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買菜順便買了個手機（下）

03-01

我也沒想到上回手機的事還能有後續。

就在我88搞到新手機的第三天，那是個普通的周一。我在學校放著作業不寫，翹著腳拿我大手機刷知乎，忽然接到一通電話，是老夥計Fido打來的。

小哥先禮貌地問候我全家，試圖放鬆我的警惕，然後漸入主題，試探地詢問我換的到底是個啥破爛。

我說那個plan啊，本身沒啥，就是手機給我便宜了一丟丟。對方又問，便宜一丟丟是啥概念。

我說我約50塊拿到的（四捨五入）。

哦……對方陷入短暫的沉思。

在下趁機說起結束語：「感謝這些年Fido公司提供的服務巴拉巴拉，你們除了網站做得shi，客服電話賊難打以外，也沒啥大毛病。買賣不在情誼在，離了還是……」

「你想要iPhone 8 Plus for free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噌」地點燃一根火柴，燃燒了一整個冬夜。那裡，是夢想之所在。

「啥啥……啥？」O.O

「我說我免費給你手機，你能把plan換回我們家么？」

「等會兒等會兒，你剛剛說iPhone幾？」

「iPhone 8，」小哥斬釘截鐵，而後又補了半句，「PLUS。」輔音音節如一枚魚雷炸裂在耳邊。

「普普……普拉斯？！」5.45英寸的大手機快讓我捏爆了。

「對，Plus。」小哥頓了頓，也許想讓我消化一下。

「哦。您說。」淡定準備好紙筆，又到了敲詐的時刻。

「……不單如此，我還可以給你升級為5G的月流量……」

「555555……5G？！！」筆啪唧叫我給撅折了。

「還是兩年合約，一樣價格，您看怎樣？」

「這……這不太好吧……」直覺告訴我這是騙子打來的，一會兒該要我賬戶密碼了。

「如果您認為可以，就去Bell把它的破大哥大退了，我給你寄，幾天就到了。」

「那個……您有沒有郵件啊，發給我下，我需要考慮考慮……」

「郵件不行，簡訊吧，這個手機號你留著，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叮咚」一聲，簡訊到了。號碼我事後查，確實是電話公司的。

「哥我想好了，該怎麼做？」這他媽還想個屁啊。

「去原先賣你手機的店，告訴人家你要退貨，號碼不要變，然後找個Fido的店，買個sim卡，放心錢我回頭補你。完事給我打電話，我給你激活一下就得了。」

「成。」

手機撂下，心臟還在通通直跳。電話行業競爭壓力好大啊，而且太特么暴利了。俗話說「買的沒有賣的精」，既然能張口給出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offer，就可知該行業的利潤有多恐怖。

稍微做個對比，Fido官網上iPhone 8 Plus是679加兩年合約，月租60，只含500MB流量，就算老客戶買也要400塊一個機子。之前經理小哥給我瘋狂減價，也只不過將8壓到百元以下。如今為了留住客戶，Fido居然能無下線到這種程度，可見我以前老老實實網購，白捐了多少銀子給他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注意，以下的故事非常非常複雜，請不要走神，我盡我所能地解釋。

2月21日，年後從卡爾加里返回愛城，才勉強有時間再跑一趟WEM。先殺進當初賣我手機的店子，要求退貨，被告知需要先打電話和總部聯繫。那就打唄，人家問你幹啥要退，我說Fido給我打電話了，免費給我大手機還升級到了5G流量。

對方沉默半晌。

「把我的合約取消了吧，我要去Fido。」

「嗯……很值的offer嘛……您已經想好了？」

「嗯吶。」

「那也行，付449塊就終止合約。」

我心裡咯噔一下。

「你們網站上寫15天內退就沒事的，咋還要錢？！」

「因為你這幾天用了120分鐘的通話時間和150MB的流量，屬於excessive

usage（過分使用）。」

「那是對pre-paid（網定）的要求，我是post-paid（店買），咋能一樣？！」

「……哦，你查了啊。」

「嗯。」

「那就上店退唄，跟我較什麼勁。」

「你要給我把合約終止了啊。」

「哦，搞定。」

心累地放下電話，轉手去退貨。今天經理沒在，只有兩個面生的小哥看店。一個棕色人，一個白人。棕色小哥不會操作，白人不管事，於是退貨的過程異常艱難。當初經理為了給我壓價，無所不用其極，什麼「agreement credit」、「bonus points」、「gift card」的全用上了，如果要退貨，就必須將每一筆零碎的降價全部還原。小哥一邊給經理髮簡訊，一邊痛苦地復原價格。

「經理這個點該來了，怎麼還不來？」小哥望眼欲穿地朝門口看。

我心內有鬼，想著那哥們兒要是來了看見我退貨不氣死才怪。但朋友不當財路，你是個好人，我要退貨。我忠於國家忠於黨，要我忠於電話公司就差點事兒了。

「這兒還有70多塊錢的gift card是你付的么？「

「不是，經理給的。」那把最破的斧頭才是我的，君子不貪不義之財。

小哥聽見我的回答卻比我還糾結，直接全退手續上會方便很多，但可惜這部分錢依舊得按流程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由於這70多塊錢的定性問題，我又在店裡罰站一小時。抓耳撓腮地守候近三小時後，手機終於退了，接到發票的一刻我還天真地以為這就是尾聲了。

出來拐著酸疼的小腿去找fido，前台是個華人小哥哥，非常熱情地問我為啥就買一個sim卡。我將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一解釋，小哥哥立馬拍胸脯（我現在都怕他們拍胸脯），這點小事我給你搞定。

「人家電話里說只要卡……」

「我直接給你激活了，大手機立取不好么？」

於是，小哥哥開始到處打電話聯繫，跟我講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回頭他們給你打電話你接聽一下就行。

行雲流水的操作中，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邏輯問題，手機都退了，合約都解了，你讓我拿啥接？

他聽後沉吟三秒，重新拿起聽筒。

「歪，你還在么，剛才跟你講的事請忘了吧，實際上……」

稀里糊塗亂七八糟，又生生耗了一個小時。最後說我必須得把原先virgin的sim卡拿回來，這樣原號碼才能使用，fido才能聯繫我。

闊別一小時，再次回到整個故事的起點。

安靜的小店裡，兩個店員滿臉的「你還想幹嘛」。

那個……我就……借一下剛剛那手機里的sim卡。

棕色的小哥人很好，非常爽快地取出sim卡給我。白人店員臉上已十分不悅，說這個sim卡我們要回收的，用完請務必歸還。

連連稱諾，退出來下樓，找fido。此時華人小哥哥已經不在，換班了一個棕色小姐姐。小姐姐嫻熟地把sim卡塞進我原本的舊手機里，卻發現依然無法使用。

原理很簡單，我以前的手機一直都是fido家的鎖機，不可以用別家公司的sim卡，所以裝了也白搭。不但如此，小姐姐聯繫到後面才明白，virgin已經將我的電話線停了，老手機號目前是未激活狀態，只要是未激活，fido就什麼也做不了。

當時我已經快不行了，心想丫跟我說退貨換機很輕鬆，實際操作複雜成這個德行，老紙一天就沒幹別的了。

看著小姐姐還在打電話想辦法，我抽空偷跑去隔壁修電腦（前一陣小電腦出問題），修完急急忙忙跑回來，小姐姐則準備了一份超級凄慘的結果等我。

「你必須去重新簽個virgin家的合約。」

五雷轟頂。

我覺得我今天就是出來搞笑的。

「你聽我說完，」小姐姐趕忙扶起蹲下尋死覓活的我，「你啊，去找virgin隨便搞一個最便宜的按月付費的小plan，確保你的號碼是激活狀態，然後fido就可以聯繫你了。」

「我幾個小時前才退的，現在再回去簽……」

「那咋了？大手機不要了？你聽我說，別跟virgin講你要換公司，就說你改主意了，回心轉意了……會不會說？」

「我我我……換個號還不行么？」

「不成，這個offer本身就是針對你這個號的，變了就給不了了！」

我還在震驚中緩不過勁兒來，小姐姐就有些急了。

「哎喲，兩句話的事兒，你只要電話線一通，我們fido這邊就好辦了，24至48小時內就能聯繫你，給你辦業務！」

歷史的壓路機又碾上我，開錯了以後還反覆倒車前進，倒車前進……

一小時後，我又TM站在了所有故事的起點。熟悉的店面，熟悉的店員。這哪是簽合約，這是羞恥play啊！

「大哥好。」我先開的口。

此時棕色小哥已經不在，只剩下白人店員面無表情看著我表演。

「咳咳，」為了打破尷尬，一不做二不休，「思前想後我覺得virgin才是我本命。」

「我的意思是……咱後悔了。」

「說了你可能不信，我突然發現……」

「不好意思，本店不能為你辦理業務。」

「哈？」

「我們店有規定，在顧客解約後三月內都不可再為其辦理業務。」

「哦……」

一瞬間心裡拔涼拔涼的。叫你騷操作！叫你騷操作！

「……BUT，」

正當我被活活尬出店時，白人小哥忽然說道。

「你可以去Bell或者另外一家virgin櫃檯碰碰運氣，WEM畢竟是個大商場。」

我沒明白過來，茫然地轉頭看他。

而白人小哥分明眼神飄忽了一下，我竟然就懂了。那是一種全世界人類通用的言外之意，概括下來就一個意思——「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出店，徑直走向了Bell，因為仍對virgin心有餘悸。面對和藹可親的Bell阿姨，我又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揀重點講了一下，阿姨深表同情，然後查了查資料庫，發現查不到我的號碼。

「換電話公司一般不會影響號碼，阿姨我原先老東家是Telus，現在跳槽來Bell，手機號都還原先那個。」

「那你這兒查不到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操作過程中丟了。」

「啊？！」

「嗯，這種事是有可能的，如果你終止了一條電話線，我這兒資料庫里還沒有，那就說明號碼卡在了中間灰色地帶……」

此時天色已晚，我也臨近崩潰：「哎喲&￥%#@*早知道不換了，跟著virgin又怎樣，都怪fido……」

「哎哎哎，你剛剛說啥？Virgin？」

「啊。」

「你原先是跟著virgin的？」

「是啊。」

阿姨瞬間一臉看智障的表情，指著自個兒的招牌：「這個單詞認識嗎？BELL，B——E——L——L——」

「認識，貝爾定理……可是virgin是Bell旗下子公司，你們不分享同一個資料庫嗎？」

阿姨的眼神解釋一切，如果當初能拍下來我斗圖就穩贏了。

辭別表情包，我前去樓下的另一家virgin櫃檯。運動員般壯實的小哥正趴在他家櫃檯玩手機。

我說要辦業務，原因比較長，但如果你想聽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小哥說不用，你長話短說別耽誤我打遊戲。

那好，就幫我找回我的virgin原號碼，我自備了手機，只想要個月付的小plan。

小哥噼里啪啦一通打字：「我把話先說在頭邊兒，你的原合約一解除，就很難找回原號碼了，因為這段時間有可能會有別人進來佔用你的號。」

「不會的，我才解的約。」

「什麼時候解的？」

「剛剛。」

小哥手裡一停，看了我一眼。

我咽口唾沫：「三小時前。」

小哥一定太想打遊戲了，所以忍住沒問。

「嗯，我給總部打個電話，你這個事兒稍微有點複雜。」小哥說著抄起電話。

我心想別又碰上之前的那個接線員，今天凈特么給virgin打電話了。

他們聊了很久，我那個時候確實再也站不住了，也不顧形象，找了個櫃檯死角就猴兒蹲了。

過了半小時，小哥說你運氣不錯，號碼找回了，現在給你了個35塊一月的小plan，你看看。

我隨便翻了一下單子，第一個月免費，很好。

「這25塊錢怎麼回事？」我指著合約問。

「那是激活費用。」

「號碼沒變啊，我原先那個號已經激活過了。」

「嗯，但後來你不是反激活了一次么？所以再激活一次，又25。」

25加25就是50，那麼這大手機也算不得免費了。心裡十分抑鬱，但事已至此，只有一條道走到黑。

拿著新合約，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fido櫃檯。小姐姐遠遠看見我拿著一打紙過來就知道我成功了，比我還興奮。

「剛剛我幫你把你的舊手機解鎖了，所以現在你的手機可以用於任何一家公司。「

「哎？！」還有這種操作？

「你virgin的線通了吧？」

「嗯，又激活了一遍，花了25。」

「放心，事成之後，我再給你50塊的點數入到你賬上。」

這也太6了吧嘿嘿嘿。

小姐姐將virgin的sim卡插入我的舊手機，再一重啟，我的手機就可以使用了。

「呼，這兩天fido會打電話聯繫你，然後幫你處理好一切，大手機也會寄給你的。」

「好的，謝謝。」

「這是我的名片，全搞定了告訴我，我給你50塊的點數。」

「好的，謝謝。」

做夢一樣離開櫃檯，猛然想起舊sim卡還沒還，就又上樓回到那家熟悉的店，這回白人小哥看都不看我，我們互相躲避著彼此的目光。

「你的sim卡，謝謝。」將指甲蓋大小的晶元輕輕放於桌上。

白人小哥先看到卡才抬頭望向我，那眼神有理解，有無奈，有認同，有寂寞……

千言萬語化作大愛無疆，不是每一次萍水相逢都有後來。緣起緣盡，陌生的終究歸於陌生。

上午11點前出的門，晚上6點多才到家。與朋友約好的茶話會遲了一個多小時。朋友嗔怪我為何延宕如是，我問人都來齊了么，人來齊了，都坐好，果盤瓜子備好，等我慢慢，慢慢講。

後記：

轉天中午接到了fido電話，問我手頭是不是已拿到新的sim卡。我愣了一下。

「fido小姐姐只說讓我等你電話，沒說要拿卡啊。」

「嘿喲，那你昨天幹啥去了？」

我這邊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說幹啥去了？！幹啥去了？！當然是搞這個破手機？！」哎媽，不能提，肝疼。

對方聽我有氣，就沒再拿話戳我，而是再三強調我現在離iPhone 8 Plus只隔著一張小小的sim卡。

「不用了。」

「啊？」

「手機不用寄了，我繼續用virgin的小plan吧。」

「為……為什麼？」

「我查了，最近的fido站點離我家都得半小時路程。而且經歷了這一切後，我覺得自己已經看開了……」就讓往事隨風而去吧。

「你確定？」

「嗯吶。」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吾等不過滄海一粟，螻蟻浮生，為了點蠅頭小利大肆揮霍時間與精力。就算無法「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又豈能折辱自己為個iphone摧眉折腰事fido！

「那我再送你50塊的代金券呢？」

2月22日下午4點，我再次坐上通往遠方的公交車。半個小時後，我將完成0元換取iPhone 8 Plus流程的最後一步。

知乎上有一句話：「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我好像有那麼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