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潮

拾潮

我拾起湖海中的浪潮

其中每滴水珠都能溶釋太陽

潮水負載著祈禱翩然升華

惟願一切寬恕與救贖於世臨降

開端與發展之一:從渠城到海東- 列車前後的種種神奇遭遇

[瀾之章]

第一章 昨夜際秋 last night is in the autumn

第二章 冰雪載途 the snowy way

第三章 淪陷之眩 buried in the fainting

[漁之章]

第四章 虛實之華 the true or false beauty

第五章 朝露冥思 the dews thoughts

第六章 冷血殊榮 the cold-blooded honor

發展之二:黃昏的接觸與共識- 對遺留事件的解釋

[瀾之章]

第七章 逢蓮衣蕸 when the lotus wears its leaves

第八章 囿滅之談 the talk limited by the destruction

第九章 汐晚涅槃 the waves revive in the night

[漁之章]

第十章 晨昏筵宴 the feast of the daybreak and the nightfall

第十一章 且聽霖雨 just listen to the ringing rains

第十二章 故知蕭然 so I know it is all right

高潮之一:不自然的追憶與逃離- 國境西陲的沙丘

[涼之章]

第十三章 年終弦曲 the song for the end of the year

第十四章 蕪雜所往 gone with the mess

第十五章 絕跡寒冬 lose the trace in the freezing winter

高潮之二與結局:星月夜的奇妙效用 -世界盡頭的湖海與斯人

[瀾之章]

第十六章 海晏風華 peaceful the tranquil sea

尾聲:未絕的餘弦之音- 未竟的獨白與另一種開始

第十七章 闌干霞歿 the red sky dies before the railing

第十八章 爽秋事宜 the things happening in the cool autumn


[瀾之章]

第一章 昨夜際秋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大地上似乎淌了層乾涸的冰川。

街上的行人無不畏縮著脖子,蹣跚徙進。斯是白晝,卻也如黑夜般明媚。灰憔悴的太陽鑲嵌在枯槁的天里。

我在一條晦暗的巷道上緩緩踱步,眼前所見之景與我少時分厘不爽,每個稜角都與記憶中的景象恰好契合,還是那般——行道樹木葉盡脫,仍「啊——唦——」地搖曳著悲楚的呻吟。居民樓黯淡無光,商鋪門扉半掩,道旁會有人支起小攤兜售油炸小糖果,賣者無不目光疲倦,身形慵懶。時有小孩在街上亂跑,予這沉寂的巷道一絲生機。

我見路旁立著一個斑斑銹漬的書屋——大約是叫「春秋書屋」的來著,我小時候曾經到過這裡一次。我湊上前去一看,竟發現招牌上原本的油漆被刻意颳去,又用粉筆題了些字:

「一二書屋」

我遂踏進書店,發覺店主伯伯正伏案疾書。他正在用一根帶有茂密纖維的短棍在一張薄紙上蹭出龍飛鳳舞的詭狀,一旁有一黑色石制器皿,其中淌著同樣暗慘的糊汁。他見我進來,便暫擱下那短棍,抬起頭來。

「俞伯?我很多年前來過的,沒想到您還在這裡」我上前打招呼。

「興許還有些印象。」他操著沙啞的音色回答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很多年前我們就應該是見過面的了。」

「俞伯,您在……」我問道。

「啊,我這不是閑著沒事,在作書法么。」他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我承認自己對這個詞應該十分熟悉,但卻無法給出明確的定義。這兩個字的奇妙而詭譎的組合似曾相識,然而我的大腦卻似斷弦之章,全然無覺。

「算了,你從小學習新語,這種情懷你是無法理解的,更何況我也無法徹底釋然。」老人嘆氣說,「對了,你要買些什麼嗎?今天正好是新修訂版字典發行的日子呢。」

我順著他所引導的方向看去,赫然立著幾部字典,新817版的。

「附近居民生怕趕不上學習的時代潮流,今早天一亮就開始排隊買,現在僅餘下這幾本了。這是一個崇尚學習先進文化的時代,字典可是總路線的方針呢。」俞伯說道。

我便走過去,拿起一本巴掌大、指甲縫厚的書,上面寫著「中國漢語詞典817版」「政府首腦欽定」、「超大字體」、「權威專家編輯」、「最完善、最齊全」等字樣。我拎起一本便去結賬。

俞伯隨便報了價格。我隨便掏出幾張幾張印有首席執政官洪波女士像的鈔票,喃喃道:「緊隨時代潮流,學習新式漢語。」

「可是我卻得隨勢換個店名了,叫『一二書屋』吧,免得被指控捏造偽字,意圖謀反。」俞伯嘆息道,「這新版字典里啊,沒有『春』、『秋』二字。」

什麼?我隨手攤開,再按音序翻至相應的書頁,這稀疏的紙面上竟真的找不到「春」、「秋」二字。

「怎麼會?沒有!」我嘆道。

「那你不如想想看,現在是什麼季節?」

「秋。」我不假思索地答到。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現在是10月。」

「僅此而已?」老人追問。

此時在我的腦海中湧現出「春」、「夏」、「秋」』、「冬」四個字,但再努力回想這四季的分別,卻失望地發現:一年到頭,氣候不曾有太大的變化。天空始終是灰濛濛的,宛如覆著一層天幕。

「所以……」我喃喃道。

「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切差異都在試圖被抹殺。就如同我手上的短棍與案上的薄紙。」俞伯嘆道,手扶椅背,「因為沒有人認得這物什,所有人都學著新語長大。他們也因此失去了名字。那麼,你可曉得天上滴水?」

這——應是所謂的「雨」,我隨手翻了詞典,然而並沒有這個字。

「不見了!」

「想來幾十年未有雨了。順應時代的字典不需要這種陳詞了。」俞伯說道,「那麼為什麼會有理由認為存在這個字呢。它只存在於故人的書頁之中,如今確實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一個字不能只是主觀地存在,它的被迫消逝亦無可厚非。」

我突然感覺到了類似於窒息的惶恐,彷彿靈魂捲入了無聲的風暴之中,它怒吼著,在這種怒吼中我感覺世界褪去了本就單調的色澤。我驚慌地後退,順勢倒下。內心中某一根精神支柱已經快要坍圮。

幸而我倒下時撞到身後的書架,頓時落下一本書砸在我頭上。疼痛使我暫且脫離了風暴,暫得清醒。我拾起那本書,很厚

「那是一部很久以前的書,我小時候用的字典。」老人走過來,將扶我起。我從那勁道中體會到了一種擎起瀾滄的力量,仿若另一根支柱正在立起。

我將這部沉重的紅磚翻開一頁,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有許多都不曾熟識,更有一些詭秘而熟悉的片語,令人宛在朦朧的幻境中神馳。

「這都是沒有太大意義的字,已然成為紙上之墨漬。縱然這些循規蹈矩的字塊甚是迷人,如今只能聊作消遣。」

我激動難已,迫不及待地想將這部書典買下。

「既然你有緣,就送予你罷。畢竟我也很久沒有看過了,你也算是將它從塵燼中挽回俗世。」

「這本書就算是我借您的。」我激動萬分,「感謝您今日的提點,是您讓我曉得,口吐春秋之詞,吟詠夏冬之句是件多麼的瀟洒快活!」

我揮手與老人訣別,攜一薄一厚兩本字典,出門而去。

我慶幸我還記得「秋」這個無意義的字,甚至還會使用這個字,能將之添於書稿之中。好比這句:這個秋天格外的冷。我下意識地將脖頸縮在風衣之中,就如同周遭不多的行人一樣,似是覆著一層硬化的軀甲。

路旁傳來孩童嬉笑聲,我扭頭一瞧,原來是一個小孩在纏著他的祖母要聽故事。那位祖母頭上盤起銀色的雲鬢,橫枕一支雕花鎏金釵。我正揣測那將要講述的會是哪一段上古時期的動人神話,卻只聽見她無意哼出一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聲音雖小卻震徹整片悲吟著的昏暗街巷。

小孩追問何為「明月」,何為「清泉」。老人啞然。

我亦苦笑,然後繼續踏上道路。

林雪小姐就住在小巷深處,自打我上小學起就是如此了。一直到初中我們都是同桌。然而十年前初中畢業,她卻失了蹤影。

天色是一直黯淡著的,只是臨近日暮十分,才悄悄泛起了些柔弱的桔色。我是幾天前發覺她穿著呢子大衣拐入這條巷子的。儘管那天與我過去十年所見那麼相似,但我還是能感知到那黃昏的獨特氣息,黯淡昏沉的天空閃著微乎其微的亮光。我從擁擠的公車上擠下車來,卻恰好有一縷秀髮因冷風吹拂而拂過我的面頰。那必然是她,我當即斷定,不容置疑。她的倩影與當年的花季少女萬般無二。同樣的綽約,同樣的婀娜。我獃滯在原處,漸漸融化在這冰冷的季令之中,凝視著那身影拐進沙啞晦暗的小道。似一場隔世的殊遇。我喉嚨中也許噎著什麼,這種若有若無的滯塞感刺痛著我,而我享受著這份刺痛。

於是我想舉辦一次同學聚會。或許能再瞥一眼她的倩影。不但如此,以她為媒介,還能回憶起許多往事,使我夢回至那無憂無慮的時代。

走到巷子盡頭了,我抖了抖肩,這字典還挺重的。我揚起頭,見一幢樓宅上有一戶窗戶半開一扇,窗台上放著一個粉色的花盆——挺乾淨的,應該是不久前才擦拭過的。我信步走上前去,伴著路邊教堂鐘聲陣陣,細數,是六下。低矮的門戶,生鏽的欄杆,眼前的一切未曾更迭,和多年前來訪時絲毫無異。唯獨門前的鳥籠不見了蹤影,縱然籠中自始至終不曾有鳥待過,也不可能有鳥待過。

慢慢靠近直至她家門口,我想我能清晰地觸碰到她的氣息,那感覺宛如周身綻放著花蕾。我敲了敲門,卻無人應門。我便將邀請函塞到報紙箱中。今天的報紙她還沒有取。

我給她的信箋上題寫著「林雪」的名字,但事實上,「雪」早在十年前的字典中就被刪除了。她定然是改名了,或已將「林雪」遺忘在往昔的漫長歲月中。

況且雪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上一次降雪已是15年前的事了。15年,太久了——最後一次降雪也可能是百年前的事,這是官方的說辭,亦是人所共知的不爭事實。儘管我曾在15年前親眼目睹這六邊形精靈的曼妙舞姿。我寧可相信自己沒有經歷過下雪天。因為從某種層面上講,十五年與一百年都是過去的時間段,而人是無法確切感知時間長短的,尤其是過去的時間。一秒大可等於一年,十五年與一百年劃等號倒也無不契合邏輯。無論是標榜任何的定語,於我自身而言,都是過去了的。而且記載事實的筆杆子,向來不是握在我手裡,更不是握在事實真相手裡。

我上一次寫給林雪小姐的信留在了十五年前的秋天——那亦是一個冷秋。那時我尚十歲出頭,但那封信綿長而富於真情,其中運用了許多如今早已失傳的詞藻,縱然拿我現在的文章相比也遜色十分。

我記得當年我一路尾隨她的步履的聲響與裙裾的窸窣,經過悲吟的行道樹與兜售油炸小糖果的攤販,諦聽教堂的六下鐘聲,旋即在確認她進門後躡手躡腳地緣樓梯而上,在報紙箱中投下那封凝結千愁萬緒的文字

那時的春夏秋冬尚還分的清楚,所以那個時間對應的季令我記得十分清楚。秋天的風、秋天的溫度、濕度都真切可感,秋不應只是被限制在「夏」、「秋」的過渡帶里,它應騰躍而出,不囿於傳統順序的桎梏。我之前時常這麼想,並對這種想法自鳴得意。但如今四季同化,這種思索早已淡出我的視野。若非因林雪小姐而生髮的聯想,我也是絕不會費心贅述的。

降雪的事我之前有所提及,大概就發生在這一年。

再後來,十年前初中畢業時也來訪過一次,然而那次來訪十分倉促,握成拳頭想要敲門的手終是放了下來。漫長的訣別並不值得享受,因此我也詫異自己為何要在那個混沌不清的黃昏中將這份真摯的感情葬送。之後她不曾找過我,我也不曾找過她。

直到今天。

說來好笑,這份感情我自以為是能歸於真摯的範疇的,但那些孩提時屈指可數的曖昧行為在我長大後看來卻無不充斥著稚子的泛濫童真,也許並不屬於愛情。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沿原路走出沙啞晦暗的巷道。

我居住在渠城,和我的母親一起,自童稚時便是如此。心裡曉得世上還有許多的大城市,但怎樣也報不上名來。這畢竟是個冷漠寡淡而又消息閉塞的時代。

此刻只想過上一個安逸的生活,縱使平庸一點也好。最好能悠然一點。擠在公車裡的我突然這麼想。「山」與「海」兩個字頓時入我思域,大概我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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