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的地方——《死者代言人》導讀

關鍵詞：塔尖 懸念 心理學 科學的態度 憐憫 欺騙自己 溫暖 書中之書 新生

塔尖——一部位於閱讀金字塔塔尖的小說。如果沒有非常穩固的閱讀基礎，想要真正理解作者要述說的一切是不可能的。甚至前十頁就足以讓一個一般的讀者望而卻步。大部分位於塔尖的作品都是如此，作者的思想如此飽滿，又進入到這麼深入的領域，語言運用駕輕就熟，對於自己要表達的事物了如指掌，只有同樣進入「心流」，或者說「the Zone」的狀態才能將他們的「悟」準確的讀到心裡。

懸念——在讀過這麼多小說以後，對一本小說的情節流向，往往都會有不自覺的預測，條條大路通羅馬，很多發展並不出人意料。然而《死者代言人》的情節即使對於一流的閱讀者而言都是難於預測的，每一章的情節幾乎就相當於其他一般作者的半本書的容量，肆意奔流的發展猶如洪水一般一環套一環，懸念一開始就巨大的令人難以承受，而表達的思想又遠遠超越了時代，種種行為難於解釋，隔離的社會之間無法相互理解，卡德很自然的將作品內部的情節與讀者必然會產生的情緒結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非常獨特的閱讀體驗。

心理學——處處都是心理學，很多人不喜歡卡德就在於不喜歡這種帶點意識流的寫法。然而對於人類心理的非常細膩的把握卻是安德系列的核心，博爾赫斯說當兩個人面對面的站在一起時，正確與錯誤往往不再重要，壓倒對方的是更加隱秘的東西，安德系列裡就有多次這種面對面的較量。而整個安德系列的起源，正是在於如何培養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既要能夠客觀分析，又要敢於主觀獨斷，既要冷酷無情，又要極端博愛，既要年輕熱愛新奇的生命，又要成熟老於世故的圓滑。教育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把握人的心理正是其中最困難，又最重要的部分。心理學是天才才能發展的學科，能夠讀到以這門學科為核心而寫作的小說，是多麼可貴！

科學的態度——你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你的信念是什麼？你屬於什麼群體？你關心什麼？你愛的是什麼？大部分人在我這個年紀已經不考慮這些問題了，然而每個人在人生的某個時刻，都將面臨這些拷問，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度過完整的人生所需要的是一種態度，最好是一種科學的態度，那會讓人痛苦，同時也讓人更加清醒。

憐憫——一種超越同情的情感蔓延在全書的各個章節里，我不清楚三十多年前卡德內心的真實想法，當作者進入到這種狀態的時候，可能連他本人都無法說清楚這種情緒的來源。這是一本字裡行間帶有淡淡感傷氣氛的小說，歡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一如真正的人生。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當你得到的時候，就請盡情歡笑吧，人生無常，不要留下遺憾。

欺騙自己——你可以欺騙世界上所有人，可永遠不要欺騙自己。那會讓你成為一個真正可悲的人，然而我們都在欺騙自己，或多或少，即使與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能述說心裡話，渾渾噩噩，宛如行屍走肉，安德的到來就是為了打破這一切，他超越了時間，卻又決定成為一個凡人，因為他內心深處始終充滿著希望。

溫暖——發生了那麼多可怕的事，那麼多連自己都無法原諒的事，最後留下的，只有那一絲絲的溫暖，就是這麼微弱的溫暖，最後讓我們聚在了一起，讓我們超越了狹隘的視野，超越了種族，甚至超越了種屬，一起看到更廣闊的天空。

書中之書——蟲族女王、霸主、「人類」的一生。書中人也在讀書，書籍同樣傳達著思想，改變著世界。寫作是一種固定生命的行為，你能憑它超越自己的時代，所以多寫吧，延伸自己的思想吧，擴展自己的生命吧，「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劍客的劍，文人的筆，英雄的鬥志，都是這樣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棄。」

新生——這是生命，等待了那麼長時間，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感受到的重臨大地的生命。不是她的種族生命的終止，而是新生命的開始。我想，所有完整讀完這本書的人，所感受到的震撼都是真實的。我想，這篇導讀才是真正的讀後感，因為我覺得它的正文我根本無法真正述說清楚，只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達到塔尖高度的眼睛），用自己的內心去領悟（達到塔尖水準的悟），其中表達的思想在今天看來都是那麼激進，卻又那麼令人嚮往，不知道還要多少年，人類社會才能孕育出這樣達觀而開放的思想，也可能永遠都不可能。但我們還能讀書，今後也還會有很多很多人讀到這本書，真心的為它讚歎，讀完以後和我們一樣悵然若失。我們將共同擁有這種失落與這種欣喜，就好像也獲得了一部分的新生。