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的人生都是自私的

03-01

去年的1月1日有人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新年只有一個目標：早睡早起。能完成它，就夠我謝天謝地了。」今年，那位朋友將去年的朋友圈截圖又發了一次。

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多朋友開始感嘆熬不起夜了，熬夜傷身脫髮記性差，還容易猝死。「養生」從父母專屬變成我們的關鍵詞，早睡早起成為新一代「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為什麼獨立的人生都是自私的？

「希望爸媽能夠自私一點，不要那麼愛我。」——這大概是我十八歲之後對家庭關係的所有期待。

現代年輕人的成長經歷大都相似，從小到大父母一手包辦，小到出門穿什麼衣服，大到大學念什麼專業。彷彿人生任何一個選擇，他們都不願錯過。

而中國式家庭關係的口號就是：「一切為了孩子！」以小孩為主，任何活動圍繞小孩開展。孩子，不僅是父母生活的重心，更是整個家庭的重心。很不巧，我們就是那個孩子。

我的成長史，就是一段長長的和父母的抗爭史。

小學時候，我媽以「長頭髮沒辦法好好學習」為由勒令我剪短髮，以至於我高中畢業後留長頭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燙頭；
初中藏日記本藏小說，每天想著怎麼藏才能不被爸媽找出來把握我的思想動態；
高中早戀被發現，在我爸面前跪了幾個小時，為的是換取能自主選擇戀愛對象的自由。

我每一次質問：「為什麼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總能得到爸媽「不想我學壞不懂得他們用苦良心」的回答。

我相信，每一句「爸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背後，都是他們的真心和真情。雖然很多時候，我們不接受他們強加過來的「無私」。甚至會認為，父母不過是想讓我們實現他們自己對人生的期待罷了。

前十八年，他們完全參與我們的人生，十八年之後階段性地參與：試圖掌控孩子的教育、工作、婚姻……這已經成了很多年輕人正在經歷的狀態。

父母決定了你大學要讀輕鬆能賺錢的專業、畢業後幫你選一份他們眼中「鐵飯碗」的工作、工作穩定後就開始著手幫你挑選「合適的人」結婚、結婚後決定你要生幾個小孩而他們無比願意替你照顧小孩。

然而，更多的情況是，他們的手已經伸不過來了，但他們的心一直在我們身上。

當我有強烈意識想要擁有自己的獨立的人生時，我也多麼希望父母也能有自己的人生啊。那是一種不圍繞著小孩、不以小孩為中心、不習慣性地為小孩犧牲自我的人生。

高中時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到了大學你們就自由了。」雖然這句話在之後被印證是錯的，但在當時它盛滿了我對高考後的所有期待，它意味著我將擁有完整的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我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用習題冊遮住武俠小說，再也不用在爸媽突然推門進來後慌張裝出認真學習，再也不用和朋友出去玩之前向爸媽交代朋友的全部信息，再也不用過被爸媽主宰支配的生活。用那時的流行語來說就是，我的地盤終於可以聽我的了。

而當我終於離開家，離開他們去到另一個城市讀大學的時候，新的同學新的生活讓我應接不暇，根本沒空也根本不想再回過頭和父母分享我最新的人生。

我以一種冷漠決絕的態度和之前的生活割裂了，也適應得很好。就在我離開家之後，父母從朋友那抱來一隻幾個月大的小狗，我開玩笑說那就叫它「小豬」好了，你們就把它當做我。

說出這句玩笑話之後，我彷彿懂得了父母這麼做的目的。他們的孩子去追尋自我了，可他們沒有。我已經忘記爸媽把我送到學校後轉身離開的的樣子了，那時我忙著和我的新室友相互自我介紹忙著收拾屬於我的上床下鋪。

我能想像，等他們回到家看到我的房間時的心情，應該又無力又難過吧。就像龍應台寫的那樣：

所謂父母子女一場，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漸行漸遠。你站在路的這一端，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然後，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我和他們朝夕相處近二十載，完完整整參與彼此的人生，但對我自己來說，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滿心歡喜背上行囊離開他們，哪怕前路有著可見的難處和南牆我也不害怕也要去撞一撞，我迫不及待想要去探索去嘗試，去證明自己的能力。

或許那一天不是他們轉身離開的，是我先轉了身，而他們也只能看著我走。

在後來的電話中，爸媽常常希望我講講在大學的生活，我都因為怕他們問東問西而潦草敷衍。我也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們，都是他們打過來。

臨近放假，他們再三確認我回家的具體日期，並說要提前為我準備很多我喜歡吃的東西。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樣，回到家像是度假，忙著和一批又一批的同學朋友聚會聊天。每天在家睡到大中午洗漱完就出門，推杯換盞到深夜才回家。沒有約不出門的時候，我也通常窩在自己的房間，他們終於學會敲門，藉由進來送水果和我說兩句話。

在我越來越獨立，做任何決定越來越不需要父母的意見時，我突然有點擔心，擔心他們的生活將會非常無聊。同時又很心疼他們，心疼他們的人生意義彷彿就只有我。每看一篇「空巢老人」的文章我就不由自主地覺得愧疚忍不住想哭。

我開始在每次電話中主動聊起他們的生活，問問他們最近做了什麼吃了什麼，他們講起家長里短時我也很少不耐煩打斷。

於是我知道了那隻叫「小豬」的小狗把我爸媽折磨得不行，到處亂拉亂啃，在人狗大戰中他們最終認輸將小狗送還給當初的朋友家。

爸爸終於意識到肥肉對他的威脅，買來動感單車在家健身，早晚都要出門跑步。媽媽開始頻繁和她的姐妹們相約逛街做美容，或是去KTV唱山歌。

微信群里時不時會出現他倆自駕游的照片，不外乎是站在各種油菜花田地里不看鏡頭地比V、單手扶著各種刻著字的石頭拍照、或是拉著公園裡銅像的手親密交流。

不僅如此，他們開始自己跟著旅行團出去玩，吐槽當地的飲食習慣和景點高昂的物價，然後自豪地告訴我他們帶去的老乾媽贏得了團內叔叔阿姨的一致好評。

他們自己學會了用手機付款發紅包、在手機上交話費交電費，還打電話告訴我哪裡可以掃碼得紅包讓我一定要掃他們發來的二維碼，掃完了還強迫我趕緊用這樣他們可以得返現。隔一段時間沒回家，發現爸爸竟然買了一台空氣凈化器，還和我說這是他上網做了很多功課後買的。

不得不承認，沒有我，他們也適應得很好生活得很開心。或許大人們，沒有我們想的那麼脆弱，他們的人生經歷足以很好地應對親人的離去和小孩的長大。

請相信，不是非要呆在他們身邊才算孝順懂事，也不是有事沒事給他們打筆巨款才算得上出人頭地。

有空多給他們打幾個電話，聽他們嘮叨；
在家時主動分擔一些家務為他們下廚，或者只是站在旁邊跟他們聊天；
在教他們用新軟體玩新遊戲的時候，耐心一點；
在他們給你發《最新報道，這些XXX都不能吃了！》的文章時，反手丟回去一篇科普......

當我們以不回頭的姿態朝前走時，他們也並不是停在原地哪兒也不去，他們也在慢慢走，走在沒有我們的路上。

在很多問題上我和父母的矛盾依然沒有達成共識，但每次爭吵過後，我都能按照我自己的意願做事，是我贏了嗎？

不，我想，是他們學會放手了。

即使不同意，但他們也不阻攔，看著我去闖我自己的人生，他們也轉身忙碌屬於他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