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紅樓夢裡最沒存在感的人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讀紅樓，很多人都把焦點放在寶黛釵鳳等主角身上，給予他們更多關注和喜愛，然而，紅樓夢裡寫到了的許許多多的邊緣人物，似乎才更應該引起我們的注意，曹公筆下的他們，著墨不多，但一樣有著自己渺小而卑微的命運，在賈府這口大染缸里，獨自綻放著。

　　今天我們就說說賈政的另一個妾——周姨娘的命運。

　　初讀紅樓的人，可能對周姨娘這個人都比較陌生，甚至會納悶：有這麼一個人嗎？因為關於她的筆墨實在太少了，少到只有區區的那麼幾迴文字，只有那麼幾句話簡單交代，少到她連一句正經的話都沒說，然而就是這麼個人，卻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與王夫人、趙姨娘等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周姨娘首次出場是在第二十五回，寶玉被賈環推蠟燙傷後，趙、周兩位姨娘來看，從眾人的表現，可以看出趙、周兩位姨娘在賈府的地位。

　　剛至房門前，只見趙姨娘和周姨娘兩個人進來瞧寶玉。李宮裁、寶釵、寶玉等都讓他兩個坐。獨鳳姐只和林黛玉說笑，正眼也不看他們。寶釵方欲說話時，只見王夫人房內的丫頭來說：「舅太太來了，請奶奶姑娘們出去呢。」李宮裁聽了，連忙叫著鳳姐等走了。趙、周兩個忙辭了寶玉出去。

　　周姨娘和趙姨娘一樣，都是賈政的妾，名義上屬於寶玉的長輩，寶玉傷著了，長輩來關心下，這是禮節，所以作為晚輩的李紈、寶釵、寶玉等都讓座，但唯獨王熙鳳連正眼都不看一下，且聽聞有客到，兩位姨娘趕緊辭出了，由此足見妾這個身份在大家族裡的卑微。

　　與趙姨娘不同的是，趙姨娘還有賈政的寵愛，還有三姑娘探春和兒子賈環，還可以去爭一爭，而周姨娘一無所有，既沒有丈夫的偏愛，更沒有子女，她沒有任何依靠，這樣的身份生活在賈府這樣的豪門，其悲慘凄涼景況，可想而知。

　　周姨娘第二次出場是寶玉挨打後，她跟隨賈母去看寶玉。原文三十五回里兩次提到了周姨娘。

　　一面猜疑，一面抬頭再看時，只見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紅院內來了。定睛看時，只見賈母搭著鳳姐兒的手，後頭邢夫人王夫人跟著周姨娘並丫鬟媳婦等人都進院去了。

　　賈母也覺腿酸，便點頭依允。王夫人便令丫頭忙先去鋪設坐位。那時趙姨娘推病，只有周姨娘與眾婆娘丫頭們忙著打帘子，立靠背，鋪褥子。

　　從原文這兩段文字可以看出，周姨娘日常的工作，除了在家裡守著空房悶坐之外，可能就是走在賈母等人前面，做做引路的婆子，掀簾的丫鬟這些下人乾的活了，雖然名分上是妾，但工作內容與粗使丫鬟差不多。

　　因為趙姨娘裝病，這一回也是周姨娘單獨出現的一回，我們還可以推斷，如果不是趙姨娘裝病，也許這樣討好老祖宗的巧宗兒還輪不到周姨娘來做呢。趙姨娘一生都生活在王夫人的影子里，而沒有子女的周姨娘，則只能生活在趙姨娘的影子里，命運卑微如草芥。

　　如果不是跟在趙姨娘的後面出現幾回，周姨娘其人在紅樓中簡直形同虛設，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賈政、王夫人等與她有對話的情節，可以說是個影子般的人物。

　　周姨娘第三次出場是王熙鳳生日時，賈母想了個新鮮的主意，要眾人湊份子給王熙鳳過生日，從賈母到薛姨媽，從王夫人到李紈，從賴嬤嬤到平兒等丫鬟，都出了錢，但唯獨把趙、周兩位姨娘忘了，還是王熙鳳想到了。

　　鳳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還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問一聲兒。盡到他們是理，不然，他們只當小看了他們了。」

　　王熙鳳說這話，當然不是真心替兩位姨娘著想，她只是想多賺一分銀子，所以尤氏因悄罵鳳姐道：「我把你這沒足厭的小蹄子！這麼些婆婆嬸子來湊銀子給你過生日，你還不足，又拉上兩個苦瓠子作什麼？」鳳姐也悄笑道：「你少胡說，一會子離了這裡，我才和你算賬。他們兩個為什麼苦呢？有了錢也是白填送別人，不如拘來咱們樂。」

　　可見，在王熙鳳這位正妻的眼中，趙姨娘、周姨娘都是沒有任何地位的妾，是可以隨便拿來欺侮嘲笑取樂的對象，甚至後面尤氏退還她們銀子的時候，她們因為懼怕王熙鳳，還不敢收。

　　（尤氏）見鳳姐不在跟前，一時把周、趙二人的也還了。他兩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們可憐見的，那裡有這些閑錢？鳳丫頭便知道了，有我應著呢。」二人聽說，千恩萬謝的方收了。

　　尤氏之所以把錢還給她們，是因為她深知她們生活的艱難，姨娘在賈府每月只有二兩銀子的月例，跟賈府三春每月的月例一樣，僅僅比鴛鴦等大丫鬟的一兩銀子的月例多出一兩，所以尤氏說她們是「兩個苦瓠子」。

　　不管怎麼說，趙姨娘還有賈環的二兩銀子，還有探春時不時的貼補些，有賈政的寵愛護著，而周姨娘無兒無女，一無所有，只靠著每月的二兩銀子活著，甚至不如劉姥姥，劉姥姥一次就能得二十兩銀子，她一年也才二十四兩銀子，剛夠秦鍾入賈府私塾讀書的學費，其生活之清苦悲涼，可想而知了。

　　即便這樣，周姨娘自始至終也沒有任何抱怨，更沒有像趙姨娘那樣，仗著有子女，仗著丈夫的偏愛，總是想方設法害寶玉、鳳姐，為賈環爭家產，為自己爭名分，時不時的找找存在感，而周姨娘則不然，她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是一個被眾人遺忘了的人，時不時地跟在趙姨娘後面出現，一聲不響，一句話不說，安守本分，從無出格的行為。

　　周姨娘第四次出場是趙姨娘大鬧怡紅院時，探春勸自己的母親趙姨娘，就把周姨娘當作了一個榜樣來說。探春便說：「……你瞧周姨娘，怎不見人欺他，他也不尋人去。」

　　探春這話透露看了一個信息：周姨娘在賈府之中，從不鬧事，也沒人會無緣無故找她麻煩。想想也是，一個失寵的妾，又無兒無女，自己又尊重，從不招惹是非，自然就不會有人找她麻煩。因為她的存在，對任何人都不構成威脅，既不會跟誰爭寵，也不會爭家產，她最好的結局，就是孤獨終老。

　　周姨娘為什麼不爭？為什麼不找人的麻煩？因為她一切的努力註定毫無意義，她孤身一人，爭來了東西給誰？又能依靠誰？也許她很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就摸清了在賈府這樣的豪門貴族生存的竅門，與其又爭又鬧，惹人嫌棄，不如與世無爭，過自己的清閑日子，只要有衣穿，有飯吃，偶爾有事做，就已經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