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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惜春?

《紅樓夢》,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清代作家曹雪芹創作的章回體長篇小說。早期僅有前八十回抄本流傳,原名《石頭記》,後高鶚續寫四十回定名《紅樓夢》。《紅樓夢》是言情小說,它言男女之情,以言情而至偉大,必須有一個條件:起於言情,終於言情,但不止於言情。通常的言情之作常常易於流於淺薄,而偉大的言情則有一個不言情的底子,這樣才能襯出情的深度。《紅樓夢》之所以偉大,首先是在結構的偉大上。在如此精妙的布局和秩序下,這等空間、這群人物中,看似龐雜的故事在作者的筆下事無巨細,分明清晰的娓娓道來。

賈惜春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薛寶釵是一位冷美人。她有病時服的是一種配方極為特殊的「冷香丸」。她雖然才貌不減黛玉,「任是無情也動人」,卻是禮法自持,決不讓感情戰勝理智。其實,薛寶釵的心並不冷,除了金釧之死中她的那些表現,她也時有富於同情的表現。譬如她給史湘雲出主意辦詩社,從自己家裡拿出幾大簍又肥又大的螃蟹來,解決了史湘雲的難題。其中看不出有什麼貪圖,惟一的動機便是同情。她又把史湘雲在家作活兒作到半夜三更的情況告訴襲人,讓襲人不要再求史湘雲作活兒了。又譬如薛寶釵對邢岫煙的種種幫助,也都是出於一種同情。所謂「冷美人」,所謂「無情」,恐怕主要是指薛寶釵在愛情方面,表現得比較理智。如果就是否具有同情心而言,四姑娘惜春倒是一位真正的「冷美人」。 小說一直到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以前,還沒有看到有關惜春的「加力」的描寫。 我們只注意到,惜春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過,以後要剃了頭和智能一塊兒當姑子去。另外,惜春會畫畫。巧姐以外,惜春是金陵十二釵中最小的一「釵」,她在警幻仙子的冊子上也是掛了號的。我們從冊子上知道,惜春最後的結局是「緇衣頓改昔年妝」,「獨卧青燈古佛旁」。作者對於惜春的悲慘結局懷有深刻的同情,可是,這種同情並不影響作者同時又寫出這位四姑娘的冰雪一般的絕情。 惜春的「冷」在抄檢大觀園的突發事件中暴露無遺。風姐、王善保家的一行人到了蓼風軒惜春那兒,在她的丫鬟入畫的箱子里發現了「違禁品」。其實不過是賈珍賞給入畫哥哥的一些東西,包括一大包金銀錁子,一副玉帶板子,一包男人的靴襪而已。惜春開始是「嚇的不知當有什麼事」,放手讓來人搜查。接著,在她的丫鬟入畫的箱子里發現了「違禁品」。惜春見此,更加害怕,便說:「我竟不知道,這還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我聽不慣的。」「我竟不知道」,是先將自己洗刷乾淨

。「這還了得」是肯定入畫問題十分嚴重。「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這是把入畫交出去,聽憑處理。總而言之,我和入畫毫不相干,只要你們不來找我的麻煩,怎麼處理人畫都可以。多麼怯懦,又多麼自私的靈魂啊!多麼狠心,又多麼無情無義的四姑娘啊! 讀到這兒,惜春已經不但使我們感到可笑,而且進一步地讓人感到了她的可憎。惜春急於把入畫交出去的心情甚至使來抄檢的鳳姐都覺得有點兒可笑,如果真是賈珍賞給入畫哥哥的東西,雖然也犯了賈府的規矩,又有什麼大了不起的呢。鳳姐說:「這話若果真呢,也倒可恕」,「素日我看他還好。誰沒一個錯。」按照賈府的規矩,奴僕的私情就是犯罪,奴僕私自收藏、傳遞東西也是犯罪。至於主子像賈璉那樣和鮑二家的通姦,那倒是沒有什麼關係。 當時的情景是夠入畫心寒的:一邊是入畫在苦苦地哀求,保證東西確是賈珍所賜,一邊是惜春在要求鳳姐「別饒他這次方可。這裡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呢。嫂子若饒他,我也不依」。好像入畫是她惜春的仇人,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鳳姐問傳遞的是誰,惜春便主動舉報:「必是後門上的張媽。」惜春甚至要風姐當場把入畫帶走,鳳姐當然不肯。 看到這裡,讀者或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惜春是因為膽小,因為事情突如其來,沒有思想準備,所以才有這種失常的表現。作者好像惟恐讀者產生這樣的誤解,緊接著就續上一段餘波,把惜春的「冷」寫得足足的。這便是尤氏和惜春的一番爭執。因為人畫本是寧國府那邊來的,惜春先責怪尤氏「管教不嚴」;接著是要尤氏把人帶走。最後表示,「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入畫跪著哭著,苦苦哀求,尤氏和奶娘也在一邊為人畫說情,可惜春小小年紀,竟生就一副鐵石心腸,難怪她後來能出家。她不管人畫從小伏侍她一場的辛勞,也不顧嫂子尤氏的情面,竟是執意要將人畫掃地出門。 惜春不但不要入畫,而且還揚言寧國府那邊也不去了,因為她「每每風聞得有人背地裡議論什麼多少不堪的閑話」。惜春說得十分明確:「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夠了,不管你們。從此以後,你們有事別累我。」惜春承認自己心狠,但她有她的理由:「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惜春自以為是大徹大悟,其實是自欺欺人。她的理論應

該改作「本是自私漢,才作狠心人」。 「這些姊妹,獨我的丫頭這樣沒臉,我如何去見人」,這才是她攆走入畫的真正動機。難怪尤氏說她是一個「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真是大觀園裡名副其實的冷美人。令人深思的是,作者對於惜春的絕情並不是完全否定的。所謂「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意思是說,不下狠心斷絕世間的種種感情糾葛,便不能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作者並不因人廢言,他一面不動聲色地寫出惜春的「心冷口冷心狠意狠」,一面又肯定「不作狠心漢,難得自了漢」。因為作者的描寫極客觀,所以給讀者的印象,這種「狠心」完全是社會逼出來的。這一回的回目第二句是「矢孤介杜絕寧國府」,就是一種肯定的口吻。 作者同意這種「大徹大悟」的態度也可以從脂評中找到證明。抄檢大觀園的這一回,針對惜春的絕情,有脂評說:「惜春年幼,偏有老成練達之操。」我們可以由此聯想到寶玉的出家。寶玉的出家也是非常絕情狠心的行為。儘管可以說寶玉的出家是一種反抗,但對於寶釵、襲人,對於王夫人、賈政來說,又是一種多麼絕情、多麼狠心的行為啊!所以在《紅樓夢》第二十一回寶玉的一句話「便權當他們死了,毫無牽掛,反能怡然自悅」處有脂評曰:「此意卻好,但襲卿輩不忍如此棄也。寶玉之情,今古無人可比固矣。然寶玉有情極之毒,亦世人莫忍為者,看至後半部,則洞明矣。此是寶玉三大病也。寶玉看此世人莫忍為之毒,故後文方有『懸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寶釵之妻,麝月之婢,豈能棄而為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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