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九天——中國傳統鳳文化的演變--緒論

1緒論

1.1研究背景

在參觀博物館時，筆者發現在歷朝歷代的文物中都存在著美麗的鳳凰，它們有的瞪眼昂首，有的舒展大氣，這些都深深地吸引著筆者，讓筆者對它充滿好奇和興趣，有了去研究它的熱情。

在閱讀中，筆者發現現有文獻中關於「龍」的研究很多，而關於「鳳」的研究仍不夠詳盡、謬誤諸多。沈從文先生在《龍鳳藝術》中對「龍」做了論述，但對於「鳳」的論述大部分只是拋磚引玉，對後來者提出期望。而後孫機先生在《仰觀集·神龍出世六千年》中進一步論述了龍的演變，但對「鳳」的研究卻進展不大。鑒於「鳳」的確是中華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民族精神重要的組成元素，我們必須對「鳳」進行研究，至少當「國際友人問到龍鳳問題時，我們的回答，也就可望肯定明確，不至於含糊籠統了。」[[1]]

1.2概念及範圍界定

1.2.1「鳳」

「鳳」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百鳥之王，常用來象徵祥瑞。《說文》中：「鳳，神鳥也。天老曰：鳳之象也，鴻前麟後，蛇頭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見則天下大安寧。

，古文鳳，象形。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

，亦古文鳳。」[[2]]文字形象的「鳳」由冠、羽齊全的鳳鳥象形而來，所以這兩個甲骨文字形或許是我國早期人們心目中的鳳凰的雛形，可以說明至少到商朝時鳳在人們心目中已經不同於普通鳥類；並且當時的人們認為「鳳」是出自於東方的國家，在河姆渡文化中發現的「日鳥圖」也說明東方有著「鳳」的萌芽，這兩者有著共通之處；《說文解字注》對「見則天下大安寧」的標註是「黃帝周成王之世是也」[[3]]，則說明至少在周朝時鳳已成為人們心目中國家祥瑞之象徵了。

1.2.2「鳳凰」

「鳳凰」在古文獻中做「鳳皇」，《康熙詞典》在對「凰」的解釋中引用了《韻會》一書中的「鳳皇，靈鳥仁瑞也。雄曰鳳，雌曰皇。」[[4]]《說文解字》中「皇」的本義是「大也。」[[5]]喻指神界或人間的最高統治者。因而，「鳳皇」連稱現象，說明此時鳳的內涵已發生質變——由原型為鳥形的圖騰，加冕為鳥王。至於「皇」在後期為何會加上風字頭，以及凰為何會成為雌性的象徵，大多為後人的附會之言，前人和文獻中都沒有具體而能使人信服的證據。

本文認為在秦漢時期鳳與凰成為一個整體，整體成為雌性的象徵，所以秦漢之後對於「鳳」與「鳳凰」這兩者在名稱上本文不做詳細的區分，「鳳」等於「鳳凰」。

1.2.3「phoenix」

Phoenix是源自古埃及傳說中能夠投火重生神鳥，也就是我們所熟知的西方的不死鳥，來自遠古的太陽崇拜或是火崇拜。最早提到不死鳥的人是公元前八世紀的希臘詩人、《神譜》的作者赫西奧德，最早詳細描述不死鳥的人是希臘歷史學家赫羅多特斯[[6]]。而中國的古代原始社會經常出現「日鳥圖」這樣的圖騰來表達人們寄託於太陽的崇拜，這說明二者都來自同一崇拜的產物，自然容易融合。雖容易融合，卻又有本質上的差異，後文會做具體論述。

本文所要說的「鳳」不是西方的phoenix，而是指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鳳。

1.2.4 文化

文化似乎在生活中無處不在，而前人對於文化的定義不一致：

一種觀點認為文化是指生活中的一切。如，梁漱溟先生在《中國文化要義》中指出：「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如政治、如法律制度、如道德習慣、如宗教信仰、如軍隊警察種種，莫不為文化重要部分……一切教育設施，遂不可少……若文字，若學術，若圖書，若學校，我今說文化就是吾人生活所依靠之一切；意在告訴人，文化是極其實在的東西，俗常以文字、文學、學術、思想、教育、出版等為文化，乃是狹意的；文化之本義，必包括經濟、政治，而且作為主要部分。」[[7]]《中國文化概論》對文化的廣義概念為「人類在社會活動中所創造的一切」。[[8]]

一種觀點認為文化是指生活中的部分內容。如，錢穆先生認為：「在古代觀念上，四夷和諸夏實在有一個分別的標準，這個標準，不是『血統』而是『文化』。所謂『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狄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此即是以文化為華夷分別之明證，這裡所謂文化，具體言之，則只是一種『生活習慣和政治方式』。」 [[9]]余秋雨先生認為：「文化是一種精神價值以及與此相呼應的生活方式，它的最終成果是集體人格。」[[10]]《中國文化概論》中對文化的狹義概念，指排除了人類社會關於物質活動及其結果的部分。[[11]]教科書《思想政治必修三》中說文化是「相對於經濟、政治而言的人類全部精神活動及其產品。」[[12]]

本文中筆者所認為的文化指的是錢穆先生、余秋雨先生的結合，卻又不是梁漱溟先生的「一切」，即文化是生活習慣、政治方式、精神價值、集體人格。

1.2.5研究對象的範圍界定

本文中筆者借用了「大歷史觀」的概念，根據鳳文化的變革將時代大體分為萌芽期、發展期、鼎盛期、穩定期、升華期這五個階段，各個階段沒有明確的界限。

與文化的定義相對應，本文研究的鳳文化主要是指某一時期「生活習慣和政治方式」下鳳的物化形象（器物、紋飾、社會地位、性別）及其所體現的「精神價值和集體人格」。

每一個時期的文化不同，所以人們寄託於鳳的內涵也不同。內涵是指一個概念所反應的事物的本質屬性的總和[[13]]。本文中對「內涵」、「寓意」不做嚴格區分，如，在受到楚文化浸潤後，鳳具有了神秘的特性，豐富了鳳的文化內涵，具體表現在圖案被用於墓中，表達人們對鳳的崇敬和想要引魂升天的願望。

1.3文獻綜述

關於鳳的原形，考古界至今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有的學者認為鳳即孔雀，如孫作雲的《龍鳳說》；有的學者認為鳳是雞的神化，如聞一多的《龍鳳》；還有人認為是鴕鳥，如何新的《談龍說鳳——龍鳳的動物學原型》[[14]]；也有學者認為鳳的原型不是真實的動物，而是一種虛構的集合，如龐進的《鳳圖騰》[[15]]。各派學者都有自己理論體系所支撐的依據，卻互相獨立。

到了春秋戰國時期，鳳歷經了楚文化的滋潤。余蘭的《鳳形象之歷史流變與「楚人崇鳳」》[[16]]中表明，楚人是祝融的後裔，楚人崇拜祝融，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楚人對鳳的崇拜也超過了當時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民神雜糅」、「人神相娛」，超越了當時中原人神靈崇拜的窠臼，在精神層面上將其意象化，使之成為自由精靈的象徵、生命永久的寄託和民族好惡的表達。但對於在中原文化為主體的大背景下，楚地本土的鳳又與中原鳳的區別、它們之間的關係卻缺少論述。

各時代的主流思想對鳳影響極大。《試論中國鳳文化的歷史素地及其在文化類型學上的深層涵義》[[17]]中何丹認為周人對「天」的崇拜促使著他們將鳳作為天地的使者並進行崇拜。《文化親緣: 楚文化與莊子思想》[[18]]中曹智頻認為秦漢時期是儒家和道家交相輝映的時期，反映儒道思想四靈之一的鳳得到大量的應用，鳳的造型也更生動奔放，充滿生機勃勃的活力，退去神秘的主題。

前人對鳳性別的認識不統一，歷程也十分曲折。《鳳凰雌雄演變的文化語言學解讀》[[19]]中認為鳳的性別是由於種種社會問題從雄性走向混用的，而王鈺的《鳳的文化內涵》[[20]]卻認為母系社會時鳳是部落首領—女性的象徵，而隨著母系氏族被父系社會所代替，男性在社會中佔據統治地位，人們就用「鳳」指非同一般的男性。陳芳蘋的《淺論鳳的產生及圖騰》[[21]]中認為隨著封建社會龍（雄）和鳳凰（雌）配成家庭婚姻關係的形成，鳳成為「后妃的符瑞」了。可是上述文章都沒有論述出鳳性別變化的整個過程，以及鳳與凰的淵源、鳳性別的影響因素等。

對於鳳凰重生的說法，似乎存在著混淆。《鳳的起源》中論述，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神鳥對中國的鳳文化有一定程度的影響。湯因比的《歷史研究》[[22]]中寫道，鳳凰是再生奇蹟的象徵，最初是與埃及太陽神「拉」聯繫在一起的。在一定時間裡只有一隻鳳凰，每隻鳳凰都是從它前面的鳳凰於三天前在柴堆上焚燒了自己後留下的灰燼中出生的，這是一種能夠從痛苦的體驗中贏得新生命的形象。郭沫若的《鳳凰涅槃》中描繪一對神鳥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更生，從此鮮美異常，不再死的故事，以此激勵民族精神。西方與東方不同的神話傳說雖說所表達的精神內涵相似，但由來和寓意卻不盡相同，中國的鳳凰與埃及神話中的鳳凰重生、基督教中的鳳凰重生之間有什麼關係也是個值得探究的話題。

前人對於鳳紋的演變研究較多，如張蒙的《鳳紋的演變》、王鈺的《鳳的文化內涵》等文章，都對各個朝代的鳳紋進行了描述，但沒有探究產生變化的原因。

前人雖對鳳文化的相關內容進行了研究，但還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鳳的演變體系，所以解決這些問題是十分必要而讓人深思的，也都將是我今後的目標與方向。

1.4研究意義

第一，研究鳳文化的演變有助於還原其真相。在筆者查閱鳳文化資料的過程中閱讀了大量的論文，可是筆者發現，這些論文有許多謬誤，附會的東西很多，以至於以訛傳訛。而筆者想要通過查閱相關一手資料，篩選出有依據可尋的結論，以此還原鳳文化演變的真面目。

第二，研究鳳文化的演變有助於更好的理解中華文化的形成過程。在不同文化並存的局面下，文化間的相互碰撞、相互融合對於鳳的形象和含義都產生著影響。不同時期的政治體系、思想意識不同，鳳的地位也有所不同，從而影響鳳形象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表現。通過研究鳳文化在這些方面的演變，體現不同文化融合形成具有特色的中華文化。

第三，研究鳳文化的演變有助於對民族精神的全面理解。龍和鳳都是民族精神的象徵，都是中華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直至今日在人們心目中仍保有很高的地位，相對於詳盡的龍文化，現階段對鳳文化的研究不足，所以對鳳文化的演變進行研究具有全面理解中華文化的現實意義。

1. []沈從文：《古人的文化》，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8月第1版，第141頁。 ↑
2. []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7月第1版，第73頁。 ↑
3.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7月第1版，第150頁上。 ↑
4. 《康熙字典標點整理本》，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12月第1版，第61頁。 ↑
5. 2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7月第1版，第4頁。 ↑
6. 3參見百度百科之Phoenix詞條 ↑
7. [1]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第2版，第7頁。 ↑
8. [2]《中國文化概論》，南京：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年7月第1版，第2頁。 ↑
9. [3]錢穆：《中國文化史導論（修訂本）》，北京：商務出版社，1994年6月第1版，第15頁。 ↑
10. [4]余秋雨：《何謂文化》，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12月第3版，第6頁。 ↑
11. [5]《中國文化概論》，南京：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年7月第1版，第2頁。 ↑
12. [6]《思想政治必修三》，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4年2月第1版，第12頁。 ↑
13. [7]《現代漢語詞典》，四川：四川出版集團，2012年8月第1版，第474頁。 ↑
14. [] 何新：《談龍說鳳:龍鳳的動物學原型》，時事出版社，2004年，第45頁。 ↑
15. [] 龐進：《鳳圖騰》，中國和平出版社，2006年，第20頁。 ↑
16. [] 余蘭：《鳳形象之歷史流變與「楚人崇鳳」》，武漢紡織大學學報，2006年，第30頁。 ↑
17. [] 何丹：《試論中國鳳文化的"歷史素地"及其在文化類型學上的深層涵義》，中國文化研究，2008年，第173-179頁。 ↑
18. [] 曹智頻：《文化親緣：楚文化與莊子思想》，商丘師範學院學報，2000年，第86-88頁。 ↑
19. [] 錢宗武，錢玉蓉：《鳳凰雌雄演變的文化語言學解讀》，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98-103頁。 ↑
20. [] 王珏：《鳳的文化內涵》，玉林師範學院學報，2009年，第13-15頁。 ↑
21. [] 陳芳蘋：《淺論鳳的產生及圖騰、王權崇拜》，大眾文藝:理論，2009年，第127-128頁。 ↑
22. [] 湯因比：《歷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4月第1版，第201頁，彩圖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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