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看世界的一小瞥：紐西蘭諸漢譯地名的出現與使用

地名指地形與地物的名稱，具有固定地理位置的特性和互相區別的意義。中國人認識紐西蘭，必然要先從其名開始。

不少英文地名以「New」這一個詞為首，而這類地名的漢譯，一般有完全音譯和意音混譯兩種方式。1642年，荷蘭人塔斯曼發現今紐西蘭的西海岸地區，將其命名為斯塔騰島，後改稱紐西蘭（荷蘭有西蘭省或稱澤蘭省，「紐西蘭」即新的西蘭，荷蘭語：Niew Zeeland，英語：New Zealand）。這一地理髮現，很快反映在1674年南懷仁所制的《坤輿全圖》 上，圖中今澳大利亞以東、太平洋西南部海面上即繪有一大島，地名註記為「新瑟蘭第亞」。

同圖上的澳大利亞當時被記作「新阿蘭地亞」，意思是「新荷蘭」，與「新瑟蘭第亞」類似，都是從當時的拉丁文轉譯而來的地名。「新瑟蘭第亞」為紐西蘭最早的漢語譯名之一，屬意音合譯。

然而遺憾的是，儘管「新瑟蘭第亞」很早就出現在了中文版世界地圖上，但這一地名並沒有得到廣泛流傳，後代地理書籍中幾乎不見使用。而到了鴉片戰爭前夕，在外國傳教士在南洋、中國境內創辦的《察世俗每月統記傳》和《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這兩份報刊中，也都出現了有關紐西蘭的新版漢語譯名。

1815年8月，英國傳教士馬禮遜和米憐在馬來半島西部城市馬六甲創辦《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這是歷史上第一份中文近代期刊。該刊內容首為宗教，解釋基督教義基本觀點，刊登《聖經》故事。次為倫理道德，宣傳忠孝、仁愛、誠實、和順等道德觀念。再次為科學，介紹天文、地理等方面知識，嘉慶庚辰年（1820年）全卷第四十三帙《全地萬國紀略》文中，將今紐西蘭譯作「扭西爛」國，並記述該國乃兩大海島共用一名，島上蠻民有食人之俗等內容。

1833年8月，普魯士人郭士立在廣州創辦《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這是中國境內出版的第一張中文近代報刊。其刊道光戊戌年（1838年）七月一期有《尋新地》一文，述及英國庫克船長（文中稱之為「古」）在太平洋和南極洋面的探索航行，文曰：「大洋海中有州，稱為阿大希她，……遂望南駛到紐西蘭，土人身高六尺，貌兇狠，兩目如環閃射光，一看遠客上岸，抵擋之如狼似虎，戰鬥死而不厭。倘船駛大洋，居民追至，假作虎威亂呼也。其土豐盛，產物殷殷，鳥鳴喈喈。」這是筆者目前可查的「紐西蘭」這一漢譯地名的最早出處，文中所謂「土人」，很可能就是紐西蘭之土著毛利人。

鴉片戰爭以後，中外人士編譯的漢語世界地理著作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已經是今名「紐西蘭」了，同時「噠嘶呢啞」、「新噻囒哋啞」、「搦日倫敦」、「紐齊蘭」、「紐錫蘭」、「牛西蘭」、「紐西蘭」、「紐絲綸」等漢名也有使用。

澳門土生葡人瑪吉士所撰《新釋地理備考》卷十有《噠嘶呢啞島全志》一節，「噠嘶呢啞島」又稱「新噻囒哋啞」，根據其所記錄經緯度，可知即今天的紐西蘭。而「噠嘶呢啞島」的稱謂，與早期的「塔斯騰島」相應，當時音譯；而「新噻囒哋啞」與《坤輿全圖》中的「新瑟蘭第亞」均為意音混譯，只是用字不同。

在徐繼畲所作《瀛寰志略》的前身《瀛寰考略》是鴉片戰爭前後較早介紹紐西蘭的書籍，其書將紐西蘭譯作「搦日倫敦」。而《瀛寰志略》卷二《亞細亞東南洋各島》又作：「搦日倫敦兩島，一名紐西蘭，在班地曼蘭（即塔斯馬尼亞島）之東，幅員倍之。……」卷七《英吉利國》又有：「英吉利本國境土，止三大島，其藩屬埔頭，皆在數千萬里之外。……南洋之極東南，有大島曰澳大利亞，又名新荷蘭，別有兩島曰搦日倫敦，又名紐西蘭，皆英人新開之土，別有圖說。……」《瀛寰志略》中「搦日倫敦」與「紐西蘭」開始同時出現，「紐西蘭」為意音混譯，「搦日倫敦」連讀作「nuò rì lún dūn」，而徐繼畲乃山西五台人，五台方言平、翹舌音不分，「搦日倫敦」發音類似「New Zealand（音標：[nju:?zi:l?nd]）」，故「搦日倫敦」正是New Zealand之全音漢譯。

因《瀛寰志略》影響極大，故「搦日倫敦」及「紐西蘭」傳播很廣，時而兩名連稱，時而單獨使用。而相比之下，清人用「搦日倫敦」者少，而用「紐西蘭」者多，這可能與「搦」字較生僻、不夠文雅，且四字名不如三字名簡練有關。

魏源作《海國圖志》，其早期版本（五十卷本、六十卷本）卷二《圓圖二》中均有「新瑟蘭地亞」之名，旁有小字：「是處大地西連嘉本達利亞，杳無人」，所指當為今日之紐西蘭。與《坤輿全圖》相比，除「第亞」與「地亞」之別，《海國圖志》最大的問題在於將紐西蘭繪在一塊與「嘉本達利亞」（即今澳大利亞）大陸相連的陸地之上，明顯不符合地理事實。而在後出的一百卷本《海國圖志》卷三《地球正背面全圖》中，魏源就已捨棄了「新瑟蘭地亞」之名，改用「紐西蘭島」了。

上述諸名之後，「紐齊蘭」與「紐錫蘭」皆為較早出現的譯名。林樂知翻譯，鄭昌棪筆述的《列國歲計政要》在述及「英國新疆」（卷五 ）和「澳大利亞大洲」（卷十二 ）時，均將今紐西蘭譯為「紐齊蘭」。清人李圭在其書《環遊地球新錄》中談及澳洲盛產黃金之事，就將今紐西蘭譯作「紐錫蘭」。 此兩名皆為全音譯，出現較早，影響亦較大，後代多有使用。

傅蘭雅口譯，應祖錫筆述的《佐治芻言》第一百七十一節講到英國庫克船長初到紐西蘭遭遇當地土著的情況，所用譯名為「牛西蘭」 。另《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十帙有佚名撰《牛西蘭島紀略》 一篇，所記正是今紐西蘭的地理狀況及風土人情。由讀音即可知，「牛西蘭」亦為全音譯地名。

以上諸多漢譯地名，「噠嘶呢啞島」、「新噻囒哋啞」、「搦日倫敦」、「紐西蘭」出現時間最早，至少不晚於19世紀40年代（《新釋地理備考》在道光二十五年即有單行本，道光二十七年被收於「海山仙館叢書」，成書年代最遲不超過1845年；《瀛寰志略》成書於道光己酉年，即1849年），稍後的「紐齊蘭」與「紐錫蘭」至少不晚於19世紀70年代（《列國歲計政要》成書於「光緒紀元」 ，即1875年；李圭以浙江海關職員被派往參觀美國費城世界博覽會，後作書，時為光緒二年，即1876年），又稍後的「牛西蘭」，則至少不晚於19世紀80年代（《佐治芻言》初刊於1885年，《小方壺齋輿地叢抄》最初有1891年著易堂鉛印本）。

19世紀90年代以後，隨著西學東漸日盛，紐西蘭各種譯名層出不窮，「紐西蘭」、「紐即倫脫」、「紐詩倫」、「紐芝蘭」、「斯錫蘭」等等不勝枚舉，但其中只有「紐西蘭」一種影響較大。崔國因自光緒十五年至十九年任駐美國、日斯巴尼亞(西班牙)、秘魯公使，有《出使美日秘日記》一部，其書卷十一「（光緒十八年）五月初二日」記：「新金山東南有島名紐西蘭……」。 嚴復翻譯的《群學肄言》卷一 、《原富》部丁下 、部戊上 等處，皆將今紐西蘭譯作「紐西蘭」。

「紐絲綸」出現亦較晚，但它卻是官方在外交場合所採用的正式譯名。《清史稿·職官志》有載：「領事正五品。奏補。十有四人。檳榔嶼、紐絲綸、仰光、溫哥埠各一人，隸英使。」「宣統元年，置美利濱、坎拿大、巴拿馬總領事。嗣是澳洲、溫哥埠、薩摩島、紐絲綸諸領事踵相躡。」 又有《清朝續文獻通考·戶口考》中提到旅居外洋之華人戶口時，亦用「紐絲綸」 之名。

民國以後，「紐絲綸」依然是官方所使用的正式譯名，其《政府公報》、《外交公報》、《外交部公報》多用「紐絲綸」，1922年簽訂的《九國公約》中文版中即有：「又紐絲綸屬地代表：大理院推事散而孟……」 直至1944年12月，中華民國駐惠臨頓（惠靈頓）總領事館方申請將所駐國名「紐絲綸」改譯作「紐西蘭」 。而「紐西蘭」成為New Zealand的中文正式譯名，則是新中國成立之後的事了，但港台地區至今仍用「紐西蘭」，此為後話，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