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史-周公封建-周公救亂
周公救亂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周朝甫一建立,立刻引發了軒然大波。
商遺叛了,東夷叛了,三監竟然也叛了。
作爲帝辛的繼承人,武庚志在恢復大邑商,武庚在任何時候叛亂都不會出人意料。
武庚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已。
東夷的叛亂也是可以理解的,東夷諸國與商王帝乙、帝辛連年征戰,就是不願意接受商人的統治。
東夷諸國既不是商的屬國,也不是夏的屬國,更不是周的屬國。
商遺之叛,東夷之叛,不會出乎周公的意料,也不會令周公震驚。
周公不過是改換了國號,自己稱王而已。
這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後世女皇武則天改換國號,也並沒有引發什麼大的叛亂。
武則天借唐高宗上位。
周公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可謂家世顯赫。
而周公與管叔、蔡叔、霍叔,畢竟都是文王的兒子,畢竟都是克商時並肩作戰的戰友。周公稱王,當然不可能不給三監更多好處。
三監既然可以做姬夏的臣子,爲什麼不能做姬周的臣子呢?
從現有史料來看,三監只是文王庶子。
姬夏取代姒夏,三監已經改換了一次門庭。
姬周取代姬夏,難道還要改換一次門庭嗎?
王國維曰,義不再辱,於是投湖自盡。
管叔、蔡叔和霍叔,不事三主,故而舉兵反叛。
這是一種義氣之爭,作爲後人,我們未必能夠理解,也不能說誰對,不能說誰錯。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
三監是文王庶子,他們或許有一個共同的母親。
換言之,管叔、蔡叔、霍叔,可能是親兄弟。
三監在諸夏中的實力,大概僅次於姬夏。
武王之死,對於三監而言,正是他們奪取諸夏領導權的最佳時機。
而當初武王分封,安排管叔、蔡叔、霍叔去監視商遺,或許就有讓三監和商遺實力相互抵消的打算。
但三監不但不監,反而與武庚合流,這大概連武王也沒想到吧。
三監反叛的原因,已經難以確知。
總之,三監叛了。
當三監的反叛成爲一個既成事實,周公必須要去面對。
當時,沒有反叛的主要諸侯國還剩下魯國、齊國、燕國。
魯國本是周公的封國,周公沒有就封,以嫡長子伯禽代替周公就封。
魯國當然不可能反叛。
齊國是打醬油的。
既然是文王諸子之間的權利爭奪,當然是文王家的家務事。管他姒夏、姬夏,還是姬周,齊姜作爲外人,參與進來反而不妥。
而燕國是召公的封國,召公沒有就封,以嫡長子克代替召公就封。
燕國的態度當然也很明確,惟召公馬首是瞻。
武王克商,有三支部隊的實力最強。
一是姜太公,一是周公,一是召公。
姜太公是置身事外的態度。
於是,只要說服召公,周公仍是佔優的態勢。
除此之外,周公在宗周仍有著強大的實力。
康叔封,作爲周公的親弟弟,當然站在其兄長一邊。
作爲武王和周公的親弟弟,康叔的實力自然不可小覷。
至於其他的遺老遺少,只要召公不反對周公,也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尚書大傳》云:周公攝政,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樂,七年致政成王。
周公當然不是攝政,不僅稱王,連國號都改了。
不只是外部亂七八糟,內部也是暗流湧動。
周公救亂的第一步,就是要獲得最有實力的召公的支持。
爲此,周公寫下了《周書》中那篇不怎麼出名的《君奭》。
在歷代對於《尚書》的研究中,《君奭》一篇都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
關鍵在於歷代大儒多以《君奭》爲周公致政成王之後的文章。即使有人以爲《君奭》作於周公稱王之初,但是對於當時複雜的政治格局,也未必能夠體會。
而《君奭》實際上是《周書》的開篇之作,早於所謂的周初八誥。對於研究周公的思想和周初政治格局的最終形成,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實際上,《君奭》也是一篇誥詞,是周公寫給召公的一封公開信。
這封公開信之所以能夠詔告天下,就表明周公與召公之間已經達成了妥協。
召公已經同意加入周公的陣營,共同面對叛亂。
既然是一封公開信,《君奭》一文中多數都是婉轉的外交辭令。
但是,《君奭》仍在暗中點出了小子誦不能繼承武王事業的根本原因。
《君奭》云: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歷嗣前人恭明德。
大意是:我輩的後繼子孫,不能恭敬上天和下民,失去了前人的功業,在我周家不知道天命難得,上天難信,就會失去天命,不能經久曆遠承繼前人,敬行明德。
周公暗中指出,小子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既然是一篇詔告天下的誥詞,小子誦的面子算是丟光了。
《尚書·周書·金滕》云: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於孺子。
後世儒生爲了給小子誦開脫,便根據《金滕》的這句話,斷定小子誦在當時還是一個小孩子。
如果說《金滕》是僞書,有些過分,但《金滕》並非周公所作,而是出自周王室,其目的是遮掩周公建周這段歷史,其可信度並不高。
《古本竹書紀年》云:年五十四。
年五十四,說的是武王死的時候五十四歲。
前文推算過,文王在二十一歲左右時生的武王。
而武王並非文王嫡長子,文王的嫡長子伯邑考出生的時候,文王應該還不滿二十歲。
古人結婚生子都很早,更何況肩負傳宗接代之責的嫡長子。
由此推斷,武王死時,小子誦應該已經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成年人了。
而武王克商、武王東征、周公克商、周公東征,在商周之際的歷次征伐中,我們都找不到小子誦的影子。
如果說小子誦因爲周公搶了他的王位而不參加周公的征伐,情有可原。
但是,在武王的征伐中同樣找不到小子誦的影子,這就說不過去了。
而周公的嫡長子伯禽,至少參加了武王東征。
《禽簋》銘文可證。
之後,伯禽代替周公就封,成爲魯國的開國之君。
之後,伯禽還率領魯軍參與了周公東征。
《尚書·周書·費誓》可證。
小子誦依然是一個長在深宮中的公子哥,而伯禽已經成長爲一個獨當一面的統帥。
同樣是嫡長子,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這樣的小子誦,如何繼承武王的事業。
在《君奭》中只是隱晦地說,後嗣子孫不爭氣,但是明眼人很容易看出來,周公已經當著全國人民的面,把小子誦貶得一錢不值了。
《君奭》的其他部分,基本上就是外交辭令,是說給全國人民聽的。
而《君奭》的發表,清楚地表明周公與召公之間已經達成了妥協。
至於周公如何說服召公,大體上周公應該是向召公描述了他基於新的宗法制度,建立一個不同於城邦社會的封建社會的構想,如此才能使周天下得以長治久安。
而周公和召公達成了什麼妥協,從之後歷史的進程來看,最重要的妥協就是在召公協助周公安定天下之後,還政小子誦。
但是,還政於在周公眼中一無是處的小子誦,並不是周公心甘情願的。
其中應該還有一些細節,不妨做一些推測。
首先,召公作爲一個同盟者,先不參與周公的軍事行動。如果周公能夠單獨率軍平定叛亂,則周公繼續爲王;但如果周公需要召公的軍事支持,則在安定天下之後,還政小子誦。
總之,協議達成了,周召同盟形成。
之後事態的發展一如周公預期。
《逸周書·作雒解》云: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
《君奭》一文的作用就是內弭父兄。
而《尚書·周書·大誥》一文的作用是外撫諸侯。
《大誥》一篇,一如《君奭》,多是外交辭令。
周公一年,除了叛亂的諸侯,其他的諸侯,以及宗周的各種勢力,都站到了周召同盟一邊。
攘外必先安內。
沒錯,但是首先要有安內的能力。
周公無疑具備這個能力,但即使這樣,周公仍然做出了重大的妥協。
沒有妥協,就沒有周召同盟,也許失敗的就是周公。
由妥協而產生的周召同盟,是周公成功的基礎。
也是之後兩周八百年基業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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