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英國老人不管子女

凡妮莎約我去逛園藝中心。

她把老花鏡架在頭頂，齊劉海下面的灰色眼睛微微眯起來，在苗圃里轉悠著仔細查看每一種樹。這個苗圃專供觀葉植物，各種紅楓、橄欖、竹子，和很多的大葉子熱帶植物。她在她幾棵一人半高的棕櫚樹前停下來，伸手撫摸著最高最茂盛的那棵，掉頭對我說：「這多好看啊，對不對？」

「你知道的，我媽媽的伴侶六月份去世了。」

凡妮莎告訴過我，她的爸爸去世以後，媽媽找了一位同居老伴，兩個一起買了新的房子共住。十一年前，她的媽媽去世了，今年六月，這位同居老伴也去世了。他們家人都跟媽媽的伴侶關係很好，所以悉心料理了老人的後事。

「我和妹妹繼承了媽媽房子的一半，媽媽伴侶的子女繼承另一半。這幾天房子賣掉了，下個月我就能拿到一大筆錢。我想給自己買一件特別的禮物，買一件媽媽也會喜歡的禮物。」

她抬起頭打量那棵棕櫚樹，下午的陽光透過扇形的葉子照進她的眼睛，她把眼睛又眯起來，又像自語又像在對我說：「媽媽很喜歡園藝，喜歡有熱帶風情的植物，但是她去世前住的房子花園很小，沒辦法如願以償。所以我想買一棵大大的棕櫚樹種在我家的院子里，這會讓我覺得媽媽跟我們住在一起。」

「剩下的錢，一半給我兒子，一半給女兒。我相信這是媽媽願意看到的。」 凡妮莎看出了我的問題，接著解釋道：「我自己不需要更多的錢了，但是他們，過得都不輕鬆。以前我只能幫他們周末假期帶帶孩子，現在給他們一些錢，肯定能讓他們緩一口氣。」

「但是今天還不能買。」她向我招招手，我們一起走出苗圃。「我要到各處園藝中心慢慢看，挑一棵最滿意的棕櫚樹。」

我認識的很多英國老年人，都與孩子關係緊密。

凡妮莎的兒子和女兒分別有兩個孩子，每到周末，孩子們就會到她家裡來，嚷嚷著要吃奶奶做的覆盆子奶油煎餅當早飯。假期的時候，更是要在奶奶家住上好幾天，跟著奶奶去農場做義工餵豬餵鵝喂馴鹿。

凱特和肯尼斯，在孩子們成家以後，把原來的大房子賣了，在比較遠地方買了便宜的小房子，省下的錢加上賣掉去世母親的房產的錢，給小女兒在城裡買了房子。

麥克一邊做駕校教練，同時每天騰出半天幫女兒照顧不足一歲的兒子。他給女兒女婿出了房子的首付。「靠他們自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買得起房子呢。」

艾倫和蘇，和小女兒住在同一個小區。周末，小女兒一家會到他們那一起吃晚飯。暑假的時候，在美國生活的大女兒會把兩個孩子送到外公外婆這生活一段時間。

傑克遜夫婦的退休生活日程表總是排得滿滿的，但是只要兒子女兒打電話過來求助，他們總是會推掉自己的活動替他們去接孩子放學，帶孩子度周末，或者全家出動乘游輪慶祝生日。孫子升中學，老人家也各種出主意，跟媳婦意見不一還頗鬧了點不開心。

對門的透納家，女兒在中學的時候就懷孕生了孩子成為少女媽媽，倆老一邊讓女兒住家裡上完中學繼續上大學，一邊幫著帶外孫女，最近女兒的男朋友也住過來了。周末老頭帶著年輕的女婿一塊修花園籬笆。

公交車站一起等車的陌生老奶奶，是要去接孫女放學。她說她兒子媳婦都在倫敦工作，每周兩天她接孫女放學，孫女在她那兒吃完晚飯後，由兒子接回自己家，另外兩天是孫女的外婆接。她打開手機給我看孫女的照片，甜蜜地告訴我這個小姑娘的頭髮是多麼美麗的金色，說話聲音是多麼的嗲，跟奶奶是多麼的親。

每次和他們聊天，他們都會問起我的父母，關切地問他們在中國的情況，會不會想念孫子。每當那個時候，老人們臉上，和我的父母一樣一樣的，每條皺紋里嵌著滿滿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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