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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人子 三 下沉

我揪住身邊跑過的一個尖兵衛,他扛著七八個裝人的袋子健步如飛,我幾乎被他的慣性扯走:

「底下鎮子怎麼了?」

尖兵衛歪歪頭,像是聽不懂我說什麼。

我伸手抽了尖兵衛兩個耳光,掐住他脖子:「「你」出來說。」

這時尖兵衛扛著六七個裝進袋子里的人,居然用一個匪夷所思的姿勢騰出手來,兩根指頭就把我掐著他的胳膊挪開,他眨了眨眼睛,眼神分不清是誰在回答,「將軍,待會兒你總歸要下去的。」

下去看看?

」我們還有事要辦。」說完他就把我拎開了,只要他想,即便這個距離把我扔下庚星谷依然很容易,真是有涵養和禮貌。

我檢查了一遍身上的緩降皮具,回頭隨便拿了幾樣東西就跑到吊籃邊上,一個尖兵衛想幫忙,我沒有理他,一個人攀上衍架,順著繩索下落。皮具和鋼扣已經為我大大減速,但是直線下落的速度還是驚人,我倒掛過來,用力氣大一點的腿控制速度。繩索有幾百步長,但是到一半的時候上面還是開始放繩,幫我控制相對速度。逆轉的視野里龍骨如神劍倒垂,而陰影里的庚星鄉彷彿從頭頂處生長出的骯髒水晶。

片刻後稍微輕鬆一點地落地,身後的繩索立刻綳直,尖兵衛繼續飛速的上下穿梭。

我走出尖兵衛運下來的貨物堆,看向鎮子。

陽光剛剛越過我面前幾十步遠的地方,勾出鎮子最外面的幾棟建築的輪廓,大部分的鎮子還藏在巨大的陰影之下,遠處有龍骨散射的晨光,星星點點,看上去會讓任何人都會對它心生崇敬。

空氣里沒有血腥味。

儘管如此,村子所覆蓋的巨大陰影下,走進它還是有一種探進巨獸口中的陰冷。

大規模驅人術式?屠鎮?

動物在哪?

我沒有熟悉庚星谷到那個地步,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遠遠沒有這麼多建築物,「血包」也不知道住在什麼地方。這裡需要動物,人,炸藥,還有看守的軍隊和生活的一切東西,但是現在空氣里什麼都沒有,包括血的味道。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絕對是皇家和皇家的軍隊無法控制的,任何術式和活動都沒有必要讓一個鎮子「靜音」到這個地步。

一路到這裡疑點太多,我的直覺理應已經習慣這種氛圍。但是有什麼東西在意識底部叫囂著讓我警覺。警覺什麼?如果沒有致命的東西,那是什麼在威脅我的本能?

抬頭望向龍骨。是這東西的氣場帶來的?

我掏出哨子扔給吊籃繩索下待命的一個尖兵衛,轉頭走進鎮子的陰影里。

常理度之,這樣的一個鎮子應該有什麼?

皇家的軍隊,保護最新發掘和抄寫的龍骨資料和研究內容。

大量的血液來源,一個人一個月可以提供三四杯血。我不知道每次開採需要多少血液,但是長時間維持大量人開採來去,最少也需要數千人常住在這裡,相應的設施就算全部自給自足,也需要近萬人。

加上動物數目,這裡有數萬條性命。

不可能安靜,就算從崖底運走也難如登天。

想了想,我只把斧子放到稱手的位置,沒有拿出來。拎著繩子和攀勾,一點一點在鎮子里散步。繞過幾個空無一人的哨崗和窩棚,接著就是最外側的一個屋子。

踹開門,裡面什麼都沒有。傢具只剩可憐的幾件,但沒有被搬過的痕迹,窗子開著,安靜到能聽到風聲。

退出來跑了幾步,很快就確認了剩下的幾座屋子都是一樣的情況,室內情況讓人困惑,有的收拾的很乾凈彷彿接到通知撤退,有的被子還散著,人不見了,有的屋內一片狼藉,當然,所有的地方都沒有人,連味道都沒有。

整齊混亂不談,這裡太乾淨了。

走了幾步,路面上出現了一個陷坑,腳踩上去土地無比鬆軟,似乎這幾尺見方的地下被蟲子蛀過。我看了很久,才意識到這裡原來有棵樹,被「拔走」才會留下這種地面。

繼續往前,依然是一片死寂,鎮子乾淨整潔,纖塵不染,相當的大和規整。

我失去了耐心,開始在鎮子里四處狂奔。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人——氣息也沒有。開口喊人在不在很蠢,也做過了,回答我的只有風聲和迴音。速度慢下來,逐漸踱到鎮子的最南端,這裡有著一望無際的窩棚,廄舍和籠子,逐漸延伸進我身後的房屋群。然而地面規整,萬物整潔。走進幾個籠舍,裡面依然無比乾淨,木架都呈現出一種堅硬疏脆的紋路,甚至連糞便的味道也消散了。

............

無法理解,就算知道做的原理也不能推測理由,廣域驅人術式,策物·境域術式,算上能施展相當高的「嗑」的人............

背後突然有聲音。

綳得滿弦的我飛速回頭,眼光未定就把手頭的攀勾扔了出去。

什麼都沒有。

背後是一片空地,地上卧著幾個小瓦罐,毫無能藏人的地方。就算他能遁地,也沒有時間。如果是用了什麼術式,發出聲音的同時就應該破了,而且攀勾什麼也沒有碰到。

幻覺?

沒來得及細想,遠處的哨音響了起來,尖兵衛應該打包好了所有東西,在叫我回去。

再看一眼鎮子,確認什麼都「沒有」,我走向吊籃的地方。

大帥,你想做什麼?

抬步往回走,一路上風裡除了我帶來的氣味,的確什麼都沒有。那邊尖兵衛們不知道做了什麼,我反手去摸斧頭。

活人搞鬼要遠比什麼邪門的全村消失重要。

轉過一角,吊籃那邊反而有血腥味飄過來,但人的聲音有條不紊。我摸了摸鼻子,審查自己的幾個想法,跑向被整個運下來的隊伍:

一下就看見幾個臃腫「背影」,有點像噁心的腫瘤,果然。。。。

每個人都背著巨大的「包裹」,幾根軟管從包裹里伸出來,貼在尖兵衛的額頭和脖子上,在不停流出紅東西。

臨時活血包。

抽全血太麻煩而且會失效,大帥開始把做掉的親兵當做血包,裝在人的身上同步流血作為屏障,一次性通過龍骨的威壓區。

我煩躁地看向尖兵衛背著的巨大袋子,裡面的人應該被「打包」成最省空間同時不死且不影響血液流動的形狀了——姑且還算技術活——因此也沒法估計一個尖兵衛到底背了幾個人,不過一個人的血有一盆。。。。

我不是好人,但是這意思我也得背一個。

有一個尖兵衛背後空著,手上拖著一個人。瞄了一眼果然是路上說話的親兵,已經被插了管子。那個尖兵衛一臉純良的看向我,至於臉背後那張大帥的嘴再怎麼笑,也沒機會知道。

我身上的緩降皮具還沒脫,現在才知道是個多用途的掛具。抿了嘴,我伸開手。那個尖兵衛把人架到我的肩膀上,幾根軟管貼到額頭和脖子,保證身體大部分都有血液保護——

「您別亂動。碰到他胸口的針他的心脈可能會停的早,血流斷了我們可能來不及替你換人。將軍」

確保大量失血失壓下心臟持續跳動的技術。

人的重量無論什麼時候都相當恐怖,肩膀沉的可怕。一個戰士就算被剝去了所有東西,他的體重我也沒有自信背多遠。背這麼重的東西,上次已經是很久以前,包括背人在內。

至於背屍體,嘻嘻。

熟悉的溫暖從額頭和脖頸流出,臉孔和胸背一點一點被別人的體液撫摸。傳說南方某處有奇人只憑摸到血嘗到淚就能猜出人的感情和。。。去你媽的。

肌膚之親,接觸面壓著的地方可以同時感受到我和他兩個人的心跳。藥物和針灸為了保持血液流動和不過早的死亡,讓他的體溫甚至比我還要高點。四周的尖兵衛們無聲的緊了緊背上的巨大包裹,再拎起手上的一部分貨物,開始往峽谷的另一端移動。

浴血前行。

我一步一晃的跟了上去。人血相當的麻煩,黏滯地在皮膚上流動,大大幹擾了鼻子和毛孔。身上的人不停的流血,我走在他血液製成的鎧甲里,對於空氣中氣息和風的感知近乎消失。東西太重了,走出幾步我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回頭看看大帥流了多少人在吊籃下的崖底。不過這幫狗屎一樣的尖兵衛到底要做什麼,知道了也沒有用。只能趕上前面人的速度。

一道狹窄的陽光從隊伍的上方掠過,空氣間血腥味一下子重了起來,人血在陽光下會發生短暫的變化,從甜膩的鐵鏽味變得更加腥氣。氛圍一下子變得可怕,太陽在提醒我們是在用人命鋪路前行,這和行刑不同,背一具或者幾具正加速腐爛的人體,也是新奇體驗。

突然,我耳朵里的液體一動,頭髮豎起,沒有被血液覆蓋的所有毛孔收緊,暴露在外的眼球一陣發麻,背的人猛地一下抽搐,我的背上一輕,腳步和腰卻感到一陣猛然重壓。

沒有抬頭我也知道,剛剛進入了龍骨的威壓範圍。

太陽照射到龍骨上,光線再星星點點反射到眼前的地面和身上,看得眼睛一陣發麻。突兀的,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下去。這樣?

空氣中蒸發的部分血液正在龍骨的威壓下發生某種奇怪的反應,包括體液在內,暴露在外的鮮血開始製造某種東西。

這種流逝,感覺並不像是在產生屏障,血液在「空氣」中消失的過程彷彿在進行什麼交換儀式,用一種契約一樣的東西保護著我們。有點意思。

背後的人像是被一雙幽靈的手托起來,開始變干變脆。血液還在流動,但是明顯越來越多的體液正在被抽出,蒸發。背後這個親兵死亡的速度遠超我的預計。他在同時承受威壓和失血,我們剛剛走到龍骨腳下,血液就逐漸停止供給了。

一個尖兵衛立刻發現了我背上人的異狀,小跑過來,把他身上帶的人換一個給我,那個人已經被威壓侵蝕的七七八八,不過仍然有血液流動。

這樣計算,我們能走到哪?前面還有路?

來到了龍骨腳下,這裡是炸開的開採場,我連遠觀都沒有過。不過可以看出被棄置不久。當然,也一個人都沒有。對面牆上,挖掘出來被抄寫和記錄過的龍骨被某種巨大的布匹覆蓋起來,彷彿王蟲的肉質裙擺。空氣里有股神明住所欄杆前那種欲蓋彌彰的靜謐,讓人無法直視對面的龍骨主體。

龍骨往根部挖了很深,我們繼續往裡面走。過了幾個台階狀的區域,隊伍在緊貼著龐然大物根部的地方逐漸下沉,一點點往地底行進。背上的重量和沉降的腳步恍惚間讓人產生自己在進行某種儀式的錯覺。一路上路過很多複雜的結構,開採場和坑道像是握住神劍龍骨的山岩巨手的血管。突然左手邊出現了一個斜向的平行坑道,很舊,但是依然非常突兀,彷彿種樹挖坑時在側面給地鼠留了個洞。

很深的洞。

完全來不及細看,我們在開採場上繼續下降,中間停下來為我背上換了幾個人。這裡原來就是溶洞崩塌區。落星衝出峽谷,峽谷底部再出現崩塌露出地下空腔,龍骨插在峽谷最北端山崖和巨大的空腔之間下,接著就是人為的鄉下開採。中間應該利用了很多的炸藥,炸開山石和龍骨四周附著的「纖維」,但同時,也造成了二次崩塌。

神劍一樣的龍骨只露出了一個尖,往下挖必定會造成峽谷一側空腔崩潰。我們繼續下降,很快就見到了幾個被堵住的洞口,最大的一個甚至有數人高,全部被亂石和人為的加固物塞滿。空腔加快了往下發掘的速度,但是地下水系同時有可能浸沒開採地,堵住水口是必然的。

如此大的工程一次性繞開和阻斷了所有通往這裡的水系,還是在血液緊張,只能很少人用炸藥作業的情況下。皇家對於這裡的開採一定有工事上的高人坐鎮,很可能是第一流的私人礦業淘金者,用炸藥挖和埋的專家。

現在這裡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一地的碎石。

就在我身上換到第六個人的時候,隊伍到達了非常貼近龍骨的地方,這裡並不深,但是工程量依然巨大。前面人停了下來。我腳步太沉,一下撞到末尾的一個尖兵衛身上,他紋絲不動

「怎麼了?」

沒人回答我,但是我聽出了一點奇怪的迴音。跑到前面一看,發現了一個奇觀

一個垂直的空腔,緊貼著往下,或者說從下面生長出來的龍骨,無法看到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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