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劍 | 小小說
雲氣聚合，罡風振蕩，一面巨大的綉旗高高豎在華山絕頂，上書五個大字「天下第一劍」。
「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由中華名劍協會主辦的『天下第一劍』評比大賽，現在已經進入了最高潮！」
座無虛席的華山大禮堂里，主持人滿面紅光：「經過嚴格的篩選，共有五把名劍進入了最後評比。巧合的是，這五把名劍，分別代表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夢回華山論劍，誰是天下第一？下面，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有請『天下五絕』逐一亮劍展示！」
主席台東首，一個青袍老者站起身來，雙手捧起一條鏽蝕斑斑的狹長鐵片：「諸位請看，這，就是『東邪劍』。」
眾人翹首以待五絕亮劍，不料等出了這麼個破銅爛鐵，不覺大跌眼鏡，響起陣陣噓聲。老者恍若不聞，沉聲道：「它本名『九龍寶劍』，是乾隆帝的陪葬之物。」
台下有人失聲驚呼：「九……九龍寶劍？」
老者緩緩點頭：「正是。傳說此劍以活人鑄、鮮血養，乃成天下第一邪器。乾隆帝以此劍陪葬，然後陵墓被掘，屍骨不寧；孫殿英、馬漢三、川島芳子先後獲得此劍，個個死於非命；戴老闆攜此劍坐飛機，機毀人亡，下屬將此劍與他共葬，結果戴老闆之墓日後又被夷為平地！」
滿座觀眾聽得瞠目結舌，沒想到這片銹鐵如此之邪，竟是孫殿英盜墓、軍統暗戰、戴笠墜機等驚世大案的神秘註腳，更令那些名動天下的大人物生死不寧！
老者雙眉一軒：「如今它雖已鏽蝕不堪，但憑著上克王侯下斬黃泉的戰績，說是天下第一劍，不為過吧！」
主席台西首坐著一位小個子，聞言緩緩站起，鋥稜稜一聲，拔出把鐵劍來。鋒刃鳴響，浸挾森森殺氣，直懾眾人心扉。
老者走近端詳鐵劍，皺眉問道：「恕老朽眼拙，不知此劍有何來歷？」
小個子滿臉煞氣：「劍本尋常，仇心非凡！若人的餘生只有復仇一念，數十年的怨毒仇恨灌注劍中，這劍卻又如何？」
他的聲音如凜冬般寒冷，聞者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竟是無人接話。小個子舉劍前指，縱聲吟吼：「至劍無鋒，仇心為刃！我甘背一個『毒』字，只為警懾天下負心作惡之人，你若逼我餘生以復仇為念，我定讓你餘生無處可逃！當復仇之劍出鞘時，彗星襲月、白虹貫日、蒼鷹擊於殿上，那時，你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劍！」
人人悚然，鴉雀無聲。只聞一聲輕咳，主席台南首之人站起，他戴著黑框眼鏡，暖男般的微笑洋溢在瘦削的臉龐上：「各位，我有責任站出來說句話。請記住，我們正處在一個偉大的新時代，不管任何問題，都要在新時代的背景下考量。如果脫離了時代背景，那麼對所謂『天下第一劍』的探討，則必將是偽命題！所以，我有責任告訴大家真相是什麼、真正該敬畏的是什麼、真正的天下第一劍是什麼……」
主持人皺著眉頭打斷他：「這位……南帝，看你這麼暖男，叫你暖帝好了。請抓緊時間，向各位觀眾展示你的劍吧。」
「暖帝」從懷裡掏出一盤光碟，雙手高高捧起，下巴輕抬至45度，聲音莊嚴而驕傲：「這，就是帝王之劍——天下第一劍！」
老者湊近去看：「這……光碟怎麼也變成劍了？」
暖帝忽然情懷充盈，慷慨陳詞：「這不僅是一盤光碟，更代表一柄尚方寶劍、大國利劍！古有八府巡按上達天聽，如今新時代新氣象，利劍高懸，震懾常在，贏得海晏河清朗朗乾坤！你的國有劍如此，誰與爭鋒？請告訴我，這是不是天下第一劍？」
滿堂喝彩頓時響起，整齊劃一如桴鼓相應。有的叫道:「太棒了！這正是我一直想說的話！」有的叫道：「早該這樣以正視聽！」有的熱淚盈眶:「不轉不是中國人！」一時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大有炸平華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
萬綠叢中紅一點，主席台北首的女子婀娜起身：「說起利劍高懸震懾常在，嘻嘻，小女子也想一比高下。」
暖帝偷偷瞄了一眼她凹凸的身段，正色問道：「你是哪個單位的？叫什麼名字？」
『北丐』如黃蓉般嫣然一笑：「奴家雖然不配，但本也姓趙。賤名有辱清聽，曾有句詩寫道，紅霞一片海上來，照我樓上華筵開……」
暖帝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你……你……12秒？」
趙美女笑道：「呵呵，12秒只是滄海之一瓢。這些年來，奴家寶劍鋒從磨礪出，見證了不少官府大人，也記錄了不少勞作場面……嘻嘻，要論起『震懾』，不知可否一試高下呢？」
「這個……」暖帝語塞，定了定神，強詞道：「天下第一劍，談得是劍，姑娘雖有震懾，但沒有劍！」
趙美女掩口胡盧：「古人云，『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你骨髓枯！』誰說奴家的大寶劍不算劍？要不然您體驗一下，絕對勝過帶魚刮鱗刀！」
嬉笑起鬨聲歡動全場，正熱鬧間，驀地響起一陣爽朗而霸氣的笑聲，如一鳥入林百鳥壓音，把眾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主席台正中站起一人，西裝革履，談笑風生：「爾等之劍下，要麼冢中枯骨，要麼斗筲凡夫，要麼貪官污吏，如此而已，也好意思自稱天下第一劍？」
眾人不服：「你的寶劍戰績如何？拿出來亮一亮！」
「中神通」笑道：「寶劍須聚會，方能誇神通！就憑著我寶劍下的兩萬億，上能安國，下可定邦，你等意下如何？」
「敬服大人寶劍神通！」東西南北盡皆拜伏。「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劍！「雷鳴般的喝彩聲響徹全場。
突然，風雲突變，一串尖銳的槍聲劃破喧囂，子彈在會場飛射，數名觀眾應聲倒地，火與血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散。
一名栗發碧眼的外國青年出現在會場，手持AR-15半自動步槍，操著生硬的漢語道：「愚蠢的人們，這才是天下第一劍！覺悟吧！」
全場頓時一片大亂，槍聲與尖叫聲中，眾人心驚膽裂，奪路而逃。然而，禮堂的大門是自動閉合設計，無法保持完全打開，眾人在狹窄的門前擠作一團，自相傾軋，不得暢通。槍手獰笑著，對著人群抬起了黑洞洞的槍口……
突然，一個身著軍裝的黑臉少年奮力撲上，把門撞開到最大，並用身體牢牢頂住大門，咬牙喝道：「快！快跑！」
眾人如洪水乍泄，立時紛紛奔出。槍手見人逃去大半，不由暴跳如雷，猙獰地撲向軍裝少年，槍口噴出了條條火舌……
少年身中數槍，仍然拼盡全身力氣，死死頂住大門：「快，快跑……」
大批軍警及時趕來，抓獲了槍手，控制住場面。會場中尚余多人，主持人疾步搶到少年跟前，顫聲道：「小兄弟，你……」
少年已是慘不忍睹，喃喃道：「我當……軍……軍人，保……保護大家……」
生命之光在他眸子里慢慢消失，但少年的身體，仍作出用力撐門的姿態。
主持人熱淚奔流，緊緊抱住少年的遺體，驀地一聲大吼：「各位，記住這位小兄弟！他勇敢無畏，捨己為人，亮出見義勇為之劍！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劍！」
浩然之氣，時窮乃見，人間正義，沛乎蒼冥，一時間全場靜肅，人人向軍裝少年含淚致禮。
突然，角落裡窸窸窣窣響起幾個聲音：
「搞清楚了！這孩子早已加入了米國國籍！有啥好激動的？」
「去找你的美帝爹吧！我們為什麼要被一個米國人道德綁架！」
「這叫死得其所！他選擇了民主的國家，理應吞下自由的子彈！」
「他作為炎黃子孫，卻心心念想當米國軍人！什麼天下第一劍？分明是個漢奸！」
主持人目眥欲裂，怒不可遏：「你們……是什麼東西？」
角落裡呵呵一聲冷笑：「我們？我們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劍！」
主持人怒吼：「有種給我站出來！！」
嗖，一塊鍵盤飛了出來。
鍵，似乎與「天下第一劍」的「劍」字融為一體。
只不過，這個「劍」的位置，在最下。
並且，它的拼音，讀「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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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老斯基野駛（ID：lsjyeshi） 作者：諾維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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