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最荒誕的是生活而不是藝術

「有其父必有其子」,《兄弟》的開場也是我看過小說里算奇葩的了。小說從李光頭在公共廁所偷看被抓開始,引出一個個人物,母親李蘭,宋鋼,趙勝利,劉成功,童鐵匠,以及林紅。

《兄弟》一書有許多誇張的怪誕,但是於情境下卻也不顯得尷尬。如小說一開頭李光頭坐在鍍金馬桶上展望他的太空之旅,或是接下來重要的李光頭販賣林紅屁股情報的情節。情節塑造,正如作者所寫,「李光頭後來之所以能成為我們劉鎮的超級巨富,是因為他是個天生的商人。他十四歲的時候就拿著林紅的屁股跟人做起了生意,而且知道討價還價」。

李光頭這個形象應該怎麼講,半個流氓。偷看女生,滿口髒話黃段子,打架耍貧,投機倒把,亂搞男女關係。正所謂「盜亦有道」,這個流氓又有那麼一些不可多得的閃光點。余華也不吝筆墨在這樣的細節上,如費勁心機給母親做了個「專板車」上墳,又或者是在第一次事業失敗後任打任罵,「他們揍老子,老子不還手,是老子弄賠了他們的錢;老子沒有弄賠了你小子的錢,老子就要揍死你小子」,在第二次創業成功之後又連本帶利還清了債務,甚至帶動了兩個合伙人的共同富裕。以及他至始至終對福利廠的殘疾人兄弟不離不棄,這樣看似乎又是個講義氣,敢作敢為,恩怨分明的好漢。

宋鋼是個典型的好男人,然而同他父親相比,他遠少了一份果斷以及對待生命的那種樂觀。宋凡平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他高大魁梧,忠厚善良,更難得的是他身上始終洋溢著樂觀,是個能在壓抑中給予你力量使你堅強的人,然而這樣完美的人卻落得個被人活活打死無人收屍的下場。宋凡平的悲劇讓人憤怒,宋鋼的悲劇則令人無奈,甚至恨其不爭。他的命運彷彿從書的一半就能看到結尾,然而我們又說不出他哪裡做錯了什麼。他沒做什麼壞事,沒對任何人動過什麼壞念頭,「笑貧不笑娼」也許這就是他悲劇的根源。

全書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李蘭臨死前託付兄弟倆的話,而是蘇媽在目睹宋凡平被活活打死後說的一句話,「人怎麼會這樣狠毒啊!」人吃起人來,就沒有動物什麼事了。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兄弟,你們要親如手足,你們要互相幫助,你們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是宋凡平對兄弟倆說的。兄弟倆相依為命的感情是全書的一條主線,無論是在被批鬥關押的日子,或是李蘭死後,甚至在兩人因為林紅分道揚鑣之後,都可以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兄弟倆內心對另一方那份沉甸甸的的在乎。「最後一碗飯你們兄弟分著吃,最後一件衣服你們兄弟換著穿」。

如果說上部是以史為骨,下部就顯得有些荒誕了。

也不知道余華的處女膜奧林匹克大賽靈感從何而來,或是意圖諷刺什麼,卻真是寫出了無商不奸,在90年代光怪陸離全魔亂舞的畫面。從這部分開始,余華開始放飛自我了,肆意地寫,我甚至覺得這部分沒被禁掉真是神奇,至於林紅和李光頭的出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林紅後面的墮落卻是我萬萬沒想到的。只是不知是由於金錢與慾望的力量,見識過草原的遼闊,再也無法安分於身前一畝三分地,還是愧疚於宋鋼以至於自暴自棄無從得知。

余華,莫言,路遙,陳忠實,文革中的故事,文革後的人。我無數次想像那究竟是怎樣一個精神狂熱,本能壓抑和命運慘烈的時代,良知與理智限制了我的想像力。小說後一半則是改革初期到九十年代的縮影,那是一個倫理顛覆,浮躁縱慾和眾生萬象的時代。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個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

有時候我想,藝術源於生活,這他娘真是最驚悚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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