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故事#6：混亂時期的愛情

1

我們的故事又開始於這家烤肉店。

其實我跟小花一度懷疑，這家烤肉店的老闆已經認識我們幾個了。因為我跟小花的模式相當固定，總是帶著一個哭喪著臉的男生進去，然後扛著喝醉的他出來。

這次是周周。

周周和公仔在一起半年不到，但吵架的次數已經接近三位數了。公仔經常一言不合就提出分手要約，而每次都是周周主動退讓道歉求和，簽訂不平等條約，就差割地賠款了。長期以往公仔被周周慣得越來越愛無理取鬧，最後周周終於崩潰，然後決定狠下心來，決定斬斷這段孽緣。

周周說消息發出去的那一瞬，他如釋重負，卻又如有刀割。

他說這些的時候，面前已經有 5 個空啤酒瓶了。

常年健身的周周儼然壯熊一隻，目測得有個 180 斤以上。我跟小花看著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大滴流淚的周周，心裡一陣惆悵，自己也快要掉出淚來——這麼沉，一會兒要怎麼扛回宿舍啊。

「要不……把小白叫來？」周周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然後小花偷偷對我說。

我懂小花的意思。眾所周知小白一直喜歡周周，得知周周跟公仔在一起的時候還一度傷心到想要退圈變直男（當然萌萌噠的小白想要裝直男是有些困難）。我們也都認為小白比公仔更跟周周合得來，可周周實在太喜歡公仔。現在周周終於回歸單身，如果能撮合小白和周周也算是佳事一件。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多一個可以把周周運送回宿舍的幫手。

小白收到小花微信後火速從自習室趕到了烤肉店。周周正分析自己當年如何和公仔相遇相識又相知，後來卻又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小白一坐下就擺出一副「我懂你我真的懂你」的無辜面孔，周周彷彿找到了知己一般，借著酒勁不住地對小白說「真的公仔的性格要是跟你一樣那該有多好」。

這話雖然聽著彆扭，但小白很喜歡。我跟小花也不好說什麼，只等一會兒買單扛人。

可是周周越喝話越多，簡直如同祥林嫂一般，把自己對公仔的好和公仔對自己的鬧說了三十多遍。我跟小花聽到最後都開始打哈欠玩手機了。小白看著我倆，「要不你倆先撤？我陪周周坐會兒。」

「你一個人能扛得動他？」我們不禁異口同聲發出了內心最真實而直接的疑問。

「肯定能，扛不動再給你倆打電話。」小白的臉上轉過一絲狡黠。然後轉瞬即逝。

2

我一直記得那天小白臉上的神秘笑容，彷彿像是獵手捕獲到了獵物一般。我們幾個深刻探討過這個問題，小花認為這是因為小白獲得了單獨和周周一起吃飯並親眼目睹周周掏心掏肺的機會，而我則認為是因為周周重回單身給了一個小白告別單身的可能，小北則把這個笑容解讀為是苦笑：「不是有歌是這樣唱的么，我那神秘的笑臉，是不是說，放不下你是我活該~哎哎~哎~」。

然而，我們誰都沒有猜對。

兩周後小白跟我們說宣布，他跟周周在一起了。

我們雖然覺得進展有些太快感覺有些詭異，但依然算是情理之中。我們對再次告別單身的周周和總算告別單身的小白表示了祝賀，然後就開始追問小白，是怎麼把周周搞定的。

小白倒是很直截了當，他說那天我跟小花先走以後，他壓根沒有把周周扛回宿舍，而是直接扛到了烤肉店旁邊的如家。

我跟小花對視一眼，彼此看到了對方的恍然大悟，原來那天晚上的神秘笑容是計劃好了想要趁火打劫趁機打炮啊，怪不得一個人就能扛得動，敢情是扛到了別的目的地。

可是我們又想錯了。

周周說，那天晚上自己一直折騰到十二點半，到最後他已經不省人事了，小白一個人扛了半個小時才把他扛出烤肉店的門。宿舍是已經進不去了，小白只好把他拖到了如家。期間小白幫他洗了個澡，可他又撒酒瘋吐得滿地都是，小白一直收拾殘局到半夜。凌晨時分自己酒醒，看到旁邊睡著的小白累到連衣服都沒脫，突然第一次覺得不再是自己照顧別人，而是有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這感覺真好。

我們很是欣慰。

然後周周又說，所以他就從後面抱住了小白，來了一發。

我們瞬間欣慰不起來了。

3

如果有一個你喜歡的人，和一個喜歡你的人，你會選擇哪個呢？這個哲學問題困擾著絕大多數地球上的人，比如周周。

周周和小白不是一個專業的，所以每天中午都約好時間然後一起到食堂吃飯。可是這個時間其實也是周周之前跟公仔約定的時間，所以已經習慣了的公仔在食堂總會看到周周和小白。公仔和周周有其他共同的朋友，很快就知道周周旁邊的小白是周周的新男友。公仔終於忍不住，給周周發了簡訊。

「恭喜告別單身哈。」

看到簡訊的周周其實是既開心又茫然的。開心的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公仔又開始聯繫自己，並且還帶有濃濃的醋意。而茫然的是自己已經跟小白確立了關係，於情於理不應該再去理會前男友公仔。

而旁邊天蠍座的小白看到了收到簡訊後的周周的表情，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而後周周又做出一系列反常舉動，比如聊天的時候各種走神，曠了下午的課，甚至突然說要跟舍友晚上聚餐今晚不能一起吃飯了。後來小白提到這天的周周的時候，「傻子也知道他在撒謊。」

小白算著差不多晚上吃飯的時候，去了周周說過的他最喜歡的咖啡店裡。掃視了一下，就發現角落裡坐著兩個人。周周和公仔。

戴著帽子的小白買了杯咖啡，像盜賊開了潛行一樣，悄悄晃悠到了周周背後的沙發上。他聽到周周和公仔聊著以前的快樂，解釋著彼此的誤會。說到動情時刻，公仔竟然開始向周周道歉，說自己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云云。周周竟然也忘了以前公仔的無理取鬧，甚至忘了自己已經和小白確定了革命情誼，直說著自己最愛的是你之類的話。

小白像一個若無其事的顧客一樣走出了咖啡店。

4

小白和周周打破了我們周圍朋友們的戀愛最短記錄。17 天。

小白說，是他提出分手的。當天周周坦白了晚上的行蹤，並跟他婉轉地表達了自己對於公仔的留戀，但畢竟已經分手而且自己已經和小白在一起，所以也不會再回頭去光顧曾經的風景云云。但小白還是提了分手。小白說，得到人而得不到心的戀愛根本不算是戀愛。

周周雖然有些難過，但其實並沒有難過太久——因為他分手當天晚上就去找公仔了。然後第二天，就宣布和公仔複合。

說好的不會再回頭光顧呢？我們所有人的臉上和身上都寫滿了問號。

這一連串事件雖然讓我們一下子多了很多茶餘飯後八卦的信息量，但說實話仔細想想也是意料之中。周周的內心對公仔的愛一直沒有變過，公仔可能也發現離開周周的自己過得並不開心。小白就更釋然了，果然，自己的放手是完全正確的。

公仔和周周甚至還有點感謝小白。因為如果小白做出一些什麼瘋狂的舉動的話，周周和公仔也難以招架。但是小白大大方方地給了周周一個後退的台階，讓周周不那麼背負浪子和負心漢的罪名，最後大家皆大歡喜，我們局外人也樂得一團和氣。

雖然我們對公仔小白和周周三人的關係還是有一點混亂的，甚至小北害怕他們成為當時微博紅極一時的 QAZ ——三個男生在一起戀愛的奇怪組合。不過小白跟我們說經過這件事情他要緩一緩，他發現自己對感情其實沒那麼看中，對周周多半只是出於寂寞和愛慕，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也沒有特別開心，所以還是單身好些。

小白這樣一說我們也就放心下來，覺得這場風波和眾多校園基友感情小故事一樣，已經成為了過去時。

只是誰都沒有看到小白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裡發出的，是一種捉摸不定的堅毅的光。

5

公仔的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反覆無常，有時候我們甚至都不覺得公仔是公仔，反而像個公主。周周忍讓了幾次，居然也一反當年的懦弱模樣，開始了和公仔的對吵。吵完之後總是要冷戰幾天，幾天過後彷彿又忘記了這件事，開始恩愛如初。

我們也習慣了周周和公仔如此的相處模式。而且現在和以前不同，現在除了我跟小花等一系列人會偶爾幫忙嘻嘻哈哈地勸和以外，周周和公仔又多了一個新的感情抒發對象。就是小白。

小白在跟我們吃飯的時候偶爾會聊起周周和公仔，說他們又為了什麼吵架而過後又覺得多可笑之類。「有一次周周提議去看電影，公仔一看豆瓣評分 8.4，然後就吵起來了。」

「為什麼？」小北不解。

「公仔說：『豆瓣評分 8.5 以下的都是爛片，差 0.1 也不行。你要是想看，你就把評分給我刷到 8.5。』」小白一邊說一邊笑。

「靠，這不是在無理取鬧么。」

「還沒結束，你知道他們後來看的是什麼么？《小時代》，哈哈哈……」

「小時代的評分恐怕連 8.5 的一半都不到吧。」

「對啊，公仔又說：『我就是想看看這片到底有多爛。』」小白已經笑到桌子下面去了。

小白說周周跟他訴苦的時候一臉吃了翔的表情。小白只好勸他公仔就是這樣的性格啦，你雖然喜歡他但可能還在磨合期啊，等到你們處到老夫老妻的程度，恐怕想吵都懶得吵了。周周搖搖頭，又嘆氣：「真的公仔的性格要是跟你一樣那該有多好」。

我們紛紛表示周周這是又想要公仔又想要小白的節奏啊，太貪得無厭了。小白笑笑說自己周周現在就是倒貼自己也不要，「過夜可以，交心不行，我熱愛單身。」

後來我們才意識到，小白原來沒說謊，過夜真的可以。

6

還是小北先在我們的群里爆料的。

「大型號外！以下高能預警！」愛八卦的小北在只有我們幾個人的群里發起了八卦預警。我們知道接下來一定會有一些勁爆的猛料，閑的沒事幹的我們都紛紛發「圍觀」「已搬好小板凳」。

小北說完以後，我們都不約而同地說了聲「靠！」

事情經過是這樣子的。那段時間小北有一個外校的男友，兩人每周只能見一次面，所以每次見面都如同乾柴烈火一般轟轟烈烈地做著最緊急的事情。某次小北和他男友和往常一樣，過完了瘋狂的一個晚上第二天準備去前台退房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周周也在前台。小北一開始以為周周和公仔也來這裡銷魂一夜，準備去打個招呼，然後一轉眼，發現周周旁邊的不是公仔，是小白。周周退房後還在跟小白聊天，彷彿昨夜沒說夠一般。

一段沉默之後，群里炸開了。

「原來每次小白說周周跟他長談，都是在『徹夜長談』啊。」我們感慨。

「對啊，只有徹夜長談才能『深入了解』啊。」來自群里的污妖王一號。

「你說，他們談的『話題』有一直變么？」群里的污妖王二號。

「也不知道他們『談話』有沒有『保護措施』，走漏了風聲就不好了嘛。」污妖王三號。

「周周老是忍著公仔的無理取鬧，我還當他無處發泄呢，原來是到小白這兒『發泄』了啊。」污妖王四號。

然而情感專家小花一眼就看穿了問題的本質：「公仔知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說？」

7

可是就在這天小花正在糾結要不要跟公仔說的時候，我們得知，周周和公仔分手了。

小白直接找到了公仔，跟公仔說了周周出軌到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共出軌了四次，每次都精確到了日期，有兩次還留下了影像資料。「你自己男友臉和他的 down there，應該認識吧。這麼明顯的痣，哈哈。」

公仔把畢生所學的髒話全用在了小白身上，要不是身高有懸殊差距，公仔真的要動手了。可小白卻面無表情：「又不是我勾引他，是他每次跟你吵架後就主動來找我的，你可以拿著這些來問他，來我藍牙傳你。你可以留著，這個級別的黃圖以後寂寞了擼管的時候也可以看。」

如果說吵架還算是有感情的一種表現的話，約炮算是赤裸裸的出軌了。而且對象還是和自己一直曖昧不清的「准前男友」，「罪加一等。」小花說。

公仔和周周分手後，拉黑了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人的聯繫方式——他一直覺得我們在一定程度上，是周周和小白曖昧不清的幫凶。

小白也拉黑了周周。周周找到了我跟小花問小白在哪兒，「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我跟小花小北擺出了「無可奉告」的姿勢，畢竟自己約的炮，含淚也要打完。周周帶著怨氣走了以後小花跟我們抱怨：「他煩什麼？自己搞出這麼多幺蛾子，連帶著我們也一起成了罪人，我們也很煩啊。」

不過我們和周周一樣有著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小白要這麼做呢。

8

「為什麼？因為我就是想讓他們分啊，這麼簡單。說實話我從來沒有主動過，都是周周先找的我，我頂多算是欲拒還迎罷了。現在他們分了，我還享受了幾次周周的『徹夜長談』，這波明顯不虧。」小白和我們坐在烤肉店，這次沒人喝酒。

小白跟我們吃完這次烤肉，也漸漸地淡出了我們的圈子。大四的他忙著找工作實習做畢設，我們就沒了他的消息。後來輾轉得知小白畢業去了很遠的城市工作，估計不會再跟周周公仔有什麼瓜葛了。

周周也畢業了。我還記得周周跟小白 17 天的戀愛里，周周還跟小白約定大四找同一個城市的工作，畢業繼續在一起。那時候的小白跟我們說起這些的一臉幸福。

至於公仔，我們就完全沒有消息了。小北說他在學校偶遇到公仔一次，公仔裝作沒有看到他，從另外一條路走了。

那次畢業我們還送走很多朋友，是我跟小花小北送走最多的一次。我們大一大二的時候送學長，讀研的時候就是在送學弟。暑假裡我跟小花要繼續在教研室幹活，學校里空蕩蕩的，除了我們這幫苦逼的研究生以外就再沒別人了。「真是寂寞啊，連一起吃飯唱歌的人都沒有了。」小花說。

「寂寞就去勾搭啊，就是別勾搭有夫之夫就好。」我說，「前車之鑒。」

「我才不勾搭，我要專心科研。」小花說。然而我們都知道小花彼時正在暗戀一個學弟，而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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