏與人設。

面具之下，很有可能是另一個陌生人。

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想到那間顏值換售店，打算再去一趟。

鬼使神差般，我站在了店門口，老闆依舊懶洋洋的在打盹兒，雖然才日上三竿，可這老闆已經昏昏欲睡。

他貌似沒有注意到我，我卻看到了換售機上不同尋常的一幕。

原本玻璃窗後擺滿了精緻帥氣的面具，此刻卻空無一物，好像一夜之間被人全部買走。

我驚訝的同時，暗嘆原來生意這麼好，更開始揣測是否有人全部買下，還是團體所為，抱著這種想法，我原路返回，卻在途中出乎意料的接到了阿川的電話。

「喂，阿川，你小子這麼久了，怎麼也不。。」

「錢子，你在哪兒呢？」聲音之消沉，好像病入膏肓的患者，我被阿川聲音中的憔悴驚呆了。

「怎，怎麼了，你？」我獃獃的拿著電話，心裡開始有些擔心。

阿川細若遊絲的嘆口氣，「你跟我說，之前買面具的時候，簽了一份合約對吧？」

「對啊，你怎麼會問這個？」

「那你告訴我，如果戴著面具做了違法的事情，會發生什麼？」

我稍稍回憶了一下，脫口而出：「沒說別的，只有『後果自負』四個字。」

「完了。」

這是阿川留給我說的最後一句，隨後他就掛斷了電話。

通過他的母親，我來到了他的新住處。

對，全新的一座大房子，位於繁華市中心，價格不菲，視野開闊。

居高臨下的角度，能夠在夜晚看到整座城市在呼吸。

我站在門口，卻驚訝的發現門開著，而房間中，卻飄蕩出一股怪味兒，像是在燒瀝青，異常刺鼻。

4、

當我謹慎呼喊著阿川，同時邁步進門，屋內立馬響起了回應。

「誒。。我在這兒。。。」

我小心翼翼的搜尋著往裡走，卻在轉進卧室後，看到了令我頭皮發麻的一幕。

只見一個陌生的俊美男人，仰面躺在沙發上，他的眼窩深陷，皮膚髮暗，整個人如同吸毒過猛後的成癮者，毫無一絲生氣，但依然能從他面部的線條，看出他的模樣很帥氣。

「你，你是阿川？」我試探性的靠近，心底生出一絲難以阻擋的恐慌。

他僵硬的點頭，抿著發紫的嘴唇，指著一旁的柜子說：「錢，錢子，我把那些面具，全，全部買下來了，結，結果。。」

「我的天。。。」我全身發麻，雙膝緊跟著一軟，「你到底做了什麼？」

突然，我又意識到，阿川和最近出名爆紅的主播非常像，於是不可置信的問：「難道，你就是那個主播？」

阿川再次點頭，卻明顯力不從心，只是輕輕晃了一下腦袋。

「我，我已經半個月，沒，沒洗澡了，不敢洗，因為只要我的臉，沾，沾上水，就會爛。。」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驚悚的揉了揉太陽穴，對眼前的情況手足無措。

於是阿川，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給我用最最簡短的辭彙，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原來那天他拿到了我的面具，回到家裡後就直接戴上，可神奇的事情緊接著發生了，整張臉皮與他的面部嚴實合縫，看不出任何多餘的痕迹。

阿川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對於他自己來說，也相當陌生的俊美男人。

他一宿未眠，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慌張，經歷過一番糾結過後，他終於接納了新的臉。

於是他開始憑藉這張本不屬於他的臉，在網上做起主播，吸引粉絲，最終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才短短兩個月，已經憑此收穫了巨額財富和名氣。

可事故，源於半個月前的一次晚宴，酒後他獨自駕車去參加酒吧聚會，熱烈的氣氛，喧囂的音樂，還有數位美女推杯換盞間的殷勤奉承，讓原本樸實的阿川漸漸迷失，他確實在極短時間內，收穫了太多的肯定，導致遺忘了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自己。

他享受著本不屬於自己的一切，卻全無忌憚之心，肆意揮霍著金錢，而那天晚上，在一群人的哄鬧下，他抽了人生中第一根大麻，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嘗試了各種違法亂紀的藥品。

而逐漸的他發現，每次飄飄欲仙之後，臉皮都會在第二天發生腐爛，起初他很慌張，他難以想像沒有了這張臉，被打回原形的自己，就再次變成了那個受盡冷眼，更不受同齡女生待見的醜男。

於是在慾望的驅使下，阿川獨自找到了那間顏值換售店，購買了全部的顏值面具。

但他無法忍受毒癮的發作，一次又一次的糟踐自己，臉皮腐爛後，再換上新的面具。

這顯然成了一種惡性循環，而我，竟然間接成為了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那天我把面具送給了阿川，即便他依舊面相醜陋，但絕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開始自責，同時在阿川敘述時，撥打了120，醫護人員們很快趕到了家中，將阿川抬上了擔架，我陪著阿川去到醫院，在醫護人員明確了他沒有生命危險後，我再次趕到了顏值換售店。

老闆已不在原地，而顏值換售機中，卻多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無比醜陋的嘴臉，卻讓我感到無比熟悉。

我緊緊盯著那張臉，慢慢滑坐在地，身體止不住的痙攣，心底更是泛起一陣惡寒。

原來，阿川為了能夠買下所有的面部，竟然是用自己原本的臉作為代價，捨棄了他最初的原則，肌膚受之於父母，而他卻為了能夠擁有財富，或者說擁有人人夢寐以求的生活，竟將自己原生的臉「割棄」，換取了全部的顏值面具。

我坐在店門口，冷汗不停下落。

良久，店內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老闆打著哈欠走出，站在我身前，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所以，你知道那些帥氣逼人的臉，是怎麼來的了嗎？」

艷陽天下，我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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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自奇詭故事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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