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未至，血氣鬱結，原來馮小剛電影一直是消解庸俗生活的三味中藥！

一九九七年那個初秋，劉峰被我們逐出了紅樓。

在他臨行前整理行李的那個夜晚，小曼愛上了他。

「女兵們把哭得柔弱疲憊的林丁丁架出廁所，

男兵們全站在男廁所門口觀望。

似乎丁丁負了重傷，或者受了某畜生的糟蹋。

那截血污衛生紙的目擊者們都用眼睛糟蹋了她。

男兵群落里站著劉峰，

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該負某種責任。」

《芳華》

這是嚴歌苓小說《芳華》中衝突到來前的導火索，一片在文工團女兵林丁丁練舞時從褲管里飛出來的帶血的衛生紙。

女兵們認為永遠不能被男人看見的帶血的衛生紙，恰如某些不能被公開的歷史。

在那個特殊年代裡，一面是怒放激蕩的的青春，一面是嚴重被壓抑、扭曲的人性和慾望。

「她是第一個得知劉峰得了絕症的……她把劉峰從醫院接到兩居室，照顧他，在他被化療敗盡胃口時為他做點湯羮，在他連翻身都翻不動的時候，架著他，用一把骨頭的肩膀扛著他，在六十平方米上遛彎。小曼就那樣，整整三年，為我們一百多個消費了劉峰善意欠著劉峰情分的人還情。尤其替林丁丁還情。」

「她用了幾十年明白一樁事：她只能愛這個善良過剩的男人。

但是，那個會愛的劉峰，在林丁丁喊救命的時候就死了。」

01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割不斷的情結，

就像長在身體里的腫瘤。

割了，總會再長出來。

《芳華》

這個國慶最失意的，當屬馮小剛《芳華》團隊。

憋足了勁為自己大半生的青春獻禮作品，可惜遭遇下線，難怪乎他快60歲的人了，也忍不住灑下英雄淚……

在馮小剛的詞典里，「下線」是經常有的事兒——在他的自傳《我把青春獻給你》中，他和王朔等人合夥成立的公司「好夢」在起初幾年，拍的電影被禁、被延期上映的都有五六部。但是北京爺們兒馮小剛，無論碰到多大的事情，幾杯酒，幾支煙，幾餐飯，幾通罵人，這事就過去了。

但這次他為什麼當眾痛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當一個人在痛失至愛，或者內心深處最隱秘最柔軟最神聖的部位被利刃刺中時，就會崩潰大哭，英雄、大人物也不例外。

每一個人，小人物、大人物、大人、小孩……內心中都會有一個情結，概莫能外。

這種情結，都是幼時生活最深刻的烙印，一直牢牢地釘在心底，會追隨人的一生，永遠不會忘掉。

比如《白鹿原》中，幼年時白孝武給黑娃吃的冰糖，令黑娃終身難忘那美妙的滋味，而即便他成為連殺人都不眨眼的土匪時，他對白孝武和他的媳婦網開了一面。

有的人一輩子沒有機會說出來，只能在離世時會說：「我還有一個心愿……」

有的人會寄托在他最親最愛的東西上面，比如兒女的名字，文化人就會放進自己的作品中，歌曲、繪畫、小說等等。

而在馮小剛的心中，女兵就是他最大的情結。看他在自傳中的描寫：

她的長相我已經記不清了。印象最深的是她的脖子十分的光潔。因為是在8月里，天很熱，她沒有穿白襯衫，空堂穿著的確良夏裝，光潔的頸部優美地立在軍裝的小翻領中，使脖子看上去更白，領章看上去更紅。

這種情結，跨越幾十年後，讓他在現實中找到了他心中的永遠的女兵模樣：脖子光潔，雪白，挺拔，優美。

那個年代的審美和道德觀，是那麼地嚴肅和純潔，女孩子穿衣服最多只能露出脖子，而對於她們身體部位的描述，也止於脖子了。

除了女兵，還有西紅柿。

女兵是馮小剛心中的西紅柿，西紅柿是他胃裡的女兵。

《唐山大地震》中的涼水西紅柿

「我最喜歡吃的是西紅柿，洋名叫番茄。記得小的時候，一到夏天，母親每天都會挑幾個沒有疤拉的西紅柿放在臉盆里用自來水拔涼，通紅的柿子圓的，屁股朝上飄在水裡，放學回家，挑一個大個的，帶著絲絲的涼意，咬一口，然後將酸甜的果汁嘬進嘴裡，那種感覺別提有多爽了。在我的少年時代，西紅柿對我的yòu huò力，絕不亞於現在的任何一位超級名模含蘇菲瑪索、舒琪和張曼玉。

……

在我的學生時代，一年當中有兩個念想：秋天的時候盼冬天，因為能帶栽絨帽子，戴大白口罩，穿燈心絨麵塑料底的五眼棉鞋；春天的時候盼夏天，因為能敞開了吃西紅柿。如果有一天讓我當國家主席，我會提出三個條件：第一是，不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能讓我吃上西紅柿，每天最少吃五個……」

徐帆，應該是女兵和西紅柿的綜合體吧。

《永失我愛》

「那時徐帆正與我熱戀，象一聲嘆息里的李曉丹一樣，每天排練結束，坐上公交車，長途跋涉到頤和園與我幽會。次日清晨，我還沉溺於夢中的時候，她已經無聲無息地離去。日復一日，不辭辛勞。

……

徐帆能唱得很高，並且聲情並茂。很多年後我偶然發現，她不僅可以唱「一條大河」，還能按李娜的高度唱「青藏高原」，最撕心裂肺處仍顯得遊刃有餘。讓我喜出望外，如同存摺里的一筆錢突然利息暴長。

從那以後，我們開始戀愛。很長一段時間裡，採訪徐帆的記者問到她的最後一個問題，通常都是：你怎麼會看上馮小剛了呢言外之意是：不應該呀。朋友聞訊也對我說：徐帆能看上你真是你上輩子積了德。意思也是，打劫了銀行還沒有被繩之以法。我卻不這麼看。我的看法是：成全了我也就陶冶了她。」

「我喜歡在鐵腕人物的統治下俯首貼耳，免得自己煞費苦心追求真理。我對自己很清楚，威逼利誘之下是可以走正路的，放任自流則後果不堪設想。這也是北京人的特點，必須得拿槍逼著，誰厲害聽誰的，光平等協商什麼事也辦不成。」

而讓他保持年輕態的，除了他自己的創造力和生命的厚度，還有他背後那個潑辣、熱情的大青衣老婆徐帆！

徐帆雖然年齡到了總演大媽大嫂的角色，但她把中年婦女的角色演得那麼鮮活、真實，從《永失我愛》的格格到《唐山大地震》的元妮，她都是頑強、積極面對生活的，從來不曾消極和頹廢。

而另二位和他同時代的大導演，老態盡顯，要麼在綜藝秀裡面回憶過去，要麼淪為廣告公司宣傳片的角色。

現實無情地證明，老婆太漂亮太年輕，和孩子太多的男人，此生止步矣江郎才盡！因為他們的精氣，都耗費在這上面了，分給創作的自然就少了。

而馮小剛自稱，他一輩子已賣身為老婆奴了，並且自曝不講衛生， 這樣的男人是會讓那些花花草草們倒胃口的，而他也省卻了那麼多的麻煩。

他的電影都是找中國最漂亮的女演員來演，但自從跟了徐帆以後，他從來沒鬧過緋聞。

02

馮氏電影，伴隨著我們的青年、中年……

當馮導開始嚴肅和正經時，驚覺我們已老！

《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的馮小剛

《老炮兒》中的馮小剛

馮小剛的電影，絕大部分好看。

一個導演能夠拍出多數人都認為好看的電影，太難得了！

論長相和成就，馮小剛相當於娛樂圈的馬雲。如果他不是馮小剛，這幅尊容真得是連演死人的群眾演員都不合格啊。

論口德和脾性，他又相當於娛樂圈的任志強，大炮屬性，看到哪個不爽，直接開罵，也不管罵得還是罵不得。這中間自然有很多罵錯了的，比如去年范冰冰到武漢華中師大參加《我不是潘金蓮》的討論會的事，明明不是華師的錯，但是馮導一通亂罵，惹得武漢人對他這個女婿很是不爽。但他這種死犟脾氣的人，罵錯了也不會跟你道歉。

但論寫作編劇和營銷天份，他相當於史玉柱、雷軍和董小姐，一開口全是戲，一下筆文字自己都會笑，知道怎麼包裝、營銷自己和作品！

根據我的鑒定，他其實也是一個新媒體高手，在他的自傳和劇本中，金句不斷，處處都是段子，這連咪蒙和六神磊磊也遠遠趕不上啊！

此前對馮導無感，是因為他的口德不太好，總是喜歡噴人，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有點情商低，不像張、陳二位同量級導演，要麼一副國師樣，要麼一副文藝范兒，但是無論拿作品還是人品來說事兒，馮小剛是最真實最不裝的。

他從不以大師自居，他最接地氣，也最真實，想炮轟誰就炮轟誰。

從青年步入老年，居然發現，自己居然是一直看著馮導的電影長大、步入中年……

這個時候如果沒有馮小剛，那該是多麼地無趣啊！

我們這一代70、80後，沒有經歷過文革、下崗，更沒有體驗過大地震和大饑荒，沒有當過兵，沒有進入過文工團。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要麼規規矩矩地從中學讀到了大學，找到了一份或多份不好太也不太壞的工作，過著每月還房貸、車貸、在單位/公司人際關係中周旋，在持續了十年以上的婚姻中慣性地滑行……

我們在事業上進入了一個套子，有個位子，有點職權，但是發現上下左右很難動彈；

我們在生活上衣食富餘，有房有車，節假旅遊，但是還房貸累得像狗，有人卻只用投機就能一年買上十幾套房，一輩子不用奮鬥了……

我們已是老夫老妻，互相熟悉得就像是左右摸右手，但感情卻像久不下雨的旱地，總缺一點滋潤……

看馮小剛電影長大的一代人，現在都慢慢變老了，遭遇著中年危機。

勇敢、有能耐的人，用創業、跳槽、移民，來與一成不變的命運和日常生活秩序抗爭。

另一種厲害的人，用生二胎、離婚、再婚來「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

所以，一般在同學聚會上，說到某某的近況多是：

他蠻有勇氣，處長的位子不要了，自己下海創業了！

她辭職當全職太太，剛生了二胎……

她們公司領導換了，她總監的位置也換了人，她移民辦拿大了……

他還在XXX科，還那樣，科長也當了快10年了……

升職、買房、生二胎、移民、公司上市變現……這些是被彪炳為人生的成就，是混得好的標誌！

創業、跳槽、辭職、回學校深造、離婚或再婚……這些是中性的人生變化，更多時候被解讀為失敗，有人是光榮地失敗，有人是悲壯地失敗。

這也是對抗中年危機的一種方式，要麼驚天地泣鬼神，要麼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中年危機的分界線似乎總伴隨著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就比如被認為犯了作風錯誤的劉峰。

他發誓要將前半個青春的榮光，用另一種方式奪回來，所以他選擇上了戰場，並且奉獻了一條胳膊。

但是，時代變了，他的榮光不再，而且陷入了另一種羞恥。和平年代的到來，市場經濟時代，以財富論英雄的主調大潮襲來，他作為軍人的榮光抑或恥辱都無人問津，就像從林丁丁內褲中飛出來的衛生紙，曾經是她心頭最隱秘的創傷，也是他心頭最自責的愧疚和慾望，可是這一切，在幾年後就輕微得像煙塵，女明星演床戲、裸戲都家常便飯了，誰還會為一片帶血的衛生紙害羞啊！

而從小在壓抑自卑長大的何小曼，只因為生命中唯一一個男人——劉峰觸碰了他，從此就成為她人生的劫數！她為了配得上劉峰，寫了多次請戰收上了戰場，最後成了英雄，到處巡迴做報告，但是最後她精神分裂了！

而她心中完美的偶像，在現實中坍塌到最低谷，甚至與妓女在一起……

最後，兩個屢受傷害和劫難的人和心走到了一起，雖然芳華已逝，但芳華永存。

沒有人不都渴望當一回英雄，或者一部大戲的主角，不是喜劇的，而是悲劇的，多數人都有悲劇情結啊！這種情結在心理學上叫斯德哥爾摩精神症候群。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沒人自願去當悲情英雄！王寶強、蘇享茂、馬茸茸……這些被犧牲掉的明星和素人，被互聯網無限放大後，其個人和家庭的遭遇都變得更加悲情。

所以，只有在馮小剛的電影中，才能放鬆、放肆地去體味唐山大地震的人性掙扎和抉擇，去模擬1942年餓肚子的生不如死，去感受集結號的悲壯和大義，去升華天下無賊的人性涅槃，去原諒李雪蓮的無奈和愚鈍，去同情劉峰的遭際，緬懷但無限告別那個特殊年代……

所以，馮小剛的電影，像咖啡、香煙、酒精、費洛蒙、偉哥……幫助我們消解庸俗生活帶來的無力、疲憊、無趣和絕望，更像清熱解毒、補血益氣、滋陰壯陽的三味中藥：黃連、當歸和蛇床子！

03

馮氏電影30年

那些涼拌蘿蔔皮和涼水西紅柿的生活

他總是用不正經地方式，講述一個非常正經的道理。

馬上60歲他的，成功地打敗了自己的中年危機，一直拍著緊扣時代旋律和自己心中所愛的作品，從來不曾落伍。

他的創造力和生命力是蓬勃的，動不動就罵人、發脾氣，說明他真得是年輕的。

在他有自傳中如此寫自己：

我就是一糙人，人到中年，一腔廢話，不吐不快。

「好夢」拍攝的五部半影視作品，除一地雞毛、永失我愛、情殤有幸面世，其餘全部胎死腹中。沒有人再敢給我們投資，行內稱我們是「毒藥」，提到我們談虎色變。

那一陣我的心理是，什麼陰暗我想拍什麼。 ……

「兩億美元一頓飯的功夫就被瓜分一空，最後竟還出現了赤字。買單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太便宜，吃一頓飯才花一千多塊錢，真沒勁。衝動之下，我奮勇接過賬單，慷慨付費，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兩億美元也得從小錢花起。

甲方乙方之後5年，我順風順水，我深信它給我帶來了好運。『經歷的不必都記起，過去的不會都忘記』甲方乙方是不能忘記的，特精選片段，共同回味。」

▇蛇床子系列：

《一聲嘆息》、《手機》、《我不是潘金蓮》、《一地雞毛》

功效：祛風止癢，清熱解毒

現實太荒誕，需要清心、瀉火。

《我不是潘金蓮》

《一聲嘆息》

《手機》

《一地雞毛》

「那一陣子，該女演員正在戀愛，因為戀人遠在天邊不能相見，所以心情十分懊喪。懊喪不準確，應該是燥動。就是那種火燒得特別旺，蒸鍋里的水都幹了，也不關火也不添水，就那麼干烤著感覺。 」

婚外情初期也適用於這段話。

我以為我走上了一條新生活，實際上是走上了絕路。

男人最可怕的不是喜新厭舊，而是喜新不厭舊。

法律不承認愛人，只承認夫妻！

可怕的是，這是婚外情的本質。

因為五星級酒店也是五星紅旗領導下的五星，哈哈哈！

從婚外情回歸到平凡生活，哪個人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呢？

「凡人無小事。泛泛地說，蘇聯解體、美國和伊拉克的戰爭、衣索比亞的大飢慌、柏林牆的推倒，這些都是被公認的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大事。而孩子的入托問題、長工資評職稱的問題、分房子的問題，包括發生在「八部七局六處」里的瑣瑣碎碎的事情，則被公認是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小事。但這些小事放到個人身上，就變成了大事。所以大和小的關係是相對的，角度不同而已。

上至國家主席，下至平民百姓，看起來需要面對很多人，但其實不然。每個人真正需要應付的不過也就是七八個人。把身邊的這七八個人應付好了，日子就太平了。這七八個人擺不平，日子就不好過。這就需要拿出你的全部人生智慧來應付。」

▇當歸系列：

《甲方乙方》、《天下無賊》、《永失我愛》、《夜宴》

功效：補血益氣，調理脾胃。

戲謔的方式切入，溫情而悲情的結局。

《夜宴》

《甲方乙方》

《天下無賊》

錢康：「甲方尤萬成。乙方好夢一日游，簡稱夢遊。甲乙雙方經協商達成如下協議：一，甲方責成乙方為其實現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之夢想。二，乙方應不遺餘力地創造性地完成甲方之重託。三，如甲方未經乙方允許單方中止之夢想，將被視為違約如遇戰爭、自然災害及人力不可抗拒之因素」 尤老闆果斷地說：「天塌下來了也有效。」

……

尤老闆頭髮瘋亂，面呈菜色，裹著件破棉襖，腰裡系著根麻繩，揣著兩手，在寒風中如一頭餓狼般卧在村口大樹下的碾盤上，望眼欲穿地遙望著遠方。

突然，他的耳朵豎起來，噌地直起腰。 遠處揚起一陣黃土，漸漸地，一輛「大奔」拉著一溜煙開過來。 頃刻間，尤老闆的眼眶濕了。 「大奔」越來越近。 尤老闆委屈地哭了。 姚遠的二舅拉著姚遠說：「你們可來了，尤先生都快變成黃鼠狼了，一到夜裡倆眼睛放出的都是綠光。」 姚遠問：「他現在想吃肉了吧」 二舅說：「他現在連老鼠都吃了，就差想吃人了。」 姚遠問：「咱這院子里的雞是不是都讓他吃了」 二舅媽說：「全村的雞他都沒饒了。」 ……

▇黃連繫列：《集結號》、《1942》、《唐山大地震》、《芳華》

功效：猛葯治重疾，先傷後補。

直面人類史上大災難，直擊人性深處。

《芳華》

《1942》

《集結號》

它既是一幅波瀾壯闊一瀉千里的流亡圖，又是一部中華民族的心靈史。劇本涉及三千萬饑寒交迫的河南災民，和他們之中在西出潼關的流亡途中凍餓而死的三百萬冤魂，同時它的視野又非常的寬廣，上至操縱世界格局變化的風雲人物；下至餓得奄奄一息，倒在路邊等著被野狗吃掉的一個又一個災民。

既有蔣XX作為一個統治者，面對國難家仇、山河破碎的複雜心情；又有西方傳教士在利用饑荒傳教時，由於內心的恐懼和目睹的慘況而發生的人格分裂。而當這麼多錯綜複雜的關係攪拌到一起的時候，我們看到的主角既不是命不如紙的災民，也不是他們的統治者蔣介石。

主角只有一個，那就是民族。劉震雲在打撈三百萬看似和我們沒有關係的冤魂的同時，又吹落歷史的塵埃，把一個我們不願意麵對的結論交給了我們。誰也跑不了，我們都是災民的後代。

拍攝這樣一部影片是我由來已久的夢想，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們於8年前就已經起意要做這件事情。記得那是1994年，我和劉震雲一同參加北京青聯的會議期間，我對他說：如果你信任我，我想把你的溫故一九四二拍成一部diàn yǐng。他對我說：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我們對事物的認識仍然還只停留在它的表面，而提高我們的認識是需要時間的，這個過程是不能被省略的。

她攀談中，我們得知了一些1942年災情。

劉hé píng曾目睹災民因絕望，一扁擔下去將自己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活活拍死。

她還敘述了一件和吃有關的事情，那是她的同鄉在逃荒的路上，餓得實在沒有勁了，昏倒在路邊，忽然感到一陣劇痛，睜開眼，嚇了一跳，發現正有另一災民用鐮刀在他的屁股蛋子上割下一塊肉。

同鄉忙喊：我還中別吃我割肉的災民卻說：你不中了，救救我吧。這種人吃人的事情，我們聽了怵目驚心，但劉hé píng老人卻表情漠然。

她說：餓死的人太多了。在那次大饑荒里她的親人也餓死了，因此當時她流淚不止，後來被一座教堂收留，神父讓她把手放在聖經上，神父說一句她學一句。 神父說：主啊，你擦擦我的眼睛，讓我不要再流淚。 她跟著重複了神父的話。 劉hé píng對我們說：從那以後，直到今天，我再也沒有流過淚。 我們問她：天堂是什麼樣子 她說：玉石門面黃金街，喝口涼水都不餓。 由此可見，飢餓在她的心裡留下了多麼深重的傷痕。 最後劉hé píng老人給我們唱了一首頌歌，她的嗓音沙啞，音調平淡，但她的歌聲卻流進了我們的心裡。

生命的河，喜悅的河，緩緩流進我的心窩，我要唱一首歌，一首天上的歌，天上的烏雲，心裡的憂傷，全都灑落。

《唐山大地震》

蘿蔔皮通常是被視為無用的，但蘿蔔皮拌好，同樣能登大雅之堂。

作家劉震雲這樣形容馮小剛，一個擅長化腐朽為神奇的人，同樣也是一個擅長化崇高為平庸的人。

但這就是生活的本質。

生活的本質就是夏天吃涼水西紅柿，冬天吃涼拌蘿蔔皮。你有可能牙齒咬得咯嘣脆，但也有可能被蘿蔔皮磕掉一顆牙。把牙齒里的血漱乾淨，再去咬那個軟軟的西紅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