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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蘭國」全面衰落期中東與世界安全格局的變化

軍事科學院 劉林智

2017年,在世界多國的共同打擊下,原先控制中東核心地區大片土地的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在敘利亞、伊拉克戰場節節敗退,已喪失兩國境內的絕大部分控制區,該組織的急速衰敗已呈不可逆轉的趨勢。隨著「伊斯蘭國」的全面衰落,美、俄兩大國和中東各主要國家的戰略布局相應發生調整,中東和世界的安全格局也出現一些新的變化。

一、「伊斯蘭國」全面衰落的表現

自2014年夏季美軍發動對「伊斯蘭國」的軍事打擊後,「伊斯蘭國」的快速發展勢頭初步得到遏制,隨著2015年9月俄軍加入打擊「伊斯蘭國」行動和伊朗等中東地區國家不斷提升的軍事介入力度,「伊斯蘭國」在戰場上連受重挫,不斷失地,於2017年終現潰敗局面。當前「伊斯蘭國」的全面衰落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控制地區的全面喪失。2017年是「伊斯蘭國」在敘、伊戰場全面潰敗的一年,該組織基本喪失敘、伊境內全部主要據點。2017年7月,伊拉克軍隊從「伊斯蘭國」手中收復北方重鎮摩蘇爾,同年12月伊政府宣布伊拉克全境解放。2017年10月,位於敘利亞北部的「伊斯蘭國」「首都」拉卡被由庫爾德武裝主導的「敘利亞民主軍」攻下,其後「伊斯蘭國」在敘的剩餘重要據點也被接連攻破。控制地區的喪失殆盡標誌著作為「國家形態」而存在的「伊斯蘭國」已走向終結。

(二)大批組織成員遭殲滅。敘、伊戰場的接連慘敗使「伊斯蘭國」損兵折將,大批有生作戰力量被消滅,當前該組織在敘、伊境內的實際可作戰兵力已不足萬人。同時,戰局的連連失利也使「伊斯蘭國」成員普遍喪失鬥志,組織內部從2016年開始連續發生叛逃潮,還有相當人數的作戰人員在戰鬥中迅速投降,以上現象表明「伊斯蘭國」的組織凝聚力已經大幅瓦解。

(三)領導層死傷慘重難以維持指揮。在兵力大減的同時,「伊斯蘭國」的領導層也遭受重創,包括「國防部長」、「財政部長」和駐敘高級領導人伊薩維在內的一批高層頭目都在2017年內被消滅,組織最高領袖、「哈里發」阿布·巴卡爾·巴格達迪也被傳言在俄軍的空襲中死亡,至今生死不明。高層頭目相繼死亡使「伊斯蘭國」的指揮體系陷入癱瘓,其政權架構已經分崩離析。

二、「伊斯蘭國」的策略調整

面對敘、伊戰場已經難以扭轉的頹勢,「伊斯蘭國」組織自身也在進行策略調整,以圖獲得喘息和重整旗鼓的機會。就目前看,「伊斯蘭國」策略調整主要包括以下幾點:

(一)由在正面戰場爭奪地盤轉為潛入地下實施恐怖襲擊。戰鬥人員的大量損失和領土的喪失使「伊斯蘭國」已難以在正面戰場進行大規模作戰,因此殘餘的組織成員開始「化整為零」潛入地下,通過發動恐怖襲擊宣示存在。目前敘、伊兩國的安全形勢依然嚴峻,重大恐襲事件頻發,表明「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仍有較強的活動能力。與此同時,「伊斯蘭國」在葉門、埃及西奈半島等地區依然活躍,這些地區長期處於動蕩狀態,各股勢力犬牙交錯,且美、俄等大國的介入力度有限,從而為「伊斯蘭國」的生存提供了空間。「伊斯蘭國」成員在這些地區頻繁製造恐襲,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導致地區安全形勢進一步惡化。

(二)在中東以外的伊斯蘭文明圈國家發展勢力。隨著中東主要戰場的失利,「伊斯蘭國」正加大力度發展在南亞、中亞、東南亞和非洲穆斯林國家及地區的外圍組織,特別是南亞內陸國家阿富汗正成為「伊斯蘭國」一個新的活動中心。阿富汗地近中東,國內地形複雜,政局和社會長年動蕩,政府對很多邊遠省份的控制力薄弱,且伊斯蘭極端主義思想在民眾中較有市場,是「伊斯蘭國」轉移和保存實力較為理想的「避難所」。儘管受到阿政府軍和美軍的打擊,「伊斯蘭國」仍成功在阿富汗紮根並不斷擴充實力,現已控制了朱茲詹省、楠格哈爾省的部分地區,並向首都喀布爾滲透。當前阿富汗政府受到塔利班武裝和「伊斯蘭國」的夾擊,反恐形勢相當嚴峻,阿富汗局勢的走向需要密切關注。

(三)組織成員向歐美等西方國家加速迴流伺機製造恐襲。在「伊斯蘭國」處於上升期時,大批來自歐美和中東遜尼派國家的極端分子進入敘、伊參加該組織,隨著「伊斯蘭國」在敘、伊漸無立足之地,這些成員的很大一部分正在向原居住國迴流,其中一些依舊忠於「伊斯蘭國」的成員在回國後伺機發動恐怖襲擊,藉此製造恐慌並向西方國家施壓。針對「伊斯蘭國」成員的迴流滲透,歐美各國近年來不斷強化入境人員審查和安保力度,但仍然難以完全防範「伊斯蘭國」份子策劃的「獨狼式」襲擊,2017年英國倫敦和曼徹斯特、西班牙巴塞羅那相繼發生重大恐襲事件,都被認為與「伊斯蘭國」活動有關。

三、「後伊斯蘭國」時代中東安全態勢和各大勢力博弈的變化

在「後伊斯蘭國」時代,中東地區安全局勢仍舊高度複雜,大國博弈、教派衝突、恐怖主義等各種問題和矛盾相互交織,一些地區國家的國內政局和社會形勢也出現變化,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以下幾個方面:

(一)地區什葉派集團和遜尼派集團間博弈加劇。「伊斯蘭國」的衰敗使敘利亞、伊拉克局勢有所好轉,地區什葉派力量得到鞏固,中東最大什葉派國家伊朗的地區影響力進一步擴大。對於伊朗實力的上升,沙特等海灣遜尼派國家焦慮感有所增長,從而不斷加大對伊朗和什葉派同盟的遏制力度。在敘利亞,沙特等國支持的反對派武裝與敘政府軍、伊朗軍隊激戰不休;在葉門,沙特領導的多國聯軍持續進攻胡塞武裝,而伊朗被認為是胡塞武裝的主要支持者,2017年年末葉門前總統薩利赫遭胡塞武裝槍殺,也被沙特指責為是伊朗在背後策划了此次行動;在黎巴嫩,黎總理哈里里2017年11月訪問沙特期間突然滯留並宣布辭職,造成沙黎關係緊張,這起事件被外界解讀為沙特反制黎巴嫩真主黨和其支持者伊朗的一次精心布局。從目前看,儘管伊朗構建「什葉派新月帶」的地區戰略正在推進,但沙特的一系列外交攻勢和軍事行動得到美國和區域遜尼派國家的支持,在與伊朗的競爭中並不落下風,什葉、遜尼兩大集團的戰略博弈仍將是今後較長時期內地區國家間競爭的一條主線。

(二)庫爾德人力量的增長和地區國家對庫爾德建國活動的反制。在打擊「伊斯蘭國」的行動中,敘、伊兩國的庫爾德人表現突出,不僅保衛了家園,還擴大了實控地盤。庫爾德人力量的增長使敘、伊國內的庫爾德獨立建國活動逐漸抬頭,引起了地區國家的擔憂和抵制。2017年9月,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在庫區領導人馬蘇德·巴爾扎尼的推動下高調舉行獨立公投,但隨即遭到伊拉克政府強力反制,獨立活動戛然而止。2018年1月,土耳其軍隊對敘土邊境阿夫林地區的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發起代號為「橄欖枝」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其目的在於遏制敘、土邊境的庫爾德力量,防止其與土境內的庫爾德工人黨聯合,進而威脅土耳其的國家安全和領土完整。總的看,庫爾德武裝雖然在打擊「伊斯蘭國」軍事行動中實力增強,但庫爾德人謀求獨立建國的活動受到伊拉克、敘利亞、土耳其、伊朗等地區國家的一致反對,一直援助「敘利亞民主軍」等庫爾德武裝的美國對這種單方面改變現狀的行為也未予支持,孤立無援的庫爾德建國活動短期內難以實現。

(三)特朗普新中東政策為地區局勢「火上澆油」。總體而言,美國特朗普政府目前的中東政策包含三個主要內容:一是大力遏制伊朗,二是加大對以色列的支持力度,三是與沙特、埃及等傳統地區盟友修復關係,其中對地區形勢影響最大的是其強硬的伊朗政策。除了在伊核問題上不斷向伊朗施壓,特朗普正著力與以色列、沙特等盟友共同構建對伊朗的「包圍網」,壓縮伊朗的生存空間。2017年12月,特朗普突然宣布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在伊斯蘭世界引起軒然大波,什葉派和遜尼派國家對其同聲譴責。但在實際上,特朗普的「任性」之舉並未導致美國與沙特等地區盟友關係出現實質性惡化,以沙特為代表的海合會集團為了抗衡伊朗亟須美國支持,為此不惜在巴以和耶路撒冷問題上做出讓步。由於反恐戰壓力的減小,特朗普今後可能會進一步將矛頭對準伊朗,甚至進行一定程度的軍事挑釁,其中東政策將成為未來中東局勢演化的一個重要變數。

(四)伊朗、沙特等國的國內政局和社會形勢發生變化。除了國家間博弈和大國對地區事務的介入,中東主要國家國內情況的變化也對地區形勢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如2016年7月發生在土耳其的未遂軍事政變,就讓總統埃爾多安反過來加強了對軍隊的控制,並更加自信地推動其地區戰略。在近一段時期,土耳其國內形勢較為穩定,沙特和伊朗的局勢則更為值得關注。在沙特方面,2017年6月成為新王儲的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在國內大舉推動反腐和改革工作(聚焦於實現沙特的現代化),並在外交事務上對伊朗態度強硬,與伊朗在敘利亞、葉門戰場激烈對抗。與沙特相比,伊朗內部局勢則更不平靜,從2017年底到2018年初,伊朗全國多地爆發抗議示威,一些地區由抗議演化為暴力事件,大批民眾要求改善經濟、降低失業率,也有抗議者要求伊朗政府改變當前對外政策,減少對敘利亞、伊拉克等國的支持和境外軍事行動,以將更多精力投入國內建設和政治改革。雖然到目前抗議活動已平息,但此次事件仍然反映出伊朗國內政治和社會存在的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如不能得到有效解決,將有可能導致伊朗國內今後發生大規模動蕩甚至「顏色革命」。同時,伊朗發生的抗議示威事件勢必會增長美國和沙特等國對其進行政權顛覆的信心,這些國家將可能進一步加大對伊朗的制裁和遏制力度,以達到「以壓促變」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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