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ゝ、荒野

03-02

改編自寺山修司唯一一部長篇小說的同名電影『あゝ、荒野』（啊，荒野）於去年年末開始在日本各地公映，說是電影，其實也只是把六集的電視劇濃縮爲前、後兩篇的影片，昨天我才把這六集電視劇看完。

與大都的青春熱血片不同，這裡面的熱血不是那種二次元式的跑到夕陽底下吶喊加油的灑狗血，而是那種能熱切感受到生命正在燃燒，一點點消耗到如塵埃的衝動。在那個拳擊臺下，無論是以什麼身份出席的觀衆，都會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帶入那個正在全力戰鬥的男人身上，彷彿自己的生命也如同那點燃的紙片，或吶喊、或哭泣。

我沒有看過原著，無法知道它的還原度有多少，但可以明顯的感受到有許多片段是對漫畫『明日之丈』（あしたのジョー，高森朝雄）的致敬。最爲明顯的是結局的那場宿命對決：「推刀建二」vs 「新宿新次」，最後它們都拼上性命，打得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健二在這次的對決里轟烈的離開了人世。對寺山先生瞭解的人都知道那件趣事，『明日之丈』里力石在與矢吹丈的對決里英勇喪身，寺山先生因此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決定爲力石舉辦一場葬禮。另一方面影片中的新次和丈都是爲了戰勝心中那個『憎恨』的人而走上了拳擊的道路，同樣是混混就不說了，對待愛情，他們的性格也是非常相似，對比新次在出租屋內對木下明裡說的情話和失吹丈在拼盡全力而亡以前，說要把自己的拳套交託給白木葉子那段。

說到寺山先生的趣事，就不得不提他們的友人對他的印象了，需要對比著來看：

『海海人生！！』（橫尾忠則）中橫尾先生第一次見到寺山修司的情況：

「等下你打算去哪？」
「我要去看拳擊。」

寺山修司和拳擊，單單這樣，感覺這件事情就突然具備某種思想。
「拳擊有趣嗎？」
「是啊，拳擊是血與淚的藍調啊。」
駝背高挑的詩人拋下一句彷彿像是黑白外語片台詞的話。他佇立在黃昏人群駢肩雜遝的大街，攔一部來到跟前時機恰到好處的計程車，消失在後樂園的方向。

『犬的記憶終章』（森山大道）中森山大道回憶在新宿第一次遇見寺山先生的狀況：

寺山先生氣宇非凡，當時感覺好像店裏的每個人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朝我這快速的看了一下，便抱了抱中平的肩膀，說我們去外面聊後，便走出店門坐在附近的護欄上，這一切都發生得很自然。寺山先生身穿黑色的運動T恤配黑色窄管褲，白色夾克就披在肩膀上，真的很像是從日活戲院銀幕里走出來的明星，帥氣極了。

認識寺山的人都覺得他的生活充滿著戲劇性，從這點看來，所謂的藝術人生就是這樣吧，那不只是銀幕上的東西，而是鮮活的存在於世上的一種態度，像是三島由紀夫在飯店裡打電話時非要大聲的說話，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三島由紀夫的自信。

看完『あゝ、荒野』後，在我心中留下了幾個疑問，經過一晚上的沉澱彷彿又想通了什麼，僅此記下，歡迎討論。

其中一個問題是，最後之戰，健二站著被打，說著最後的獨白：『我已經無法再恨了，我就在這裡啊，你們不要離開...（挨著拳，一拳一拳的數著）...我就在這啊，快愛我吧。』的用意是什麼？

開篇的時候已經說了，不斷的憎恨，獲得最多『恨』的人，才能夠成爲冠軍。而顯然這裡的意思是，我已經不想贏了。其實我認爲這是健二在拳擊中逐漸尋找到自我的一個過程，懦弱、膽小是他父親所灌輸的代言詞，從開篇時boxing不敢睜開眼直視拳頭、到後來新次側面說他是個命運如此不同的人、沒有享受過他所擁有的那些奢侈的幸運、女人也好、錢財才、任何一種外在的幸福都好，他這樣的一個傻大哥，真的無緣體會到。在戰鬥的最後，一直站在那不退縮的承受所有的拳擊，心裡默唸著被擊打的次數，我想僅僅是那短短的幾分鐘，他已經昇華了吧，在所有人的心裡，他就是冠軍！又講開，那句我就在這，請來愛我吧，是多麼卑微的存在，仿如那句『只等到紅白儀式一場偶遇才會面』。

在那眩暈泛白的世界裡，灰色不再是灰色，揮灑的汗啊、喜歡過的人啊，都沒有白費了，這大概就是拳擊帶給我的感官體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