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普京時隔11年再次訪問日本？

03-03

編者按：俄羅斯總統普京於12月15日開始對日本進行為期兩天的訪問，這是俄羅斯總統11年來首次訪問日本。今天普京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長門市（安倍晉三的祖籍地）進行溫泉會晤，雙方將討論什麼？特朗普上台後的東北亞局勢將會出現樣什麼改變？

最近有關俄羅斯總統普京即將訪問日本的繁雜消息當中，有兩條大概是值得注目的。其一是12月13日——也就是正式訪問開始前兩天——普京在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所聲明的「俄羅斯與日本之間不存在領土爭端」，只是「日本認為有「（у России территориальных проблем с Японией нет, это Япония считает, что у нее они есть）。其二是一個月前的11月9日，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局局長谷內正太郎據稱曾向俄羅斯國家安全會議秘書長帕塔魯舍夫表示，如果北方四島回到東京控制下，則「不排除允許美國在其中兩個島上修建軍事基地的可能」。

普京這次訪問發生在一個兩國關係空前熱絡的階段，安倍在過去一年裡已經兩度訪俄，五月、九月和十一月又分別舉行了雙方政府間的高級別會談，而北方四島（俄羅斯稱「南千島群島」）問題正如它在俄日關係中的地位一樣，始終是所有這些政府級別會晤的討論核心。本次普京的東京之行是十一年來俄羅斯總統對日本的首次訪問，兩國均明確透露北方四島問題仍是繞不開的關鍵，而這兩條時間內容均有極大不同的新聞消息，恰可作為會談前雙方各自立場及談判態勢的典型縮影。

△ 長門市貼出的關於此次普京訪問日本的海報

北方四島問題起自二戰戰後蘇聯武裝奪島，此後同盟國內部情勢劇烈轉折，美蘇雙方就戰後國際條約解釋權發生激烈爭奪，北方四島是否屬於千島群島，是否被包括在戰後以雅爾塔條約為代表的一系列國際公約的調整範圍內，乃至蘇日兩國是否對四島主權提出過領土主張，由此統統成了各執一詞的「有爭議內容」。日本政府堅持蘇聯對北方四島的佔領屬於非法，蘇聯以及隨後的俄羅斯則將北方四島控制權視為二戰戰果的一個當然部分。1956年公布的蘇日聯合聲明第九條提出，在雙方和平條約正式締結之後，「蘇聯同意將齒舞和色丹諸島移交日本」，但事實上，考慮到當時的冷戰背景和談判中的隱形第三方美國，這個承諾非但從未兌現，甚至反過來成了阻礙和平談判的主要因素。

兩天前普京的聲明不過是重複了七十年來莫斯科從未變改的官方口徑，即全部四個島嶼的主權都屬蘇聯（俄羅斯）。正如普京「日本認為有領土爭端」的表述所暗示的，在北方四島這一局上，俄羅斯的牌面從來明朗，無論情勢如何變化，俄羅斯既不可能承認島嶼主權存在爭議，更不可能如日本所希望的那樣「歸還」任何一個島嶼——即使是1956年聲明所涉及的齒舞和色丹諸島，俄方定義也從來是「自願移交」，而非承認日本對任何一個島的主權。更何況，齒舞色丹諸島的面積只佔北方四島總面積的6%-7%，莫斯科主動提出移交齒舞色丹，事實上是在用6%的土地交換日本對於其他94%領土主權屬俄的正式承認，而這在邏輯上與日本所堅持的「非法侵佔，要求歸還」的敘事方式顯然相去甚遠。

△ 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2010年11月視察北方四島

但問題並非毫無轉圜餘地。在僵持六十年後，北方四島問題所能給雙方各自帶來的國內政治效應都已經幾乎耗盡，負面影響日益凸顯，而最近幾年東北亞局勢變數頻仍，儘快解決問題成為雙方的共同訴求。必須指出，過去一年裡俄日兩國的和談進程已經獲得了可觀進展，9月安倍赴俄出席遠東發展論壇前，普京曾公開表示「妥協是可能的」，安倍則在會晤後稱已經找到解決爭端的「新方法」，11月日本媒體爆料，俄日雙方正在考慮對北方四島進行「共管」的可能性，綜合各方消息來看，儘管雙方在主權問題上依然缺乏談判空間，但是否會選擇繞過或擱置主權問題解決北方四島爭端，已經不是雙方的能力問題，而是意願問題了。

在整個東北亞的角度，俄日關係一直相對薄弱，但在中日、美俄關係相繼惡化，而中俄、美日合作關係不斷加強的大趨勢下，俄日對彼此而言都是一個潛在的外交突破口，日本要防止中俄的合作出現反日性質，俄羅斯則意圖通過日本撕裂G7共識，類似的利益交叉點成為普京與安倍會談的基本前提，而北方四島問題在當前的會談中則是那枚最重的砝碼——目前它掌握在俄羅斯手中。

很難將11月初谷內正太郎的言論視為日方的某種正式宣言和承諾，它顯然沒有任何可行性，而只是一種顯示姿態的手段。北方四島在俄羅斯本身的國家防禦體系當中正充當著相當關鍵的角色，但除此之外，2016年上半年日本與美國防務同盟的進一步強化、乃至於美日韓三國防禦體系的逐漸成形，更是俄羅斯不得不加以關注的問題。自戰後至今，北方四島問題上日本始終是居於弱勢的一方，但除了北方四島，面對俄羅斯日本仍有其他牌面可打。

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新動向在於，普京的訪日行程確定於九月，而現在，特朗普的意外勝選即將改寫美日、美俄關係，俄日關係走向以及目前在這段關係中位於核心位置的北方四島問題的分量也因此而不得不進行重新計算。一方面，特朗普對俄態度積極，2017年華盛頓很有可能將會出現一屆空前親俄的美國政府，對俄羅斯而言，這既可能意味著日本作為西方陣營「突破口」地位的下降，還可能會成為俄羅斯戰略重心完全轉回歐洲的開始。而另一方面，如果特朗普將其競選階段表現出的外交孤立主義貫徹到總統任期內，則日本將在損失最大的外援的同時，獲得自戰後以來從未有過的政治自由度。在這樣的重重變數之下，最新一場會晤中天平將向何處傾斜仍無法斷言。

世界說路塵

發自中國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