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紅白玫瑰——不是振保又怎能成為好嬌蕊
談起男女之事,很少人會不提起張愛玲。雖說對她的作品有喜歡的有厭棄的褒貶不一,但人是仙逝了,撒手留下一大堆的金花銀柳雅俗共賞,供後人評頭品足。不管是看懂的還是看不懂的,我都還是滿懷好奇地一看再看。她的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的不多,除了《色戒》,大概最有知名度該算是《紅玫瑰與白玫瑰》。後者是講述一個叫振保的志向高遠的有為男人,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他把她們稱為紅玫瑰和白玫瑰。
其實還在讀中學的時候,我就讀過了這篇短篇小說,裡面的主角振保在婚前戀上了熱情似火但已為人妻的紅玫瑰——嬌蕊,而在他事業有成之後選擇了一個保守單純的女人煙鸝為妻——白玫瑰。振保在年輕的時候為了前途和名聲拋棄了紅玫瑰,而在家大業大的圍城裡開始厭棄白玫瑰。故事的開頭張愛玲就玩弄著作者與振保的角度,用一段旁白點題: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這段話成為了一段愛情小說的名言,也一直定位了我對這個故事和對愛情的理解。的確,在我剛步入戀愛,對於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若即若離、乍遠又近的關係,我也曾經深刻地感覺到「距離產生美」的意義。我想也有不少人跟我一樣,認同戀愛就是得不到的那個才是最好的。如果能選擇,我寧願當那個讓他遙遙相望又心心念念的「明月光」和「硃砂痣」。但直到一個經歷了離婚的人(我且稱她為小L)告訴了我她的解讀,我才發現自己被張愛玲耍了一把,腦海中浮現出她穿著旗袍桀驁不馴的畫面——她對我說,年輕人你實在太年輕了。
張愛玲的小說從來不是意淫派或者偶像派,她喜歡描述的是愛與情慾在柴米油鹽之中的真實衝撞,我真信了她丫在故事一開頭埋的這個陷阱,硬把這故事看成了明晃晃的虐心口袋書——關於愛的苦楚的、關於心靈與殘酷現實的碰撞。深刻的虐戀回憶與故事情節相呼應,讓我看不清楚痛苦不是來自愛,而是來自把愛拒之千里。其實上面這段愛情名言是振保說的,不是紅玫瑰說的、也不是白玫瑰說的、更不是作者要說的。
振保作為一個最合理想的中國現代人物,白手起家吃苦耐勞,像極了我們理想中的自己。面對前途和愛情,他選擇了前者,可是對愛情,他是渴望的又是害怕的,因為他太想成為一個好人,因為他要活得合理,但愛情需要打破別人眼中的好,需要打破合理。當振保婚後陷於空白死寂的婚姻,而再次遇上紅玫瑰嬌蕊的時候,嬌蕊已經成了一個帶孩子的黃臉婆。當振保問嬌蕊愛不愛現在的丈夫,嬌蕊點點頭說:
是從你起,我才學會了,怎麼,愛,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
振保帶著說不出的難堪和妒忌哭了。在他的無數幻想中,他們的相遇哭的應該是嬌蕊,因為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成功。在那一刻,嬌蕊——一個黃臉婆,成了振保的硃砂痣。這就是振保的邏輯,只要是得不到的就是美的——紅玫瑰存在於年輕的回憶當中是美的;白玫瑰存在於當年對未來的家業有成的幻想中也是美的。可是愛對於他而言卻就只能存在於過去或者未來,而不是現在。這就是為什麼說,振保搞不清楚痛苦不是來自愛,而是來自把愛拒之千里。他搞不懂,我也搞不懂,這才是我為什麼會以他的角度而不是作者的角度理解了整個故事。
沒有愛的當下,生活即使是富庶美滿的,但內心是空白死寂,就如振保的內心對自己房子的街景描述一樣:
一長排都是一樣,淺灰水門汀的牆,棺材板一般滑澤的長方塊。
家外牆如棺材板滑澤,而且人人都一樣。就如那個時代的其他人,就如當今的我們,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一樣,追尋著俗世標準里的美好婚姻和愛情。我們何嘗不是也在與人比較當中迷失了自己對愛的標準。帥的、有錢的、體貼的、專一的;美的、賢淑的、脾氣好的、忠貞的。小L說,「抱團尋愛最起碼錯了也不會只有自己錯了,人就是怕落單,更怕只有自己是錯的,才決心與其他人選擇一樣的東西。這就是我在沒想清楚的時候就決定結婚的原因。」
紅玫瑰嬌蕊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存在,她的下場是失去了一個有錢又愛他的老公還有美麗動人的青春,我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社會對不遵教誨的人從來不寬容。只是生活的面貌不等於內心的面貌,家大業大厚道沉穩的振保看著平凡憔悴的嬌蕊,哭了。「讀了那麼久,才發現張愛玲要說的不是愛情的苦楚,而是要愛,她是在說每個人都需要去學習愛,哪怕代價再高。如果那時我能明白這個道理,也許我就不會選擇離婚了,可是誰知道呢,也許不離開,我永遠也學不會這個。」小L 的通透讓我明白到,不是振保又怎能成為好嬌蕊。
愛情的道路有起有伏,就像河流一樣在山脈和平原之間時隱時現。熱戀還是分手、結婚還是離婚,就像明河與暗河的關係一樣,只要水還在,只要愛還在,一段接一段地流動著往前,始終會把我們帶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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