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探行北非珍珠

2018年1月，我和先生去了摩洛哥旅行，順便慶祝我的30歲生日。

我們在摩洛哥整整一周，途中經歷了四個城市：馬拉喀什，菲斯，拉巴特， 和卡薩布蘭卡。由於時間所限，沒有機會進入撒哈拉沙漠，留給以後。

作為第三世界阿拉伯國家，我們抵達摩洛哥後的第一印象是塵土飛揚，秩序混亂。整體的建築環境和市容市貌基本停留在國內80年代的小縣城水平，樓房大多兩三層高，很多臨街的房子破敗不堪，或者索性沒有窗戶。一眼望去是一馬平川的土黃色，偶爾摻一點不甘寂寞的粉。

走在街上是坑坑窪窪的小道，灰頭土臉的小汽車和摩托車呼嘯而過，帶起一片揚塵。行人、車輛和馬車驢車推推搡搡地混在一起，街邊是兜售小商品的小青年，或是乞討的流浪漢。

作為與歐洲距離最近的國家，毗鄰西班牙，摩洛哥一邊享受著旅遊業所帶來的福利，一邊經歷著巨大的貧富差距。最明顯的是旅遊城市的消費水平和服務水準——我們在馬拉喀什住的酒店是La Mamounia，被譽為摩洛哥最好的酒店。喬治克魯尼和太太到摩洛哥時也住在這裡。La Mamounia最基本的房型是600美金一晚上，哪怕是入門級的套間也得1000美金。這便在當地形成了一個強烈的貧富對比，大部分普通民眾一天的消費不超過10美金，而在馬拉喀什住一天的酒店是他們兩個月的生活費，即便是一頓晚餐也可以吃掉50-70美金，所以大部分的餐廳里都完全看不到本地人。

與外面塵土飛揚、破敗不堪的街道相比，酒店裡面金碧輝煌，高雅昂貴。一牆之隔，把貧窮擋在門外，把富貴攏在門內。

因此在馬拉喀什看餐廳和酒店的檔次，就看門口有沒有兩位高大的壯漢擋門，再配一個形同虛設的安檢門。進出餐廳，是真正的以貌取人。著裝得體的，會被恭敬微笑著請進去，稍顯偏頗的，會被毫不留情地擋開。

而本地有名的酒店房卡，在這個時候成了身份的象徵。好像能將你從俗世凡塵里拖起來，升到一個不沾陽春水的秘境里，悠然自在。早晨吃飯時看到優雅筆挺的歐洲人，在白天都一概消失了，潛藏在市區周邊昂貴的高爾夫球場里，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再顯露出來。在摩洛哥，因為人工和地皮都十分便宜，過這種生活的成本要遠遠小於其他國家。

然而馬拉喀什真正的大街上，又是完全另一種生態。

當地最有名的景點，是老城區內一大片露天的小商品市場，密密麻麻很多條街，但走來走去都是一樣的東西。像當年的秀水，大家都是從一個供應商那裡批發東西，再分頭回去沿街叫賣。

由於畸形的商業化，這裡的小販都格外主動。隨便走哪一條街，都有接連不斷的人攔你去店裡看看。看見罕見的亞洲遊客，會扯開嗓門大喊一串殘破的日語和中文，契而不舍地直到你消失在街角盡頭。一路走下來十分鬧心又無奈，於是我們只待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倉皇出逃。

在摩洛哥的街頭行走，是需要一點勇氣的。首先是女性單獨出行，尤其是亞洲女性，一定會有男性走上來和你說話。這是一種認知上的偏差，有些教育水平不高的本地人會執拗地認為來摩洛哥的女性就是來找男朋友的，而單獨走在街上就直接認證你是「Available"。即便是有男伴的亞洲女性，比如我全程抓著我的先生，在會被經過的一眾商販大聲喊叫，來博得你的注意力。

這一點在馬拉喀什以外的地方就好很多。我們在拉巴特的老城區里轉，人口相對稀疏，也罕見遊客。本地人對我仍舊很好奇——因為大部分的女性都包頭巾，裹得嚴嚴實實，突然走來一位不包頭巾的亞洲女性，即便我的著裝符合要求，也怎麼看都像是電視里的人。但當地人的表達方式溫和許多，大部分人都只是安靜的注視，最多是有些好奇的小姑娘，會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們，什麼也不說，就忽閃著大眼睛看著我。

說起老城區，馬拉喀什的即使最出名，但也最「商業化」。摩洛哥就是這樣，除了馬拉喀什和卡薩布蘭卡，其他地方的服務業都亟待發展。可服務水平到位的地方，各大景點卻被發展地極為遊客化，完全失去了原有文化的風味。

而菲斯的老城區才最有意思，密密麻麻的900多條小街，完全沒有街名，住在這裡的人全憑記憶認路，大家的一日三餐生活起居都在老城區里解決。想要建一個「小區」，必須要有一個清真寺，一個幼兒園，一個接水的噴泉，一家麵包店，和一個地下的熱氣室用來給洗澡水加熱。

因為家裡和店裡都沒有冰箱，所以主婦要每天都去市場里買菜做飯，食材也很新鮮。每個「小區」的主婦會固定地去那一兩家麵包店，所以每次買的麵包數量也相對穩定。但如果今天你家來客人了，會多買幾個麵包，那店員就會知道，所以住在這裡沒有秘密。而很多麵包店都是由一兩位婦女經營，為了讓離婚或喪偶的女性能繼續創造經濟收入。

和其他城市相比，菲斯其實是最不出名的，卻擁有摩洛哥的皮革和瓷磚製造業。我們去看了那些小作坊，都是手工製造。幾百年流傳下來，產量比不上世界各地機械化的工廠，又沒有叫得響的品牌，所以只是在非洲當地梗著脖子硬氣。與菲斯人交談，他們的眼睛裡是驕傲的，並且總是會轉身遞給你一小塊皮革或瓷磚，像是最有說服力的城市名片。

七天輾轉四座城市，我們在路上顛簸的時間很多。因為暈車，我只得全程坐在司機旁邊的副駕駛座。一路上見到許多警察設點，會隨機地在路邊攔下車盤問。我起初很困惑，以為是很多人違反了交通規則。但我們的司機說，警察設點，把車攔下來之後會給你開一張70美金的罰單，但他其實並不想開罰單，他是希望司機賄賂給警察20-30美金，這樣罰單就免了。

這一招對本地人還好，對遊客卻萬萬使不得。一方面摩洛哥的主業是旅遊業，本地人大多把遊客當金主供著。另一方面，之前有一位法國小哥，車上有行車記錄儀，把與警察談判、賄賂的整個過程都拍下來了，發在網上，搞得摩洛哥當局很不好看。所以我們這一趟沒有一次被攔下來過，哪怕有幾次警察已經在比劃停車的手勢了，然後看到坐在副駕駛的我，又臨時改變主意揮揮手放行。

我們的司機是土生土長的摩洛哥人，在路上跑了10年，對於大大小小的民俗爛熟於心。他說腐敗是一種常態，社會階級之間的壁壘幾乎難以打破，政府官員賺得最多，因為收受賄賂最多。而官員的職位大多是世襲制，即便是真的違法，官官相護到最後也沒什麼事。當地人讀大學最熱門的專業是語言學——反正全國上下也沒幾個技術類的崗位，學好語言出來要麼做旅遊，要麼去當老師，勉強糊口而已。

在菲斯和拉巴特之間，有一個古羅馬遺址，是非洲境內保留最大、最完整的遺址。完整的建築看不到了，但是基建的石頭還有。從結構上看得出哪裡是富貴人家的會客室，哪裡是小戶人家的街邊店。有朝拜的主廳，七座守衛的城門，還有主街。人類的文化進程就是這樣吧，曾經的一個「社會」存在過，幻滅了，人們總會再找一個新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新的「社會」，唯一不變的是社會共有的現象，比如永遠都有貧富與階級之分，永遠有貪婪的人心和民眾的疾苦。

正因為底層人民的收入低，摩洛哥的「小費系統」十分普及。在停車場沒有正經的停車費，但總是會有看車的人守在那裡，在每一輛車離開的時候接住窗戶里探出來的兩枚硬幣。甚至去使用公共洗手間，門口也一定有清潔大媽等著你心知肚明的一兩塊迪拉姆。

在這裡每行一步都是需要談價錢的。我們吃的第一個虧便是在機場買手機卡。原以為機場內的商品應當是明碼標價，我們花了30美金買了兩張卡，出門被酒店的車接上以後，和司機詢問起來才知道只要10美金就夠了。計程車也是如此。即便政府規定計程車應該打表，但是我們幾天下來沒有看到一輛車遵守。所以當地的規矩是上車之前必須談好價錢，不然開到地方了司機漫天要價，你是有理也說不清的。

其實摩洛哥當地還算是安全的，因為民眾不擁槍，也沒有販毒和人口販賣，最大的惡，也不過就是在這亂鬨哄的環境里趁機跟遊客多要點錢而已。

後來我問司機，那摩洛哥當地人最嚮往、最崇拜的國家是哪一個。我原以為會是法國，因為法語在這裡人人都說，或者美國，有普羅大眾的科技品牌。答案卻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是日本，在一個很少人用日本品牌、也沒有相應文化輸出的地方，當地人最崇拜的國家是日本。當人們對於秩序的渴望達到頂點，便開始嚮往一種極度的有序，所以摩洛哥人稱日本為"Another Level of Universe"。

但這種嚮往，並不代表放棄。憂國憂民的人依然有，熱血澎湃的規劃著未來。

摩洛哥的最高統治者是國王，在境內有大大小小几十個行宮，都是最漂亮的建築。可惜行宮絕大多數時間都不使用，用納稅人的錢守著一年四季的空房。我們遇到很多當地的導遊對此痛心疾首，他們曾經請願將幾個行宮對外開放，改成博物館一樣收門票，可以緩解當地脆弱的經濟。事情暫時還沒有轉機，他們言語中的迫切，真實而沉重。

我們的司機說，他在路上開了10年車，被警察攔下來無數次，每次都是慣用的賄賂伎倆。偶爾有幾次賄賂不成，警察的回答是I cant，意思是遠處有攝像頭或高官看著，不是拒絕你，而是不能拿。令他悲哀的是，沒有一個警察說過No，要麼是笑眯眯的接過錢，要麼是I cant。

我們旅行的最後一站是卡薩布蘭卡。卡薩布蘭卡是摩洛哥最大的工業城市，人口五百萬。這座城市其實和那部揚名四海的電影毫無關係，當年是好萊塢搭景拍攝完成的，最後只是借了個名字而已。但這一部家喻戶曉的電影為摩洛哥打足了廣告，就像華語世界裡三毛的撒哈拉沙漠一樣。

由於工業化程度高，卡薩布蘭卡的生活水平明顯領先於全國，有各種新派的建築和商場，街面上也相對整潔乾淨。摩洛哥當地的車輛拍照是按照「Province」發放的，基本原理就像我們的郵編區號。而全國最富裕的「Province」是72號，因為72號里有真正的富人區，名字很有意思，叫California。所以在大馬路上看到區號72的保時捷，主人大半是住在California。

卡薩布蘭卡當地人的穿著，相比於內陸的城市也更開放、更時尚。緊身牛仔褲和短裙會偶爾出現，雖然不符合當地民風，但顯然大家的接受度更高。於是我嘗試著問了一個大膽的問題，在這裡，人們如何看待同性戀？

我得到的回答是，大家普遍很反對男同性戀，但對於女同性戀的接受程度卻很高。究其原因是，社會對於男性的期待是簡單粗暴的，男人必須要像個男人，而對於女人的期待卻是模糊遊離的——「本來也沒指望女人幹什麼，捅出點幺蛾子也正常」。

如果仔細觀察，街上可以看到男人與男人牽著手走，女人之間也可以，所以很難看得出對方到底是朋友還是同性戀。但是異性之間，哪怕已婚，也不可以在公眾場合牽手或者有任何親密的舉動——這種行為是大不敬，只能在私下裡進行。

在摩洛哥兜兜轉轉了一周以後，我們從卡薩布蘭卡機場離開回美國，一路上飛行時間很長，也很累，到家立刻昏死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們按照平常的時間準備去上班。我站在家裡的洗手間里對著鏡子化妝，我先生坐在卧室里一如既往地看新聞。我突然轉過頭對他說，你覺不覺得這次旅行和以往我們去亞洲、歐洲都不一樣，我說不出具體是什麼，但就是看世界的眼光不一樣了。他說對，開眼界的旅行就是這樣。

我在北京長大，在美國生活了七年，這兩種文化對我而言都太熟悉了，只有非洲，穆斯林國家，帶給我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我希望這就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意義，我們總是要出去看看，那些滿懷熱情的又光怪陸離的，不一樣的世界。

摩洛哥旅行的幾點攻略

1）手機卡推薦Maroc Telecom，信號相對最好，5美金是一個月的時間，5G的流量。

2）機場換匯比外面換匯好非常多，但是不要用借記卡，會收一大堆隱形的手續費，盡量帶現金入境，然後在機場一起換掉。

3）我們使用的Private Tour是Sun Trails Morocco，基本是當地最出名且靠譜的一家。老闆是羅馬尼亞人，會自己在摩洛哥各地行走尋找景點和餐廳。這家Tour是說英文的，但是因為都是本地人，所以處理起事情來非常輕車熟路，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4）女性的著裝要求是不能露肩膀，盡量穿長袖長褲，如果穿裙子，需要到膝蓋的位置。不建議穿Legging，但是大城市可以穿Skinny Je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